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接了容四小姐进宫?”一对眉毛高高扬起,似乎要飞入鬓里,嘴角的微笑怎么样也掩饰不住,手中拿着的白玉如意映出了一张容光焕发的脸来:“这样说来,我暂时不用担心炆儿的亲事了?”
“娘娘,奴婢以为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旁边垂手而立的掌事姑姑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看得出来她有些担忧:“总归要见着那容四小姐变成三皇子妃这才能踏实。”
“绣春,你倒是说了句实在话。”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将白玉如意轻轻的放在了一旁,端起了摆在面前的茶盏:“一切事情未可而知,我不能高兴得太早,总得听着皇上下了旨意才行。”揭开盖子,袅袅的水雾便浮了出来,将茶盏后的一张脸变得朦胧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楚:“绣春,去打听下,那位容四小姐每日在慈宁宫里究竟做了些什么。”
“是,娘娘,我这就派人去打听。”绣春姑姑垂着手微微弯着背走了出去。望着她的身影在园子里边慢慢不见,梁皇后嘴角露出了一丝阴冷来:“无论是谁,只要他想和我的炆儿作对,必然要一一铲除了不可。”
秋华来了宫中几日,实在只觉无味,可有没有办法。每日里陪着容太后做早课,替她抄经文,尽量不怎么出门,生怕遇着什么不该看的事情,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只是那住在旁边的明珠郡主却太活泼了些,不时的便会来敲她的门:“容四小姐,没人陪我玩,你来陪我去园子里边逛逛!”
明珠郡主乃是承平公主的千金,从小便是捧在手心里边长大的,所以十分的骄横。容太后只得了一子一女,因此对这外孙女儿也十分看重,不时便接她来宫里小住一段时间。因为她是皇上的亲外甥女儿,刚出生不久便得了皇上赐下的“郡主”封号,在大周这么早就被封为郡主的,陆明珠可谓是头一个了。
因着明珠郡主十分骄横,所以秋华也只能小心应付,几乎成了她贴身的丫鬟一般。明珠郡主被娇纵惯了,对着秋华总是颐指气使,从未想过她并不是公主府里的下人。
“容四小姐,咱们去捕蝴蝶儿!”这日一早,明珠郡主便跑到慈宁宫里的佛堂,身上穿了件桃红色的衣裙,十分可爱,只是她拍着门板儿的举止实在不那么让人舒服,站在外边的紫韵姑姑和紫蔓姑姑赶紧拦住了她:“郡主,你稍微等等,太后娘娘正在礼佛,你不能这般大声叫喊。”
明珠郡主却在外边不依不饶,撇着嘴儿似乎要哭了一般:“我又没有让外祖母陪我去,我只是想让容四小姐带我去抓蝴蝶儿罢了!容四小姐,容四小姐!”
坐在蒲团上的容太后本来正在捻着佛珠儿念经,听着外边明珠郡主叫喊的声音,叹了一口气:“秋华,你跟着明珠去罢,今日便不比陪我了。”
秋华站起身来悄悄的退出了佛堂,走到门外边,见到明珠郡主已经被阮妈妈抱得紧紧,小手小脚都没办法伸出来拍打,憋红着脸,一副委屈模样。见秋华出来,阮妈妈这才将明珠郡主放在地上,双脚刚落地,明珠郡主便揪着阮妈妈拳打脚踢:“你这个胆大的奴婢,竟然敢阻拦本郡主!”
秋华见明珠郡主实在能闹腾,站在旁边道:“郡主,你到底还去不去捉蝴蝶儿?”
听秋华说起蝴蝶,明珠这才停下拳脚,拉起秋华的手道:“去,容四小姐快些带我去,我要抓一袋子蝴蝶来,将它们的翅膀都撕下来做贴画儿!”
微微皱了皱眉,秋华没说多话,带着明珠郡主去了御花园,正是暮春初夏的时分,御花园里的花朵依旧开得热闹,到处都有鲜艳的花朵,引得蝴蝶绕着花枝飞舞。明珠郡主到了园中眼睛转个不住:“捉那个,那个绿色翅膀的!”
阮妈妈手里拿了个网兜,听着明珠郡主说要哪一只,便悄悄的扑过去捕捉,她手快,不一会便捉了不少只蝴蝶。明珠郡主举着纱囊看了看,很是得意:“你这个妈妈还是有几分能干,本郡主今日便饶过你!”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追着蝴蝶儿过去,慢慢的离着御花园中心越来越远,正在捉着蝴蝶,就见前边来了一抬轿子,由四个小内侍抬着慢慢悠悠的往这边走了过来。明珠郡主见着那轿子撇了撇嘴:“柳德妃过来了,咱们不用理睬她。”说罢指使着阮妈妈跑到一旁用网兜去捉蝴蝶去了,只留了秋华站在那里低头静候轿子过去。
秋华听了明珠郡主说“柳德妃”,知道这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母妃,这几日在慈宁宫里呆着,也听了不少这后宫的事情 ,柳德妃乃是皇上做皇子时的司寝宫女,因为有着一身细嫩的肉颇得宠爱,在皇子妃还没有选定时便已经生下了一个儿子。
后来皇子妃选定,梁正妃与魏侧妃进四皇子府才几个月,柳德妃又生下了个儿子,因此十分得意,总喜欢抱了儿子在梁正妃与魏侧妃门口晃来晃去。梁正妃和魏侧妃嫁进四皇子府,开头一年都没动静,被柳德妃足足气了一年多,只是发作不得,后来两人生下儿子这才没有将柳德妃的炫耀看在眼里。
柳德妃出身寒微,皇上登基以后看在她生了两位皇子的份上给了她一个妃位,可这柳德妃却嫌着不够尊贵,于是哭哭啼啼跑到皇上面前纠缠着要给自己挣个“德”字的封号。宫里至今还流传着柳德妃的笑话:“皇上,臣妾给皇上生了两个皇子,这便是最大的妇德!皇上莫非就不认同这事?”
