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不好了?”明媚吃惊的望着那两个婆子:“今日上午还好好的,领着一大家子人去宗祠祭祖,如何就不好了?”
那两个婆子抹着汗道:“十小姐,马车里边说话。”
坐进马车,一个婆子叹了口气:“唉,还不是那大夫人给害的!”
柳大夫人?明媚有几分疑惑,柳大夫人自请出府以后便不见了她的下落,柳老夫人曾经去槐花胡同找过她,结果没有见到她的踪影。后来英亲王府与柳府订下亲事以后,她也逐渐被人遗忘,就如记忆深处的那颗尘埃,蛰伏在一个无人提起的角落——柳大夫人做下的事情实在是太无耻了,整个柳府都避而不谈,好像说起她来都会觉得羞愧一般。
黎姨娘一直在撺掇着柳大老爷要将她扶成平妻,柳老夫人对于这件事情不置可否,总是淡淡道:“先寻到老大媳妇再说罢。”
柳大老爷也没了法子,只好回去哄着黎姨娘,等寻着了柳大夫人,老夫人就会扶她做平妻的。黎姨娘不知道其中的干系,心中快活,只想早些将柳大夫人找到,自己也好升升分位,或者每日里头听着旁人喊自己姨娘,心中都厌烦了。
年前一日,黎姨娘指使丫鬟婆子们去打扫大房各处,准备好好的过个年。她一心想让柳大老爷欢喜,亲自带了几个贴身丫鬟去书房清理,结果在书桌的信件里边找到了一封奇怪的匿名信,里边说的话甚是隐晦,看得黎姨娘好一阵疑惑,似乎是说柳大老爷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情,那人拿了这个来要挟他。
等着柳大老爷回来,黎姨娘拿了这信给他看,一边娇滴滴的问着:“老爷,这人是谁?赶紧报官将他抓起来!”
柳大老爷见着黎姨娘纤纤素手里拿着那封信没有署名的信,脸色一变,劈手夺了过来:“这些事情不用你管。”
这封信是柳大夫人让人捎来的,柳大老爷心中十分肯定。
一个月前,柳大老爷派人冲到槐花胡同,想趁着柳大夫人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将那几本账簿子抢过来,可是没想到柳大夫人狡猾得很,早就做好了防备,去的人反而被她带着一群婆子用棍子笤帚赶了出来。
柳大老爷将派去的几个人怒斥了一顿,再加派几个人过去时,柳大夫人便不见了踪影,只让人留下了一封信在那槐花胡同的桌子上边。柳大老爷拿着那封信,气得全身发抖,可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自己不少把柄还攥在柳大夫人手中,硬的没成,只能来软的,看来自己只能答应她的条件,等着年后看看能不能将她接回来了。
黎姨娘本来是想讨好卖乖一番,没想到却被柳大老爷训斥了一番,实在心中不好受,甩了甩袖子便走开了,一个晚上都冷着脸没有搭理柳大老爷,素日里娇媚的一张脸上带着笑容,今晚却是有如寒霜扑面,让人看着都觉得凉到了骨子里边。
柳大老爷想了想,自己确实做得有些不对,黎姨娘也是一片好心,却被自己斥责得灰溜溜的走了,于是百般讨好,许诺过年以后给她再去买套新的头面首饰,这才将黎姨娘哄得笑了起来。只不过黎姨娘虽然脸上带笑,心中却还在想着那封信,柳大老爷这般藏着掖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她努力的回想着那封信的内容,里边似乎有“老燕回巢”的一句话,她咀嚼再三,忽然眼前一亮……难道,这是柳大夫人写来的?她想回来?
事情关乎她的前程,黎姨娘不能不警觉,她一夜不曾入眠,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件事情,恨不得天快些亮起来,自己才好去向柳老夫人禀明这件事情。
屋檐下的冰棱结了老长,有些被日头照着开始消融,从屋檐上边落到地上,滴滴答答的响着,就如落在人的心坎上一样,让人听得只是心慌。枕着这心事睡了一个晚上,早晨起来不免还有些神思恍惚,黎姨娘睁开眼睛一看,柳大老爷已经不在床榻上边。
黎姨娘喊了一声“红绡”,那已经成了嫂子的红绡走了进来,却还是朦着一双双眼睛,似乎没有睡醒一般。
“姨娘,怎么了?”红绡抹了抹眼睛,走了过来:“可是要起身了?我叫丫鬟给你去打水过来净面梳妆。”
黎姨娘愣愣的点了点头:“老爷呢,怎么就不见了?这些日子他不是休息了?已经不用这么早去衙门了。”
“今日是除夕,姨娘莫非忘记了?”红绡笑着走上来扶起了黎姨娘:“大老爷要去宗祠祭祖,自然起得早些了。”
眼前一亮,黎姨娘立刻又想起昨日那封信,今日祭祖,祭祖!她的心快活了起来,若那封信真是柳大夫人写的,只要找到了她,自己的名字上了族谱,以后也能跟着去祭祖了!她猛的将被子掀开:“红绡,快去唤人来给我梳洗!”
