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几天没有睡觉了!
再看一眼,能从他眼眶下不浅不深的黑圈里,寻找到藏在里面的劳累和疲惫。
陈中敛下微惊的神情,侧着身,一边扫视长条的桌上几摞高高的书峰,一边问:“你几天没回去了?”
“三天吧。”
离三仰起头,一道蜡烛不曾有的强光射在眼中,视线突然变得明晃晃。
三天?
见过无数人物、遇到无数大事都处事不惊的陈中,闻言顿时扬起眉,惊异之色无法掩饰地表现在脸上。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离三的身后,冰凉的地面上打着地铺,盖有一层被褥。
忙了三天,他究竟忙的是什么东西?
回想起贺真的推测,当面一见的陈中果断地否定,什么期刊论文有这样的杀伤力,他学的是金融,又不是数学。难道是毕业论文,可他印象中深刻地记得那张学生证上,写的清清楚楚,他毫无疑问是一个即将大二的学生。
“一直在忙你说的那份受人之托的东西?”他好奇道。
“嗯。”离三吹灭了蜡烛。
目光陡然锐利,陈中扫视着眼前可谓巍然的六座是材料是书的“大山”,山后就是离三写的东西。
他试探道:“方便透露是什么吗?”
离三倒大方,丝毫不隐瞒,直言说:“关于商业银行风控的模型。”
话音刚落,上扬的眉毛像高涨的海浪,越来越高,额头横着两三条若隐若现的纹痕。
风控模型,一个大一生在搞风控模型!今天是什么日子,愚人节嘛?
知道难度深浅的陈中,完全难以想象,眼前的人,竟然在研究商业银行的风控模型,而且看他的模样,不像说谎,更不像做作。
陈中面色凝重,双眼上下地打量了一番浑身发臭的离三,说道:“能给我看看你写的东西吗?”
“你不是中文系的学生吗?”离三诧异道。“也懂这个?”
“诶,我不是中文系的,具体的说,是现当代文学,不过呢,那也只是我的一个博士生专业。”
陈中摊了摊手,似笑非笑道:“其实我本硕都是金融方面的。”
“是吗,你是博士?”离三狐疑地打量他,“可看起来你跟我差不多年纪。”
陈中调侃道:“怎么,难道因为我跟你年龄相仿,就不能是博士吗?”
“不,只是有点惊讶。”离三睁了睁眼睛,难以置信道。“想不到你竟然是博士了。”
陈中纠正道:“理论上不完全是,最快还要一年才可以领证毕业。”
“可是你为什么要从金融转读文学?”离三百思不得其解。
“纯粹是兴趣。其实念高中的时候就想一直想念来着,只不过由于某些不可抗因素,你懂的,不得已。”陈陈中耸了耸肩,“等现在有能力有条件,彻底独立,当然随心所欲,随自己兴趣走就走喽。”
“真羡慕你。”离三发自内心地感慨,可惜他前辈子或许没有这样的机会。
眨眨眼,脸上充满的羡慕转瞬间消失,他询问道:“你是这里的博士,那你又是哪里毕业的硕士?
“这个嘛——”
陈中刻意避开话题,摇摇手在鼻前扇了扇,语锋一转:“先不聊这个,你还是赶紧洗个澡吧,要不然你得发霉了。”
离三一听,当即左右嗅了嗅,一股又像鱼腥又像腐臭的浓烈异味刺鼻无比,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有点臭,得去洗洗。”
“慢着。”
瞧离三拿着一个有毛巾有肥皂的脸盆,从未在图书馆见过这种架势的陈中,微微一怔,疑惑道:“你上哪去洗?”
“学校外面有个社区有公共厕所,我上那洗去。”
“你没有申请住校?”
“什么是住校?”离三迷迷糊糊道。
对啊!
连手电筒都不省得用,靠昏暗的蜡烛照明读书的人,他会愿意交钱住校吗?
转念一想,陈中发酸的心里过瘾不去,抬眼看向离三,却见他神情平静,不卑不亢,随即露出尴尬的一笑,主动而热情地邀请道:“那干脆你就到我寝室洗好了。”
离三婉拒道:“这不太好吧,我还是到学校外面洗,不麻烦你。”
陈中执意道:“不行,不行。万一社区那边有人,你在那边洗澡,能像话?”
“可这……”
“哎,别婆婆妈妈,平时可没见你这样。”陈中加强了语气,“走吧,没事,我都不介意,你客气什么!”
看离三似有意动,却仍然没有行动,陈中再次劝道:“像你这样三天三夜忙活报告,去一趟校园外洗澡得耽搁多少时间。我寝室离图书馆没多远,就几步路,你勤快点洗,没几分钟,退一万步说,你一大老爷们到公厕去洗澡,万一撞上女人怎么办?”
也是。
离三觉得有道理,暂时压下麻烦陈中的过意不去,用感谢的语气说:“嗯,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成,我带你去。”
陈中刚走出一步,回过头建议道:“洗漱用品也不用带了,我那边毛巾肥皂都有,你就带换洗的衣服行了。”
“不用,上你那洗澡就够麻烦你的,”离三摇摇头,肯定道,“其它的不能再麻烦你了。这些东西我都备着,不能又用你的。”
“客气啥,一次性消费品,快消费品,消费才是它们的使命。不过我也不强求,随你自己。”
带着四九城独特地道的京片声说了一句,他迈开步,眼球灵活地骨碌一转,随口又道:“跟我来。”
然而,才踏出一步,又忽地反过身。
离三点点头,一点儿不怀疑陈中,毕竟一个来月接触下来,他什么样的人品,离三还是看得出几分的,绝不是那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人,况且就算是盗是奸,他一个穷人有什么能够让陈中看上眼的?
但出乎离三的意料,陈中还真对他的东西产生兴趣,对他奋笔直书三天的报告动了心思,想趁工夫先睹为快。于是,关灯前,他眼疾手也快,伸一把手便从桌上顺了几份稿件,不多不少十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