段无邪昔年行走江湖并不以武功显名,加之二十年前隐匿山林,是以场中群雄几乎无人相识。
但“霹雳刀”高远的名头却是无人不知,当年高远初掌“长远镖局”头把交椅,曾经一刀霹雳斩杀独脚大盗左元的英雄事迹更是享誉武林,使得“长远镖局”的声威近些年如异军突起,名扬四海。
方才众人见他这一刀之势当真非同小可,若论刀法功夫实已达到上乘之境界。人人只道在此等攻势之下,纵使段无邪身怀高强武功,亦难闪避得开,恐怕非死即伤。
哪知喝彩声犹未落音,高远已然刀断人退。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令人迅不及防,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一时间人人又惊又奇,如坠五里雾中,不明究竟。
狗肉和尚却大笑道:“好一招‘流云散手’,久闻‘赌魔’的散手功夫行云流水,灵巧变幻,只道也就能用来蒙赌使诈而已,不想关键的时刻居然还能断人兵刃,贫僧倒是小瞧了你几分。”
段无邪冷眼斜睨高远,面露鄙夷之色,“流云散手”乃是他傍身保命的绝技,平时用于赌术作弊,堪称无往不胜。
至于高远的“八步连环刀”也的确称得上武林中的一流刀法,但破绽所在便是一经施展开来,长刀中间的刀身部位乃是力量最薄弱之处。诸如一僧、南绝和僧道二邪之辈都是场中武学高人,自然一眼就已窥破。
段无邪施展“流云散手”功夫,稍稍运力在刀身上轻轻一击,使用巧劲,反借着高远威猛的刀势,轻松击断长刀,一招退敌,心中万分得意。
“神疯魔”高渔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冷冷“哼”了一“哼”,淡然道:“已经二十年了,老夫可没看出你这路狗屁散手有什么长进。”
赌魔和色魔,两人一个嗜赌,一个好色,由来不和已久,当年十大高手中人人尽知二人交恶。只是未虞危难当头,兀自相互肆扰,不肯同仇。
灵丘大师和逍遥子俱皆摇头,心中均想:“邪魔外道,果然不可理喻。”
段无邪闻言,狠狠瞪视高渔一眼,心里忽然一动,一个念头升起脑海,怒道:“你这个老东西真是不知好歹,老夫放下与你的往昔恩怨,设赌立局助你取胜夺鳌。却不料你这老东西的气量如此狭窄,犹自记恨往事不肯干休。既是如此说,老夫就见识见识你的‘神风掌’这些年有何长进!”
高渔绿豆眼中闪烁几丝不屑之色,冷笑道:“不怕丢丑,尽管放马过来。”
段无邪尖利吼叫一声,怪笑道:“好,老夫正欲试试押宝在你身上有几分胜算?”身形疾冲而上,“流云散手”幻化出一片重叠纷乱的掌影,虚实相映,变化难测,亦不知拍击高渔何处。
二十年前两人不止一次较量武功,段无邪均都技逊一筹,铩羽败北。
此刻,高渔细瞧他出手高低,貌似未必强胜昔年多少,心中稳操胜券。身子端坐椅上,面不改色。直待段无邪掌势堪堪及体,高渔猛地大喝一声,“呼”地一掌迎着段无邪的掌势拍出,“呯”地两掌相击一处。
高渔座下靠背椅“咔啦啦”一声响,背断腿折,四分五裂。
再看高渔马步凝立,坐姿不变,稳稳半蹲原地不动。
段无邪闷哼一声,趔趄退后几步,一跤跌坐地上。
登时群相耸动,个个张目结舌。
刚才段无邪一招制敌,功力之高,有目共睹。此刻,居然被高渔一掌轻易打倒,可见高渔的武功之高犹在段无邪之上,无怪乎这老头敢挟持“天下第一美人”而叫板凌空取物、箸断钢刀的白袍青衣!
顾七娘目睹此状,掩嘴笑道:“高明!段老爷子这一招实在是高明!”
南宫鹤抚掌叹道:“前辈高人,武功果非寻常,虽只一招一式,却端地称得上高明,令人佩服!”
顾七娘白了他一眼,嗔道:“甚么武功高明,我是说段无邪的心机策略的确高明。”
南宫鹤一愣,奇怪道:“七娘,此话怎讲?”
顾七娘道:“你呀,自己心地光明,就总以为其他人也都堂堂正正,殊不知这老头的心机,鬼道着呢!”
南宫鹤道:“七娘莫非瞧出了甚么端倪?”
