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白锦瑟很尴尬,事实上她面对他总是尴尬着的。这份心这份情,其实不止是她嫁给宴钧那一日,而是早在她那天清晨从宴钧的床上醒来,她就注定无力承受这些。
她想放的干脆,想松的彻底,可是总在一些关键时刻出现宴尘的身影,扰乱她的心。
这一句多谢大伯说的是那样巧妙,无论是她还是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然而这样的无声相处却更添尴尬。
不过这时,仍在树干上的宴钧却大嚷大叫起来:“野女人,你傻站着干什么,快接本少爷下去!”他的四肢已经酸涩得无法坚持下去了!
白锦瑟将思绪从宴尘的身上拉回到现实,她连忙跑到树下,看着他笨拙地一点点向下挪移,有些担忧地出言提醒:“你小心点,可千万别摔着!”
一时情急,她真的是想不出能有什么好办法能让宴钧迅速下来还不受伤害。不过这时宴尘也走了过来,他轻功一提,白色身影飞掠而起,抱起宴钧的身子就缓缓落了地。
也许是好意,但白锦瑟就是觉得宴尘这样做只会让她的处境更加地尴尬。出于妻子的本分,白锦瑟上前过去扶起宴钧的手臂,却被正在火气中的宴钧一把躲开,原本脸色就不是特别健康的少年此刻更像是进了染坊一般,脸上什么颜色都有。
“滚!本少爷不用你扶着!”宴钧从宴尘的怀中站起,可是由于在树上行动了好一会儿,甫一落地他还有几分不适应,要不是宴尘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恐怕他就会因为重心不稳而栽倒在地。
这一句呵斥明显是对白锦瑟,可是白锦瑟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或是她得罪了他什么。
“以后不要再爬树了,这种事情怎么是你一个少爷能做的?纸鸢落的再高,又不会跑了,你这么急做什么?”宴尘那素来温和的声音以极有耐性的语气对宴尘进行说教,可是顽劣惯了的少年哪里是好言好语相劝得了的?
“哥,你不用管我!”少年狠狠地看着白锦瑟,道:“你还站在这里看什么?本少爷受伤了就不知道跟本少爷回去吗!”
“钧儿,不许这么凶。”
“我管教妻子也需要长兄过问吗?”
此言一出,果然四下一片沉默。不止是在场其余的两个人,就好像虽然和煦但还是吹动树木的微风也在这一刻静止。观人之脸色,白锦瑟低头沉默,嘴唇轻抿;宴尘面色微白,目光深沉。
他说妻子,他说他管教妻子。
最终,宴尘无所谓地笑笑,带着几分自嘲。他道:“弟弟如今长大了,也学会了管教妻子,是为兄担忧过虑。纸鸢也取了下来,那么我就回去了。”
“纸鸢放完了,我和野女人也回去了。”
没有牵手,什么都没有。宴钧只是任性地转过身相回走,而白锦瑟却在这个空当无声凝望着宴尘。
也撞上了他同样的回望,风过无声。她听见他声音如水,流过她的心头。
“白发谁家翁媪呢,只能是弟弟了吧。”
宴钧走的很快,这一路来都是她紧跟着宴钧,否则就会被落下。不知因何使他的情绪变化的这样快,饶是知人如白锦瑟也猜不到这少年的心思。
但他的不高兴却是挂在脸上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白锦瑟一直把自己当成了哑巴,什么都没说。
回到小院,宴钧直接回到了屋子,却生生将白锦瑟关到了门外。
望着隔绝视线的两扇门,白锦瑟莫名其妙。
难得风平浪静的过去了三天
,白锦瑟日日宿在书房,行动在书房。八卦起来,谁家夫妻闹了矛盾不是男子住书房女子住床榻?无心计较这些,这三天来白锦瑟整日抄写那枯燥、束缚人思想的《女诫》,整个人都快麻木了。
三天没有看见宴钧,也不知他脸上的伤如何了。白锦瑟放下毛笔,虽然心中这样想,可是脑中却不自觉浮起宴尘那日对她所说的话。
与一人白头偕老,可那个人会是谁?只能是弟弟宴钧了吧。他知道,她也知道。这一句话中的多情与无奈已经干扰了她三天的生活,原本想要走出那段不该拥有的感情的自己,其实只刚抬起一只脚未等迈出,就再次沦陷在了那以爱为名的情沼中。
她总觉得嫁给宴钧是上天注定,是无力改变的。即使宴尘愿意娶一个嫁过宴钧的她,可是宴府并不会允许。在这个时代的流言蜚语足以让一个人生不如死,这对原本就失身了的白锦瑟来说简直比杀头还可怕。
“小姐,该用饭了。”抒夕的声音在身畔提醒。
心中放着事情,白锦瑟的食量明显小了不少。丫鬟抒夕整天担忧到不行,无论怎么劝说白锦瑟还是吃不下去。同样吃不下去饭的,并不止白锦瑟一个人。
“给少爷送饭过去了吗?他今天吃了多少,还是一碗?”
他的饭量她不清楚,只是直觉告诉她,他吃的并不多。
“兰蓝去送了,可是兰蓝说少爷这几日吃的并不好。”
“是吗。”
白锦瑟应了一句,打开窗子,正对着他与她的屋子。只是不知,他在想什么呢?
