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敏君、孟氏乃至于徐允谦。都是轻估了徐家老太太王氏、太太朱氏乃至于各方奶奶、姑娘的心思。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磋磨,有些人的心思,已然与先前的不同了。
由此,第二日敏君才起身盥洗梳理妥了,正是预备重新躺下去装病,就听到外头一阵喧闹,隐隐约约仿佛是璧君几个姑娘的声音,只是夹杂错落,竟有些听不清。
“怎么回事?珠儿,你且去瞧一瞧。”敏君眉头微微往上挑了一点,仍旧是坐在那里,看着锦鹭将前儿新得的蜂蜜勺了三匙,兑入盛着八成满温水的茶盅里,再用那瓷匙稍稍搅拌,呼吸间,便能感觉到有一股细细的芳香就是从茶盅之中散发出来。
“姑娘,看着色泽气味,倒是不差的,亏得苏家的那位嬷嬷指点,不然那就算这京都繁华地,也不定能不能寻到这样的。”锦鹭自小伺候敏君。自然晓得她素来不爱如小孩儿一般的伺候,因此,估摸着甜度差不多,便将这茶盅端到敏君的身侧。
敏君低头端起这茶盅,略略尝了尝味道,只觉得清香微甜,心肺润泽,比之昨日的那什么茯苓霜真真是一个琼脂玉液,一个粗粉馊水,当下便将这一盅的蜂蜜水尽数喝尽。这才放下茶盅,拭去唇边一点水泽,道:“与厨子说一声,镯了那牛乳茯苓霜,凭着那材料做什么细点之类的都好,只日后我这里便都用蜂蜜水。”
锦鹭听得这话,笑着应了一声,便扶着敏君起身坐回到床榻上,那边的青鸾见了,倒是愣了愣,侧过脸道:“姑娘,这早饭已是放在这里半会儿,若不赶紧用了,只怕冷了。”
“往日这般机灵的,今日怎么也木愣起来?”锦鹭一面拍了拍那几个杭绸枕头,再调整了一下方位,扶着敏君坐下后,又将丝被盖到敏君腰上一点。一面随口回青鸾:“这外头这般吵扰,只怕出了什么事,姑娘虽然身子不好,可外头瞧着还好的。若不这会子拿起一点架子,谁晓得旁人心里头怎么嘀咕呢?”
“就算是这样,可姑娘身子弱,又是在病中,若是误了点,只怕又要多熬一阵子。”青鸾听锦鹭这么说,倒是有些不以为然:“什么能比得过身子重要的?这该是什么样的就是这么样,若是真心待姑娘的,瞧着姑娘好起来,自然高兴,哪里会想什么真病还是假病的;若是假仁假意爱算计的,便姑娘这会子真有个七灾八难的,只怕她们也是不信。”
“照着你的说法,这大半的人都是白操心了不成?”虽然这么说,但锦鹭看着外头的声音略略低了一点,还是转过头与敏君道:“只是青鸾说的有一点道理。毕竟姑娘的药都得饭后小半个时辰左右方能喝的,迟了时辰却不大好。再说,天儿也冷了。不若姑娘先吃一点轻便的?就算有什么事,也好收缀。”
敏君点了点头,正是要应允,只听到一阵脚步声急匆匆而来,抬头看去,只见先前那个小丫鬟珠儿正是满脸疑惑匆忙小步跑进来:“姑娘,从大姑娘起到七姑娘,家中的几位姑娘全是来了,只是嚷嚷着要见姑娘。问着什么事,却是含含糊糊讲得不大分明。天儿又冷,院子里吵扰得也不大像回事,便说姑娘才起身,要梳洗一番,请她们先到右侧的耳房里坐一会。”
敏君听了,心里有些疑惑,有问了两句,见珠儿都说不得什么有用的,便摆摆手让她下去,也没多想什么,就让锦鹭端几样好克化的吃食,一面吩咐青鸾道:“只怕那边的小丫头坐不住场面,你且去瞧一瞧,热茶点心都好了没,几位姑娘有什么吩咐,你都应承着点,若有什么事儿瞧出来,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就回来与我说一下,若是没有。那也算了。”
青鸾自是应下,略略收拾一番,便起身到外头去。敏君素来起身都是有些迟的,她们早就收缀妥当,吃了早饭方才过来的,因此,倒也不用想着肚子饿不饿这件事。因此,青鸾点了两个小丫鬟一并过去,倒也是人人应和。
锦鹭打开了漆盒,估摸了半晌,就是端出一碗红枣建莲小米粥,一碟鲜菇菜心,一碟芥蓝豆腐,一小碗冬笋黄鱼汤,都是一小份一小份的,敏君先喝了鱼汤暖胃,夹了几筷子小菜,便慢慢地吃起小米粥来。
因着东西分量着实不多,敏君虽然吃得不快,但花费的时间却是不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七七八八了。放下筷子,就着端过来的浓茶漱口,用帕子擦了脸。一应都整肃完了,方才重新躺下来,揉了揉脸,吩咐道:“将屋子里收拾一番,都是妥当了,就去请姐姐妹妹们过来。”
锦鹭应了一声,在屋子周围走了一圈,稍稍理了理书架边的案几,见旁的都是妥当的,便与敏君回了句话,只另外头的小丫鬟仔细看着。自己便出了里屋,走到西面的耳房里头。才走进来,她便有些诧异,这满屋子人或站或坐,怎么连一丝咳嗽声都没有,各个都安静得古怪起来?
