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早得安息,魂归乐土!玥儿,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的!”霍鉴初温柔地抚了一下奚玥的肩,“来,我们一起给他们烧些纸吧!”
三人烧完所带黄纸,朝各方坟冢拜了拜,始启程下山,“你上次视察陇景各营时,肯定经过了北斗峡吧?”奚玥跟定霍鉴初问道,“北斗峡是否也如小西顶,平白多了无数坟冢?”
“是啊,听说人数太多,来不及掩埋的就只在上面撒了一层浮土。”霍鉴初的平声静气,像是在述说于己无关的事儿,然奚玥明白,于表面的平静下,鉴初的心是哀凉且无奈的,生死杀伐,战场上的无情无论谁胜谁负,总带有着一抹如残阳似血的残酷跟孤寂,也只有久历沙场的人才体味得到。
“包括我霍家军的人,虽极力搜寻遗骸焚化后护送回虞城,供奉于千功寺内,但仍有大约数十名将士的尸身无法辨别,甚至更有人尸两不见者,故只得请他们的亲朋把他们的遗物焚化后,移送千功寺。”霍鉴初说罢,长长叹了口气,“不过幸好北斗峡山高岭峻树茂林深,比小西顶的地域要大得多,对那些长眠于峡中之人,也算是有个埋骨的好去处吧,相信平时除了山中猎户,不会有人去惊扰他们的沉睡。”
“噢!你也像今天这样,祭奠过那些抛尸北斗峡的敌兵吗?”
“没有。”霍鉴初苦笑道,“上次忙着巡察各营,行程匆匆不说,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整顿军务,根本心无旁骛,这不也是这几天空闲下来,加之小西顶就近,我才想着走一趟的吗?”
“嗯。”奚玥微微颔首,“说实在,光是想一想起北斗峡和小西顶漫山遍野的尸骨,心里都直发怵,大裕朝我的先祖们当年为了一统天下,不知兵戈铁蹄下曾枉死了多少亡魂,而如今又轮到我们,身陷连绵战火,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望广袤万里的疆土上,百姓们又将付出怎样沉重的代价。”
“天下之事合久必分,
分久必合,都说了大裕朝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和我们自身的弊端有很大关系,倘若朝中有识之士能早一些觉悟,或许大裕朝还能再延续上百年亦不成问题,可惜,太久没有经历战事的权贵们,不知居安思危,一味的用手中权势巧取豪夺视人命如草芥,天下安能不起反心?”
“你的这番话说给父王,他听了会不高兴的。”奚玥柔声道,“利益是无底深渊,位高权重者哪怕一开始也希望好好的治理江山社稷,但时日一久,还能把持住自己的人,便怕是千里也难挑其一了。”
“你的意思是在说我吗?”霍鉴初回首笑了,“凡物不可能尽善尽美,不过努力去做了,兴许陇景和虞城尚可维系很长一段时间,至少百姓们能承受的痛苦越少越短则越好。”
奚玥心头一动,“如今天下的形势就是这样,我实话实说,哪有心思跟你含沙射影,而且我的态度你应该知道,虽作为你的妻子,我真心想要支持你,然积弊已深的陇景,凭着你的一己之力能怎样,要我看现状根本就无法令人抱太大希望。”
“眼下是有些挫折和不尽人意,更甚还有来自陇景群臣和你父王他们的一些误解,所以我正在考虑,是否需要换个方式……”霍鉴初向奚玥伸出了手,他的脚下正前方便是一道深坎,纵使以奚玥的功夫完全用不着他担心,他又焉能对跟自己风雨与共的妻,不闻不顾?
握住奚玥的手,霍鉴初环腰抱住她,轻轻松松跃下深坎,方松了奚玥接着道,“我在虞城多年,又是从父亲手中接掌的虞城总管大印,其实对人们常说的仕途凶险根本毫无体会,来陇景后,自然慢慢才发现一切都不像我最初设想的那么简单,可如若就此撒手不管,玥儿,就如同你当初来虞城求援时,对我所说的道理一样,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以虞城和陇景的现状要么共存要么就只有共亡,绝无第三种可能xing,所以换做是你的话,又当如何抉择?”
“就是……你还是想推行新政?”
回答奚玥的是霍鉴初温柔且坚定眼神,她不禁急道,“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道理我父王未必会不明白,关键是……”
“唉!”奚玥深深叹口气,迟疑道,“我实话挑明了吧,以我父王的xing子,令他感到不踏实的,也未必是明湛风或更北边的天元军,无论明湛风也好天元军也罢,他们都是明面上的匪患,一旦两方相争,各凭本事论胜负罢了,到时就算战死,估计我父王还可以成全个忠君效国的美名,然就如将士宁肯马革裹尸战死疆场一样,要是战尚未战便无端死在自己人手上,换了谁怕也不甘心的。”
“我明白,玥儿,以你父王的位置,他当然会对我多一些疑心,不过,有句老话不是说日久见人心吗,我会努力让你父王明白我的用心,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全部皆是为了陇景,他连自己的宝贝郡主都能嫁给我,我相信,他对我还是有一定信任度的,只是周遭的阻碍太多,才会让你父王一直摇摆不定。”
“所以你打定主意要继续坚持下去?”一缕耀眼的阳光晃得奚玥头晕目眩,她将脸微微别过去,以免鉴初看见她脸上的难过。
“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莽撞,玥儿,时间能够证明一切,我们需要的就是耐心再耐心,还有寻找更合适的方法!”
奚玥勉强笑了一下,她想过和鉴初退避虞城远离是非,夫妻俩能过上一段太平日子,至少短时期内明湛风应该不敢再轻易出兵袭扰南境。
可短时期又是多长呢?数月?一年?几年?摆在他们面前的好像永远都只能是二择其一的两难之境,即使逃避也正如鉴初所说,陇景虞城要么共存要么共亡。
且无论共存还是共亡,对她和鉴初,无疑皆是一种折磨,更是一种无法把握的命运。
奚玥许久都没有再吱声,随着日头越来越晒,三人离山脚也越来越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