“少爷的药都按时换了,兰蓝说少爷脸上的痕迹浅些了。”顿了顿,抒夕还是决定再劝一次:“小姐,还是吃饭吧。少爷他眼神不好不喜欢小姐,可喜欢小姐的人多得是!你可不能因为少爷饿坏了自己啊!”
话说出口,久久无人应答。抒夕看着自家小姐,原来小姐又出了神在想别的事情。她的心中又是急又是气,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爹来信了没有?”
抒夕没想到白锦瑟会突然发问,想了一下才回道:“没听说呢,回头我问问妪。”
由于自小就在一起,也就不是特别避讳那些个杂礼。因此对于一些称谓白锦瑟并未多加强调,只是说怎么随意怎么来。
“把饭菜收了吧,我去看看少爷。爹要是来信,一定要先拿给我看。”
一定争取在父亲到来之前,将这关系处好。就算自己怎么受苦,也不能让父亲为自己担心。本来这婚事就不是如人意的,要是还让父亲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那岂不是……
白锦瑟敲了许久的门,里面都无人回答。宴钧定是因为什么事情生气了,否则不会这样。无奈之下,白锦瑟只好用蛮力将门强行打开,而那少年正双手托腮对着一只鹦鹉发呆。
难得的安静在他身上,假如不熟悉他的人一定会被这场面误会他的。白锦瑟恍惚了一下,转而轻轻走过去。
“谁准你进来的?”少年的口气一如既往。
白锦瑟也不客气,侧身入座,在他的对面。
“听闻夫君三日食的并不好,所以……”
“哼!假惺惺!”
少年粗暴的打断她的话,抱着鸟笼转过身背对白锦瑟,“本少爷讨厌你,你最好少在本少爷面前出现。”
白锦瑟并未生气,从善如流道:“这是自然,妾身又不是银子,人见人爱。”
“可是长兄爱你,这对你来说就够了吧?”
“
……”
她看着他的后脑,胸腔中竟因为这一句话好一阵发闷。
“他是你的长兄,也是我的长兄,夫君切莫再说这种混话……”
“本少爷是傻了点,但不是瞎子不是白痴,你喜不喜欢他我看得出来。同样的,你对我是真关心还是假惺惺我也知道。”少年的声音是难得的平静,“你喜欢长兄,所以你在纸鸢上写的那句话就是希望和他在一起吧。他取纸鸢的时候,你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白锦瑟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要她否认,可连否认的话都那么没有底气,何必要说出来呢?
“从小,我都活在哥哥的影子下,我的确什么都不如他,他会读书会写字会画画会作赋,他是家族的骄傲,是嫡长子、宴家未来的继承人,而我只是庶子,根本不需要这些。可是,我不喜欢别人否认我的努力,无视我的付出。”
她愣愣地看着宴钧,面上虽然没有过多神情,可是心中却因为这一番话而激起了千层浪。
她在乎过他的感受吗?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负过他,而且他一直都不喜欢自己,比起她对宴钧的不喜欢,他对她的不喜欢还多了几分嫌恶。
横亘其中的,正是她的过去,也是他的至亲长兄……宴尘。
但白锦瑟从未想过宴钧会以这样的角度去看待宴尘和她的事情,嫌恶她可以忍受,但这样的话语却教她不知如何应对。
“我没有否认你的努力,我也没有无视你的付出。”最终,她也只能这样说,尽管这样的辩解有些苍白。
“我对你说过,我能将纸鸢摘下来,你不信我。”
“我没有。”
“你就有!”背对着她的少年双肩有些颤抖,“我靠自己的努力爬到了一半,我在很努力的爬!可在他出现之后,你的目光就变了!是,我不如他,我不会什么武功轻功我什么都不会!可是我明明很努力的在向上你为什么无视我!甚至连下来,都要以侮辱的姿态!”
自弃而不甘的话语让白锦瑟心化成了一湾水,柔的不能再柔,却也有些泛酸。
“我相信你可以爬上去,可是同时也有危险在。与其这样,不如让长兄取下来,但你的努力,我没有无视。”
她以最诚恳的口气对宴钧说这番话,今日的少年实实在在让她感触太深。印象中只会任性妄为大吵大闹的他也会有伤到心底的时候,娇生惯养长大却没有洗去他身为庶子的卑微。
“不用你假惺惺地安慰我!别以为本少爷不知道你心底是怎样想的!你根本不想嫁我,你恨我与你发生过那档子事儿没能让你嫁给长兄,尤其我还是这样的,连他头发都比不过的纨绔,我甚至连你都不如!我除了打架败家什么都不会所以你不想跟我玩,惹了事儿只会动手不会动脑。你,就是看不起我!”
少年的双肩颤抖得更加剧烈,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也不难猜到此刻的他已经红了眼眶。这样的宴钧让白锦瑟不知所措,她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帮助也会让他有这样多的想法。
想要伸手去安慰,又怕惹来他更多的反感,房屋虽大,却充满了落寞与悲怆。被少年触动了心底的情绪丝丝,最终还是选择说出心底一直想说却找不对时间与场合的话。
“宴钧,我从未作过他想。从我嫁给你的那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妻子,你就是我的丈夫,别人再怎样,甚至你哥哥那都是过去。我没有看不起你,也未觉得你是庶子就比别人不如。我希望你信我,我白锦瑟,从未悔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