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只说了半句就止住了,任我催促,他也不再说下去。我本疑心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因生产身子受损、命不久矣之事,但转念又一想,这事儿也没有传到宫里面,他是无道理会知道的。
道子则嬉笑说:“皇兄你就是太紧张阿姊了,要我来看,阿姊的精神很好啊。当初丽姜生下元显之后半年里都病怏怏的,阿姊比她可是强多了。”
我道:“嗯,是啊,我自个儿觉得身子很好啊。”
道子神情悠闲,他又对昌明说:“皇兄,前儿个不是说河间王司马昙之去了吗?他还有后嗣吗?若无,您想挑宗族里谁家的儿子过继给他啊?”
昌明漫不经心道:“司马云之是有几个儿子的,我已经写了旨意,让他的嫡长子司马国镇来嗣‘河间国’王爵。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听说彭城王司马弘之他这两年来身子并不是太好,我是该赏赐他一些药材了。
还有‘新蔡国’的王爵,自十三年前司马晃因谋反而被父皇废为了庶人之后,‘新蔡’一地还一直没有再封给任何人。司马晃已亡且他无子,只有一弟司马崇,唉,我该。。。。”
谁也不是傻子,知突然之间昌明为政事烦恼,我与道子、道华三人便知趣地告退了。昌明恩准,又提醒我们说要注意脚下,因为雪天地滑。
三人又谢恩,遂便离殿。
未走几步,我们就遇到了司马尚之。秦国来犯之前,我和他在宫中倒是曾见过数次。但这两年来,我却是从未见过他。
道子和司马尚之很是熟稔,二人一见面便亲切地招呼彼此。
我问他为何而来,司马尚之说:“适才有谢都督从前线呈上来的军报,我正得了,现要拿去给陛下过目。”
道子说:“哟,有正事啊,伯道,你就快些过去吧。”
司马尚之于是告辞,道子却又想起来什么,冲他背后喊道:“伯道,等你下了值,晚上来我府里饮宴吧?他们昨儿个刚刚孝敬我二十名绝色的歌妓,你且来听听,嗓音妙极了。看中了何人,我送你几个!”
司马尚之微笑着应下了,便又接着走了。
道华打趣说:“二哥,你何不也请我去听一听那绝妙嗓音?”
道子故作责备,挥着手说:“去去去,我们一帮子男人们喝酒耍乐,你这丫头跟着去算什么啊?”
道华作罢,与我定下了隔日要去探看神爱,她还委屈说:“我是她的亲姨,却只是见过她区区数面,这可是说不过去呀!”
道子也说:“阿姊,我隔日和道华一块儿去吧,我也挺喜欢神爱那孩子的。欸,对了,阿姊,要是姐夫他愿意,就给元显和神爱定下亲事吧?怎样?表妹嫁给了表哥,甥女变作了新妇,多好的亲事啊!”
我道:“你可别玩笑了。神爱的婚事,我可做不了主。”
我是决心要让神爱远离建康、远离朝堂的,如果让她嫁给会稽王的世子,岂不是事与愿违?
本就是自己一时起意的玩笑话,知我不同意,道子也不再提。因我和道华还要去后宫里看望我的养母徐太妃,他便一人先出宫了。
他前脚才走,道华却也与我逗趣,说:“阿姊,你可别答应了二哥。等过两年我有了儿子,你还是把神爱嫁给我的儿子吧。同样是甥女变作新妇,表姐嫁给了表弟,我这个亲姨还能亏待了她?”
我伸手捏捏她的鼻头,嗔道:“你们一个亲王、一个长公主,怎么都要来抢我的女儿去作新妇呢?我就这一个孩子,该怎么分给你们两家?好啦,我也是不会答应你的。对了,道华,桓修他与你们府里的那个侍女可还有什么牵绊?”
道华面有得色,头上的精致步摇也是璀璨一晃。
她笑对我说:“阿姊若是不提我险些都忘了要和你说了。多亏了阿姊你那一日的敲打,驸马他回府之后不知与那个女人说了什么话用作一个了断。半夜里啊,那个女人她就上吊自尽了,怕是,知没了驸马的宠爱,她自觉无颜再待在我们的府里,便去了吧。”
心里隐约有痛和内疚,而我却不能在道华的面前说出口,只是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略感惋惜。桓修依我的劝说圆了道华所想,愿一心一意地待她一生,他却负了另一个女人。
罢了,我让他去思考、去做选择,便已知道了他终是要负一个人的。我是道华的姐姐,我怎会愿他负了道华?受伤的,只能是那个女人。
我为道华紧了紧她的御寒裘皮,宠溺道:“桓修不再为别人挂牵了,你的心里已不再难受了吧?呵呵,她死的好。”
道华又撇了撇小嘴,她踌躇问我:“阿姊,我。。。我不必因她的死而心存歉意吧?哼,她招惹谁不行,却偏偏招惹的是我的夫君。”
我点头,附和说:“是,都是她的错。她,不该和桓修有私情的。道华啊,你就不要再想这件事儿了,都过去了,你好好地和桓修过日子吧。”
因我的劝慰,道华彻底地放了心。她快乐极了,像个顽皮孩子一般仰天伸手接下了鹅毛雪花,又因冷而连连叫道:“好冷,好冷。”
但是,她却又继续接下了更多的雪花,似乎她已忘了刚才说冷的人正是自己。
笑望着她,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小哥哥------司马天流。就在他离世的那个冬天,就像今天,会稽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啊。
一群仆人跟随着我们,我和他如一对善跑的麋鹿一样奔跑在那座旷大的王府里。就如道华现在这样,他伸手接下了雪花,还调皮地将它们覆盖在自己的脸上,任它们融化。然,他后欢快地对着我喊冷。
后来,他因受冷而得了伤寒便撒手离世了。再然后,没有了任何的兄弟姐妹,我一个人孤独地活了十余年。
如果天流他还活着,他本和我是一样的年纪,也该有妻有子了。那该有多好啊。
眼前突然便模糊了,我似看到两个都身穿红衣的孩子正奔跑在雪地里。若不仔细看,根本就不辨其中的一人其实是男孩子。他们正四处窜走着,让身后的仆人们追的苦不堪言。只因这小小的‘阴谋’,他们便开心的不得了。
稍高的孩子对自己身后那个又丑又胖的孩子说‘妹妹,妹妹,你别叫他们追上咱们!不然,他们把你抱回徐娘娘房里,咱们就不能在一块玩儿了!’
揩去了眼泪,我解下自己的裘皮与道华的对换了,清清嗓,我对她说:“你看看你,玩闹的竟把衣服都给弄湿了。咱们快点走吧,去殿里面暖暖身子。”
道华低头看着我为自己系披风,她忽然便抱住了我。
她撒娇道:“阿姊,你对我真好。”
“小傻瓜,你是我的妹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