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严沁珠回身,往将军主屋走去。染晓霜刚刚收拾好床铺,便听到身后动静,回头见严沁珠走进屋,淡道,“有事?”

严沁珠看着她,“将军出远门你也不送?”

“他不叫我送。”晓霜自顾自地将床单铺平,“你无事不登三保殿,来找我必是有事吧?”

“那天你与你爹的对话,我听到了。”

染晓霜有片刻的怔愣。过了会儿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天自己和爹在屋子里的对话。她真的,听到了?她淡漠地看了严沁珠一眼,“我与我爹的对话你听到了那又如何?难道父女谈天,还犯了法?”

“是不犯法,但你们手上有的那东西,大约挺耐人寻味,”严沁珠在她床榻坐下,带着得意神情,“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染晓霜微笑,“严夫人,不要再想着法子欺负我。那对我们俩都没有好处。既然你是将军的妾室,我们就该和平相处,都说家和万事兴,你也不愿意成天这样勾心斗角吧?”

严沁珠冷笑,“果然当了正室夫人就不一样了,从前我说什么,你哪里敢顶嘴?”

从前她没有顶嘴吗?染晓霜想,也许严沁珠忘了。“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我不会拿夫人身份压你,但也请严夫人自重。”

“我不自重?”她轻嗤,“你还真是胆大呢,难道不怕我把你们的事情陡漏出去?”

“有什么可怕的?”染晓霜直直望着她,“我杀了人还是放了火,需要害怕?倒是你,为何总钻牛角尖,处处想着折磨我。是,你爱将军,希望他能属于你一个人,可是,你若闹得这个家不得安宁,难道不叫他寒心吗?你用我和我爹的谈话威胁我,想如何?想我带着腹中的孩子永远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将军面前,那你有没有想过,失去妻子孩子,将军会有多难过?!”

严沁珠瞪着她。烈性的她哪里肯服输,可是,她能怎么做?她不能冲过去像以前那样摔染晓霜耳光。不单是身份上的不同,她现在还怀着孩子!她性格虽烈,却不至于残暴。她的神情冷若冰霜,“你不要说得那么义正严辞,你手里拽着的那个东西,难道对我们就没有隐患?你自己也知道有多少人会想要找到它,偏偏还将它藏在将军府里,要是有一天让人知道了,将军难道不会受处置?难道他们会相信,将军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在将军府里?”

“这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让它消失无踪的。”

严沁珠瞪了她半晌,方才甩袖离去。染晓霜的眉头拧了起来,严沁珠真是个不省事的家伙呵,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万一她真的和别人说起这个玉水滴……不行,得赶紧解决掉这个才行。否则哪天要是真传到大王耳朵里,还只当耶律赦有两个玉水滴,却只交出一个呢!

届时难免对耶律赦心存不满,又或者一个不爽快要治耶律赦的罪……她越想越觉得恐惧,连忙出了屋子去寻爹爹。看见爹在院子里劈柴,她的眼一阵酸涩。爹从小锦衣玉食,何尝受过这样的苦呢?玉水滴,真的把他们都害惨了。她轻轻唤了声,“爹。”

染成业抬头,“丫头,怎么不多睡会儿?这天色还早呢。”

“不睡了,阿赦今天早上回军营,我也没法子睡。”他才刚走,染晓霜就已经开始不舍了。这样的别离,还得经历将半年!想想都觉得好漫长。

“哦,他走了,”染成业脸上神不变,“你不舍得了吧?看你,眼圈都是红的。”

晓霜微红了脸颊“也没有啦。爹,我们尽早把水滴给丢了,省得到时候麻烦找上我们。”她轻声和他说了严沁珠方才一事,染成业皱眉道,“这人怎么这样……还好你是正室,要不然还不得叫她欺负惨了?”

晓霜笑笑,“别说这些了,总之她欺负不成我。我也没那么好欺负。”

染成业摸了摸她的头,“从小你就最倔,爹知道别人欺负你不着的。可是这一年,真的叫你吃了太多苦了。好在现在嫁了人,又有身孕,我看他对你也还好,往后好好的过日子。”

听他这么说,晓霜的心一紧,“爹,你不是打着主意想走吧?”

“这儿终究不是我的家,女婿他心里有介蒂……”

“你看他昨日不是已经说了吗,让你在这儿住下来。他也知道在这个家,我没亲没故的,好不容易爹你来了,他也想让你在这儿陪我的。他这个人肚量大,能明白些道理。有些事不能抱一辈子,恨不见得能让自己快乐,只会凭添烦恼,那又何必让自己痛苦?”

“他如果真能这么想当然好,怕只怕他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其实心里不想见着我,那我何必在这里惹人嫌呢……”

“爹,你想多了。处得久了,你会发现他这个人刚正不阿,他会将你当成亲人看待的。真的。”染晓霜抱着他的手,“所以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和你的外孙怎么办呢?”

染成业摸了摸她的手,“好,爹暂时不走就是了——只是,这玉水滴你要埋到哪里去?”

晓霜想了想,“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出了城,到达一大片原野。染晓霜说,“前面不远处有个大树,咱们把它埋在树底下。”

“远么?”染成业看了看她的肚子,“走这么远的路,可使得?可别动了胎气。”

“不要紧。”她唇角微勾。

染成业方才与她一起到那棵树下,挖了个深坑。他凝望了玉水滴良久,方才放入土坑中。重新堆好土,染成业才说,“走,这玩意儿害得我妻离子散,如今是该扔掉了。”

染晓霜也止不住伤感。要不是这个东西和爹一时的贪念,他们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如果娘还在,那该多好呢……她叹了口气,随即又想,若是一切不曾发生,她定是找苏州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嫁做少奶奶,从此过一辈子,就不会认识耶律赦了。

可是这些只是‘如果’,而人生,谁也无法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