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您要高兴也得再等一会儿,让夫人先把晚膳用了,托小主子的福,夫人今天一天都没用上几口,侯爷走之前就该好好教训教训,免得您走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夫人累得难受。”彩云将粥碗复又递上来,嘴里念念叨叨的,说是慕清唠叨,但是自我怀孕后,身边的人谁不是唠叨个不停?
慕清看着我,嘴边的笑意不断,边喂我,边对着腹中的孩子说着:“接下来爹爹可是没时间陪娘亲,你在娘亲肚子里,要乖乖的,否则爹爹要生气的,听到了么?”
“哎哟,这小子,真是,踢得可带劲儿了!”我“噗嗤”一声也没忍住,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哪里懂这个,不妨他真的踢了我一下,踢得还不轻,隐隐感到几分疼痛。
“好了,不逗他了。”他见我脸色有些僵硬,便也不去逗他,只是将药碗端上来作势要喂我,“来,把药喝了。”
“能不能不喝?”没想着真的不喝,只是想着他就要不在身边了,撒撒娇也好。
“乖,你听话了,孩子也能听话。”
“就你歪理最多。”
夜里靠着慕清的肩膀,摩挲着他领口精致的盘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清,”抬头执拗地找到他在黑暗中发亮的瞳孔,“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不允许不写家书回来,我会担心。”
“好,我一定记着。”他轻抚着我的发丝,替我拉了拉滑下的锦被,“乖,时辰不早了,早些安寝。”
我眨了眨眼睛,将泪水憋回去,低低地应了一声“嗯”,便再无他言,闭着眼睛迫使自己陷入睡眠,只是肚子里那小东西倒是挺会折腾,直至一炷香后才安静下来。
次日慕清进宫办理一些事宜,将手上的职务交与属下,便回了侯府,静坐在书房。整个侯府里都弥漫着一种低迷的情绪,不过慕醉又岂会在乎这些?不过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出巡,但是我内心的不安却在这短短一天里升到了极致,连冥隐替我把脉时都感受到了我的心绪不宁。
“若是不放心,不如命綾綃跟在他后面,你这般模样,让他怎么放心?”冥隐收回搭在我脉上的手,淡淡的说着,脸上不见往日里的轻佻,这不得不让我觉得有些累,在担心慕清的时候,我还要去顾及那么多的事情。
“不必了,我已经派人跟着了。不过,”我顿了顿,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师兄,你还在恨我么?不满意我瞒着你这么多的事情?若是你真的……”见他脸色又僵硬了一份,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我倒是不恨你,青芜,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陷进王室的纷争中,蝶仙谷不好么?”冥隐顿了顿,紧盯着我,眸子里的不解很深很深,仿佛在他的眼里心里,我只需要做好蝶仙谷的谷主,其他的人、其他的事都没有让我操劳的必要。
我只是揪紧了手下的锦被,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师兄,这个世界上本来我在意的只有慕醉,即便是诗府里的诗大人与诗夫人,也是比不过他的。再然后,你也知道了,他要一统江山,战争是无法避免的,那么若是有蝶仙谷作为后盾,便是再好不过了,所以,我应下了师父的要求,进入了蝶仙谷学习医术。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再重要了,那么你若是还心存恨意,我大可以离开。只是师兄你还恨我么?”跟他说明了这件事,以后他便是再恨我,我也别无他法了。维持表面的和平,不是我的风格,破釜沉舟才是。
“青芜,我并没有要驱逐你的意思,你在我心中,依然是蝶仙谷中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师妹。况且,景逸在接到我的信时,他大概已经明白了你前些日子带过去的人,也就是慕醉,是个什么身份。”冥隐转身慢慢地收拾起药囊,待到无可再收拾时,才感到有些拘谨。
我瞧着他那样子,只觉得内心的酸涩一阵强过一阵,“师兄,其实是我错了,我不该留下你的。景逸让我打发回去最主要的原因不是邺京对于他来说是个梦靥,而是我不想让你离开这里,你若是离开了,心里怀着这样的疙瘩,我便再也找不到你了。你自我怀孕来几乎是看不到什么笑容,谷中不乏出色的弟子,你——回去吧。我让妖轩过来便是。”
他抬头一怔,“青芜,我不是……不是想要离开这里,也并没有觉得你做错了,只是你给我的冲击太大了,你得让我缓一缓,并不是谁都能像慕清那样毫不计较的。再说了,妖轩虽然医术精细,但毕竟太过年轻,遇事不够沉稳,你这样的情况,他应付不来,我留下没关系的。”
我不由得反问一句,“师兄你心里不别扭么?你这么多天来,几乎是连进都不愿进这云烟阁,这让我怎么不多想?那次你知道我的第二重身份时,我说过的,我还是青芜,但是我并不仅仅是青芜。希望师兄你能明白,即便是我没有因慕醉而扯进王室纷争,单凭我是先王亲生女儿的真实身份,这纷争也是少不了的,当年的事,谁也说不清。师兄,我也不想的,可是,这就是命。”
“算了,你现在身子也不算好,这些事师兄会想通的,你早些歇着,我再去看看那止吐的方子,吃不下也要吃一点。”他匆匆忙忙地提着药囊便出了云烟阁,彩云拦都拦不住,他的背影似乎在这些日子里便是我看到的关于他做多的东西了。
“夫人,你也宽宽心,冥隐公子会想明白的。侯爷现在还在书房里,是要去请他过来一趟,还是……”彩云见我面带疲色,便挥手示意后面的侍女退下去,询问着我是否要歇息一会儿。
“不用了,我再睡会儿,你也下去吧。”让彩云取下身后的靠垫,转而躺下,昨夜里不知是怎么了,估摸着好不容易动了几下,这腹中的孩子闹腾到半夜,折腾得我也跟着到半夜才睡着,这会儿又跟冥隐讲了那么久的话,心累得很,只觉得想躺下来好好歇歇。
朦朦胧胧中只觉得慕清来过,便又离开了,只以为是他要办什么事,过来看看我,便没放在心上,只是沉沉地睡了过去。待到醒来时,靠着床栏,只觉得今日为何没有人过来让我起身喝药。隐隐约约听到门外的侍女嘀嘀咕咕的,耳力不错的我,听起来便觉得分外清晰了。
“你说这侯爷是什么意思啊,这出巡怎么也不把夫人带上,把夫人一人丢在这云烟阁?”声音清脆,估摸着年纪也不大,十四五岁的年纪。
“你不知道,夫人怀着小主子,身子弱得很,经不起那路上的颠簸,就这样儿,还是请了那神医过来保胎的呢,也不知道夫人能不能保得住小主子,要是保不住,那侯爷也不在府里,这可真是遭罪了。”相比起来,这声音便是要粗一些,想必年纪也要大一些。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也就是现在没人,夫人又睡了,你可以说说,小心你那脑袋!就算是小主子保不住,担心什么?大王对侯府不是照顾有加吗,怕什么?”