要知道,家中的几位姑娘虽然性子不一,但也不是那等木愣呆板的,该是说笑的时候决计不会沉默,该是沉默的时候,说不得还有些会憋不住呢。
可身为丫鬟,锦鹭虽然疑惑,但也不会多嘴问什么,只瞟了青鸾一眼,看着她对自己摇头,心下越发有了一点模糊的念头,并不照着平日一般说笑开头,低头轻轻着道:“我家姑娘身子骨不好,倒是让几位姑娘久候了。她说……”
“敏君已然起身了?那我们就过去吧。”璧君神色淡淡的,但目光却透着一丝急躁,言辞却是比平日里的简短了好些,没等锦鹭说完,就是直接开口道。
锦鹭连声应了,心里却是一发得疑惑,这几位姑娘,除却那六姑娘、七姑娘着实小了些,其余的竟都是绷着脸皱着眉的,而其中,四姑娘繁君神色复杂,目光幽深,比之旁的姑娘又有些不同。
只是这究竟是敏君处置的,她们身为丫鬟,也不好多说什么。因此,锦鹭与青鸾眼神碰撞了一下,就是和声细语地在侧面引路,领着几个姑娘到了敏君的屋子里。而后,通禀一声。安置座椅,端茶端点心,一应都是摆设妥当了,那屋子里还是安静着的。
“大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半日都不说话儿,倒是让我心里焦急。”应酬了两句场面话,敏君看着好半天,璧君几个都只一问一答的,连言词都是极短的,更别说什么大事小事。而另外的湘君、惠君两个小的似乎眼皮子有些耷拉下来,便少不得先开口了。
璧君低低应了一声,却没仔细说什么,倒是繁君看着这里的场景,咬了下唇,轻声道:“三姐姐,湘君惠君两个是四婶有事,正好瞧着我们过来,方才托付我们照看一二的。许是起得早了,她们都有些受不住的样子。”她虽然说这话,但一双眸子既不是看着敏君又不是看着湘君惠君两个孩子,竟是只在锦鹭青鸾等几个丫鬟身上打转。
看到她这样子,敏君心下一愣就是会意过来,忙就是令锦鹭她们带着两个小的去小厢房里头睡,一面还嘱咐道:“仔细伺候着,我和几位姐妹说话,倒也用不着你们在这里站着,若是闲了,便做点针线活计。”
锦鹭几个听了,也是明白这或是出了什么说不得的事,碍着她们几个在,说不大出口了。瞧着这事儿不会小了,锦鹭青鸾两个晓得事情的心里头倒是将什么疑惑好奇暂且搁下,反而有些惊心起来: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惹得几位姑娘这么个大早过来招惹卧病的三姑娘,还一丝儿口风也不露,生怕传扬出去。
但心里头各有各的想法,但几个人手脚却是极麻利的,没多久就是如同一撮风,抱着湘君惠君两个小姑娘到了外头去。
见着没了人,敏君便再坐起来一点,也没靠着什么枕头,只皱着眉头与璧君道:“这会子也没旁的人了,大姐姐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这一早过来,又是这样的声势,倒是让我心里头不安紧张得很。”
璧君看着眼前坐在床榻上的敏君,虽然脸上有一点血色,但唇色微白,双眼发青,一头黑发乌鸦鸦随意松松地挽起,拆换簪珥都是褪得一干二净,只有几根细细的青色丝绳扎着,青帐素衣,倒是越发显得她瘦弱苍白起来。
“你身子不好,快躺下,仔细看头疼。”璧君心里头由不得一酸,倒是将往日的那些复杂莫名的心思抛去,眼眶一红,也没多想,就是嚷出一句话。
繁君听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又慢慢放开,来回几次后,便咬着唇站起身,走到敏君的床榻边,将她重新推靠在枕头上,将已然有些起皱堆在一起的丝被重新拉高盖在敏君身上,方才坐回到原处。
“究竟怎么了?”敏君看着这情势似是真个出了什么大事,心里头一咯噔,也是有些焦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