被柳德妃缠得无奈,皇上当真赐了个“德”字的封号给她,柳德妃从此便觉得自己地位高了几分,只是每当见着梁皇后和魏贵妃,她才蓦然发觉自己这个“德”字并未给她带来任何实际的好处,梁皇后和魏贵妃依旧高高的在她上边,她使用的一切东西都还是依着妃位来安排的。
“前边是谁?”柳德妃听着外边有说说笑笑的声音,不免有些气恼,这些宫女个个儿都踩高捧低,她们见了皇后娘娘的凤驾,谁还敢这样嘻嘻哈哈!心里有气,当下掀起了软帘一些:“玉敏,给我将她们抓过来问话!”
秋华还没有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便被几个内侍宫女带到了轿子前边,软帘被撩了起来,露出了一个中年妇人的脸,她脸上有不虞之色,一双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你是哪个宫里的?竟然敢冲撞本宫的辇驾!”
秋华赶紧弯身行礼:“见过德妃娘娘!我乃是……”
柳德妃的眉头攒到了一处:“大胆奴婢,你是怎么和本宫回话的?不仅不跪拜,还敢竟然自称我!玉敏,给我掌嘴!不好好教训这些奴婢,眼中便只有皇后娘娘和魏贵妃,却把本宫踩在脚底下了!”
这柳德妃为何就一副这样的火爆性子,简直与那些骂街的愚妇一般了,秋华心中暗道晦气,出来玩耍偏偏遇着了个不讲理的娘娘,见那位叫玉敏的宫女走过来,赶紧敛衽答道:“娘娘,臣女乃是长宁侯的孙女,并非宫女。”
“你是长宁侯的孙女?本宫为何没听说过这位侯爷?恐怕是你胡编乱造的罢?看你就不是一副什么大家闺秀的模样,满口胡言的来哄骗本宫!”柳德妃疑惑的看了看秋华,见她穿着十分素雅,不见太多精致首饰,心里颇不相信。
秋华无奈的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明珠郡主还在那边笑个不歇,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变故,阮妈妈似乎已经看到了,正扯着明珠郡主在说些什么。秋华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朝柳德妃缓缓道:“德妃娘娘,我真是长宁侯府家的小姐,若是不信,明珠郡主就在那边,我是同她一道出来到御花园玩耍的。”
这位柳德妃实在叫人无奈,虽然人在深宫,可总也该对外边的事情有所耳闻罢?莫非她是闭目塞听不成?可再怎么样,太后娘娘母族她也该要留言些,听紫韵姑姑说,似乎这柳德妃还有意让大皇子问鼎储君宝座呢,这种觉悟,又怎么能成事?
“这朝堂里有一帮中青年的臣子,因着根基不如那些旧的世家大族,极想拥立出一位没有根基的太子,登基以后便只能倚仗他们,因此那些人也能因着拥立的功劳春风得意,连升几级,将那些世家大族踩在脚下。”紫韵姑姑一边说着,嘴角却有不屑的笑容:“那柳德妃也真是昏头昏脑,被撺掇了几句便以为自己的儿子真有当太子的本钱——那班人每日里只说着储君自然该立长,可也不想想,这长能不能立得起来?”
秋华有些沉默,大周的皇上们似乎并不遵循立嫡立长,历代的皇上没有一位是以长子身份继位,这柳德妃出身寒微,被朝臣们几句话便煽动着想要让儿子做皇上,未免将算盘挂得太高了些。
“你这奴婢,竟然还在狡辩!”柳德妃从侧面软帘那边看了看,明珠郡主似乎没有理睬这边,正和身边的一位妈妈在拉拉扯扯,不由得将脸一沉,一双眼珠子瞪住了秋华:“你自己好生看看,明珠郡主可有想过来的意思?若你真是侯府小姐,她岂不会来给你解释?”
“娘娘,明珠郡主又何曾想到娘娘会怀疑我的身份?若是不信,可将她喊过来问问便知。”秋华心中正是郁闷,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竟然遇着了这样一个不讲道理的柳德妃,也算是倒霉到家了。
“玉敏,这个奴婢真是不知死活,快给我掌嘴!”柳德妃眉毛一竖,厉声喝道:“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见本宫的辇驾过来还在吵吵嚷嚷,真真是找死!”
那站在轿子旁边的宫女应了一句,朝秋华走了过来,举起手来便要落掌,秋华见情形不妙,大喊了一声:“谁敢打我?到时候太后娘娘怪罪下来,你又能担得起责任?”
那位叫玉敏的宫女举着手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秋华,一时间手不敢落下来,轿子里柳德妃气急败坏:“即便你是侯府小姐,我打了也就打了,看谁又敢说话?玉敏,给我重重的打!”
眼见着手掌要落下来,却在半空里被人抓住,半分也动弹不得,秋华抬头一看,却是阮妈妈正抓住那宫女的手,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她:“谁敢打我家小姐?”
“反了反了!”柳德妃在轿子里边拍着坐垫直叫唤:“快将这几个人都给我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