顾七娘道:“其实就算段无邪打高渔不过,也断然不会连一招都接之不下。他表现的这般羸弱,一定是故意给场中的大伙做样子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间接证明神疯魔的武功盖世。
“此人号称‘赌魔’,果然痴迷入魔,为了赌局真是舍得江湖人珍逾性命的名声不要,也势必要博得一赌,不枉‘赌魔’二字。”
“哦?”南宫鹤并非愚鲁之辈,稍一思索,瞿然道:“莫非段无邪是想借此机会蛊惑人心,使得在场的英雄好汉都认为铁兄弟不是高渔的对手,好全部押注在‘神疯魔’身上不成?”
顾七娘点头道:“你自己看看吧。”
南宫鹤抬眼观望场中,只见场中众人果然都在窃窃私语,大半人只是听闻铁青衣如何英雄了得,毕竟不如眼见为实来得震撼。
霹雳刀高远的实力,江湖上公认不俗,却在段无邪面前走不上一合之战,由此可见,段无邪的武功之高,绝非浪得虚名。
试想那铁青衣年纪轻轻,就算他打娘胎里开始练功,还能高过了久负盛名的“霹雳刀”不成?
而连段无邪此等绝顶高手,都不是高渔这老头的对手,纵使铁青衣能令欧阳虎溃败而逃,武功却也未必就高出了名震江湖数十年的前辈高人!
这边,段无邪慢腾腾爬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桌子前,哑声道:“好个老家伙,‘神风掌’的造诣又胜从前。看来老夫押宝在你身上,这次准能大获全胜。”
说罢,双眼悄悄打量四周,故意做出气喘的模样,一手扶着桌面,一手抚胸,缓缓接着说道:“嘿嘿嘿……,不过,如果能一举赢得几万两银子,挨了你老东西一掌也不算丢人。”
他如此这般一说,群雄中立时挤出两人,手里都拿着银票,说道:“老前辈,咱们兄弟二人一共八千两银票,买高老爷子胜,请问收是不收?”
段无邪奸计得逞,心下狂喜却并不形诸于色,淡淡道:“赌局规矩,不论是谁,只要有银子,来者不拒!”那二人请酒楼管事验过银票,签字画押,喜滋滋退下。
段无邪眯缝着鼠眼扫视四下群雄,不动声色道:“还有没有人想赢银子啦,时间有限,再犹犹豫豫的就错失了发财的大好机会啦!”登即又走上来几人,全都下注押“神疯魔”高渔获胜。
凡事一经开头,跟风者甚众。接着陆陆续续有人参与赌局,除了百大龙夫妇押注铁青衣九千两外,其余的人都是押宝在高渔身上。
一顿饭的功夫,段无邪面前竟也堆积了数万两银票。经过酒楼管事登记查验,较之血剑门和丐帮等人下的赌注还差一万六千两的差额。
段无邪连连吆喝,蛊惑众人下注。但群雄中宽裕之辈大都已经下注,余下一些人不是腰包告罄,就是厌恶赌博的老成持重的人士,是以再无人参与下注。
南宫鹤笑道:“不如丐帮撤回一万六千两银票,免得段先生为难。”
“自古下注岂有撤回之理?帮主这是瞧老夫不起。”段无邪缓缓转身,看着一旁畏缩如鼠的江上金,又举起手掌,一字字道:“一万六千两,你猜还是不猜?”
江上金道:“我......,我......。”
段无邪陡然喝道:“你什么你?快说,老夫的手上究竟是四根手指,还是三根?猜错了,你赔偿一万六千两银子 ,猜对了,我段无邪号称‘赌魔’,一言九鼎,原先赌注不变。这是你小子占了便宜,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这几句话,为了震慑立威,乃段无邪润含内力叫出,宛如凭空一个个惊雷炸响,江边四山回应,传出老远。
江上金两耳嗡嗡作响,一屁股坐倒,胆颤心惊。
场中群雄亦自相顾惊然,交头接耳之际,突然一阵震天长啸夹杂在段无邪尖厉喝叫声中遥遥传来,声如雷鸣,绵绵不绝。
这声音骤然响起,又有如江头涨潮,巨浪滔天,一浪拍击一浪,重重叠叠,汹涌澎湃,人人耳中宛如针刺般隐隐生痛,田馨儿蓦地喜上眉梢。
南宫鹤霍然起身,大声道:“一定是我那铁兄弟来啦!”
啸声余音缕缕,人人震耳欲聋,一个清朗的语音徐徐传来:“段无邪,铁青衣一万六千两真金白银,赌你这只手掌上一根手指都没有!”
声音浑厚而悠长,人声鼎沸,局势虽乱,但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晰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