“什么照顾有加啊,你相信?这夫人另一重身份你忘了,那是和硕护国公主,太后娘娘都护得紧紧地!以前公主尚未出嫁时,一门心思都在大王身上,便说过要帮大王夺取天下的,现在嫁给了侯爷,大王当然要笼络笼络了。不过也有人说,当今王后长得不如咱家夫人好看,大王把公主嫁给咱家侯爷后,又后悔了,想着把侯爷给支走了,好独占着夫人!”
许是两个小侍女还要嚼什么舌根子,被彩云遇上,给呵斥住了:“这是什么侍女,主子的事情是你们可以妄加猜测的吗?还是说这侯府的侍女都挺欠管教,不如挑个日子,便跟廖总管说了,好好管教管教!”
“奴婢再也不敢了,彩云姐姐便饶了我们,奴婢们真的不敢了。”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哭求。
“彩云,进来吧。”我只觉得内心有一股火在烧着,慕清为什么突然不在了,不是说好了明日才走的么?怎么突然就今天走了呢、那我迷迷糊糊觉得慕清来过,其实是他来告别的么?那我当时为什么不醒过来,为什么还睡着呢?
“夫人,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脸色怎么白成这样?”彩云惊惊慌慌地跑过来,强自装作镇定的样子,其实也许她的脸色比我的还要白。
“清呢,他在哪儿?”我蓦地抓住彩云的衣袖,“你让他现在过来,他不是明天才走的么,现在在哪里,书房,还是前厅?”
“夫人,您冷静点,侯爷就是怕您舍不得,他也舍不得,这才提前动身了。”彩云急着安抚我,也顾不得门外的两个小侍女偷偷跑了,“夫人,侯爷给您留了一封信,您看看。”她去了桌边,取出了压在茶壶下的信封,递给了我。
我盯着那信片刻,才接过来颤颤巍巍地打开信,不动声色地看完后,才抑制不住地哭出来。
“哎呦,这信怎么看比不看还激动呢?夫人,你冷静点,顾着点小主子,嗯?”彩云急急忙忙地轻拍着我的后背,免得哭岔了气又是一番折腾。
“彩云,他怎么就这样丢下我,就留了一封这样的信?走之前也不叫醒我,留这封信有什么用?什么乖乖的,他不在了,我不乖,他也不知道!”我虽然知道慕清这样做有他的用意,但是心里还是不能接受他就这样走了。
彩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小心地安慰着我:“夫人,侯爷也舍不得你,但侯爷说早走一天,便早回来一天,就是怕您这样,他舍不得,走时才没有叫醒您,不过侯爷允诺过,会每日命人送信回来的。”
我点了点头,听到他每日会送信回来,心里才好受些,“影阁的人跟过去了么?”因为邺京没有什么大事,便命风影带人过去了,慕清提前一天走了,也不知道他们又没有跟上。
“夫人放心,风影带着人随侍在侍卫中,定会保护好侯爷的,侯爷自个儿也交代了会保护好自己回来的,夫人便放心吧。睡了这般久,厨房里一直温着粥和药,彩云这就让人送过来。”见我平静了不少,她才安心出去让人准备。
夜里少了慕清在身边,只感到不习惯的很,往日里温软的床榻今日睡着便觉得难受极了,又或许是因为今日白日里睡得多了,索性不勉强自己入睡,靠在床栏,偌大的云烟阁,重重叠叠的帘幔,守夜的侍女坐在门边打着盹儿,抚着掌心下愈发隆起的小腹,总算是没有让我一个人留在邺京。估摸着已经行了半天的路程,明日晚间便要到南边了,这般远的路途,好在还有人待在他身边确保他的安全。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最让我翘首以待的便是慕清每日命人送过来的信了,他的信中只字不提南边税收事情的困难,只给我讲些琐碎的小事儿,而我便会讲些孩子今天又动了几次,在冥隐的调理下,也渐渐开始止住了吐,每日的膳食用了什么,脸色也好多了,再告诉他府里没有什么事儿发生,让他安心。
唯一让我有些心悸的便是,那次正读着慕清命人送来的信时,廖叔赶紧过来通报,说是大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便想藏起手中的信,不过一想又坦然了,又不是背着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索性大大方方地将信当着他的面读完了,即便是他的面色一分分的沉下去。
“读完了?”他挑着眉,毫不避讳地坐在床沿,几乎是一瞬间便可以听到屋内侍女的抽气声,“这些日子以来,你气色好了不少,看来毒圣也没少费心思。”
我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他要说些什么,以往他不是擅长单刀直入么,今日倒是还要铺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