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既毕，满堂寂静。
红绡看向璃浪的眼神灼灼生光，贼亮贼亮，仿佛看到了上等的猎物，青衣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清澈的眼底透出丝丝内疚，而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正主儿，却默不作声地坐在我对面，灵眸犀利，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
半晌。
“你，是云家人，还是凤家人？”
好一个出其不意却又凌厉至极的问题，可我无忧也不是吃素的，斜倚半卧在躺椅上，笑容慵懒如旧。
“那璃浪，你是诸侯王室，还是锡勒王室？”
此话一出，处变不惊的璃浪也忍不住诧异了，瞬间飘到我面前，红绡甚至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他已经伸出一根修长的中指，抬起了我精致的下巴，我仰首，凤眼迷离如醉，凝视进他的心灵深处。
“琉璃公子？！”
那样惊世骇俗的轻功，让红绡看直了眼，聪明如她，恍然间便猜到了他的身份，手握剑柄，钦佩的目光顿时转为森然戒备。
“或宅你该不会是天日王室吧？我想象不出，除了这三家，谁家还配出风采如你这般的女儿？”
我们靠得极近，他淡然绵长几乎无法察觉的鼻息氤氲到我的脸上，旋绕出一股阳刚纯粹的幽香，独特的幽香，小蛇一般钻入我的心里盘桓，痒丝丝的，脑海一阵恍惚若白雾飘过，隐隐看到了璃浪唇边似有若无的邪笑——他适意的？
暧昧，绝对够暧昧！
我以为只有绝魅容颜的璃浪会祸国殃民，想不到就连易容成平凡人时他也能这么不老实，玩暧昧玩得炉火纯青，要不是在江湖上也混了几年，凭我的年龄阅历，还真的招架不住。
看来，对男女关系的精准把握对他而言根本是驾轻就熟，这却是让我很感兴趣也很嫉妒的另一面。
他的眸光专注深邃，一敛往日的淡定，探索意味明显。
“我对天日王室是有些复杂的感情，但是，万幸我没有生在那种地方，估计是我前辈子积的德够深厚够感人！”
我微微笑，凤眼俏媚，缓缓将手放在他的胸上，一瞬间，察觉到掌下的身体颤了颤，
小样，就你会玩暧昧？不将你擒到手我就不姓凤！
“我家里就是有些钱，生逢乱世，我也只是想让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过得有保障一点罢了，怎么样，璃？”我扁扁嘴，半撒娇地望着他，十指遽合，一把揪住他的前襟，迫使他身子俯得更低，娇软的语气和果断的行为矛盾而迷人，我打赌璃浪拒绝不了。
“你这是软硬兼施啊，由得我不答应么？”璃浪微微苦笑，我这种变脸的速度，即使变幻莫测如他，只怕也要甘拜下风。
“呵呵，你也不会吃亏啊。”很好，第一步深入他的生活——成功。
我向前倾身站起，璃浪顺势站直，拉起我，看着似笑非笑挺得意一副小模样的我，无奈地一笑，定了定神，璃浪换了种语气，认真而沉稳。
“告诉我，南方的青苗在你手里？”
“嗯，这个时候，南方的梗米大概已经运到燕国境内了，正好弥补燕国市场上遽然抽调走十万石粮食的空缺，这样一来，天下虽然纷乱在即，却不会因粮食的波动打破南北平衡，老百姓也能多过几天安稳日子，我们拖几个月再去投放粮食，固然能够牟取暴利，但图利失义之事有损阴德，还是少做为妙，况且南方即将成熟的青苗必然垄断了下半年的南方粮食市场，带给我们难以计算的利益，这样一来，既博名又博利，怎么算我们都不吃亏。”
“你这是浑水摸鱼啊，可是长途运粮，本来就会增加成本投入，倘若我再从中再从西国凋粮，平衡压制燕国的粮价，你岂不是要亏本了？”璃浪半眯眼，那原本高山流水般隽雅的灵眸，竟然透出丝丝慑人的威胁，比兰雍哥哥还要凌厉。
“呵呵，你不会，西国的粮少，百姓勉强只能自给自足，哪有多余的粮食供你调遣？锡勒以草原畜牧为主，牛羊无数，独独缺粮，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不过，只要璃能够控制北方市场，我们便有合作的契机。”
我笑眯眯地抛出陷阱，璃浪眨眨眼，漾起迷人笑容。
“说。”
“我对北方的马匹、皮毛、药材感兴趣。”我干脆利落地道。
璃浪不笑了，“朝廷明文规定，马匹运输乃国家大事，寻常商人禁止涉入，当年凤家的马匹生意因为分封诸侯而被迫中断，从此再也没有任何商人能够从中分一杯羹，你不要命了？打算触犯天日法理？皮毛生意好说，但是药材买卖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入的，南方的药材生意可是完全控制在凤家凤主的手里，除非，你——是凤家人？”
“你不是见过艳光四射风华绝代的凤女了？怎么总是怀疑我？”我挑眉，酸酸地疑问。
“因为，你长得很像……”说到这里，璃浪顿了顿，显然在沉思，“不对，她的耀眼明丽也颇有那人的风采……”
“你在说什么？”
那人？那人是谁？我像……，像谁？她是指凤女吧，她又像谁？
“没什么——马匹方面，需要你得到官府的许可，我才能为你想办法，但是你说合作，那我能得到什么？”璃浪若无其事地撇开了先前的话题。
既然他不想说，我也就不好逼问，毕竟才刚开始，将他逼紧了也不好，反正，我总会有机会弄清楚的。
“你不是得到了丰厚的利润？既然你能够撼动北方的粮食市场，那么，我就认为你在马匹生意上也肯定有独到的心理体会，怎么样，这钱，你到底赚不赚？”
我自信地扬起凤眼，早在爹的点拨下，我大致已经想清了这九曲连环——他答应挽救粮行生意，是想要凤家的势力支持，想要凤家的势力，不就是为了凤家富可敌国的财富，而想要得到这笔庞大的财富，归根结底，除了军饷，还有什么大宗烧钱的地方？
军饷啊军饷，是天下百姓的恶梦！
爹说，天下纷争，帝星两分，一者是盛极始衰，一者正在放出第一束耀眼光芒，众将星遍布天下，陆续苏醒，而传说中的后星，也已经和帝星相逢……
爹说，这是凤家的宿命，既然不能避免战争，那么就尽我们所能，减轻战争给人间带来的罪恶和痛苦。
帝后相逢于江湖，就算我恬不知耻地以为自己是那个‘后’，我也不能确定，眼前这个毫无霸气的男人会是那个‘帝’，影帝的责任，新帝的野心，交织成未来的一幕幕血雨腥风，但在这暴风雨前的平静中，我还在努力挣扎，希冀像祖先那样，牢牢地掌控自己的命运。
“好，我答应你，但是我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么一点点，希望你不要后悔。”
璃浪望着自信的我，忽然一笑，仿若云霁天开，让此刻华服丽颜的我，也为之惘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