为何柳大老爷不让自己提起那封信,肯定是有些蹊跷,黎姨娘一边将手伸进热腾腾的水里边,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她要避开柳大老爷,将这件事情捅给柳老夫人或者是老太爷去,无论如何也要将那出逃的柳大夫人追回来。
柳大老爷不让她说出去,多半是念着积年的夫妻情深罢了,黎姨娘撇了撇嘴,可是毕竟柳大夫人犯了事,他们再夫妻情深,柳老太爷和老夫人还能让柳大夫人再来做大房的当家主母不成?一想到这事情上头,黎姨娘顿时心情愉快,有说不出的轻松。
梳洗打扮完毕,黎姨娘在院子里头溜了几圈,远远的见着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带着下人进了主院,却没见柳大老爷的身影,心中一阵砰砰乱跳,这可是绝好的机会,自己怎么样也要闯进玉瑞堂去将昨日的发现告知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
她飞着一双脚走得风快,身上披着得斗篷都被吹得不住得晃动起来,挨着院墙走到门口,看门的嫂子见着是她,将脸转到一旁:“姨娘,没有老夫人的命令,我可不能放你进去。”
黎姨娘一怔,一双眼睛盯着那嫂子,见她的脸根本没转过来,只是在与旁边站着的婆子说说笑笑,忍气吞声,塞了一个小银角子在那嫂子手中:“劳烦帮我通传一声。”
那嫂子掂量了下手中那银角子,朝黎姨娘点了点头:“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明老夫人,她若是见你,我再将你放进去。”
黎姨娘长长吁了一口气:“有劳嫂子了。”
那嫂子穿着青黑色的棉袄,走起路来很是利索的模样,黎姨娘瞧着她的后背,心中恨恨不已,一个看门的都对自己拿乔做致,若是自己成了大房的正妻或者平妻,也就不会这样了。
过了一阵子,那看门的嫂子走了回来,将主院的门打开:“姨娘,进去罢,老夫人今日心情好,准了。”
一线亮光渐渐的在眼前展现开来,黎姨娘笑着朝那嫂子点了点头,带着红绡往里边去了。走到玉瑞堂,见着柳老夫人与柳老太爷,普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问过安,头都不敢抬起来。
“黎姨娘,站起来说话。”柳老夫人见着跪在地上的黎姨娘,心里忽然有几分同情。这黎姨娘原是她预备着给柳元久做姨娘的,没想到柳元久情比金坚,对她一屑不顾,却被那好色的老大看上了,辗转做了他的姨娘。
幸亏还不是平妻,否则这件事情传出去可会被人笑话得不行。柳老夫人看了看匍匐在地上的黎姨娘,黑鸦鸦的一头青丝梳理得纹丝不乱,上边簪着几支簪子,闪闪儿的发亮,看来老大对她不错,还赏了些好东西给她。
得了柳老夫人的话,黎姨娘这才站了起来,垂着手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老夫人,婢妾想大老爷应该是知道大夫人的下落。”
柳老夫人吃了一惊,抬起眼来看着黎姨娘,就连坐在旁边端着茶盏的柳老太爷都将手停下,皱着眉头望向了她:“你怎么知道?”
“婢妾昨日整理大老爷书房的的时候,见着了一封信。”黎姨娘有条不紊的将那信的内容描述了一遍:“似乎大夫人想要回来,而且大老爷也知道她的下落。”
“是吗?”柳老夫人轻轻哼了一声:“那你为何又要将这事情说出来,他不是不要你管这事情吗?”
“老夫人,你不是说过,等着寻到了大夫人,便升婢妾做平妻?”黎姨娘见着柳老夫人一副讶异的模样,心中一沉,赶紧补了一句:“大老爷说的。”
“好个老大,真是做事没分寸!”柳老夫人还没说话,柳老太爷倒在一旁咆哮了起来,他将茶盏重重的搁在桌子上边:“去,给我将他喊了进来!”
金花妈妈望了望柳老夫人,见她脸色也是愤愤轻声问了一句:“老夫人,要不要找大老爷进来?”
“赶紧去,还楞着作甚!”柳老太爷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冷了一截,没想到自己这老大真是无法无天,分明知道那兴风作浪的妇人在那里,却骗真自己只说不知。
黎姨娘怯怯的挪了下身子,眼中带着一丝绝望,望着柳老夫人道:“老夫人,原来你并没有说过那话,是不是?”
柳老夫人抬眼望了黎姨娘一下:“我虽然没说过,可现在我瞧着你倒是知道大是大非,也可以考虑升你做平妻这事情。”
这简直是从深渊到了云端,黎姨娘喜笑颜开,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多谢老夫人,婢妾一定会恪守规矩,只做为柳家增光添彩的事情。”
“唔,你倒是个知事的。”柳老夫人点点头:“你站到旁边罢。”
这边说着话儿,那边门帘被人掀起,柳大老爷跟着金花妈妈走了进来,见着柳老太爷一双眼睛死命的瞪着他,不由得有些心惊胆颤,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元山,我来问你一件事情,你要据实回答!”柳老太爷眼神锐利的看着柳大老爷:“你那媳妇可有下落?”
怎么又问到了柳大夫人?柳大老爷心中一惊,偷偷看了柳老太爷一眼,见他一脸凝重,仿佛很是不悦,低声说:“未曾寻得。”
柳老太爷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道:“连一个妇人都寻不到,你这办事的能力我也就可知了!她不回来也罢,就别怪我不顾她娘家的脸面,直接把她在家谱上除名了!”
柳老夫人在一旁闲闲说道:“老大,你那个姨娘本来也是官户人家出身,扶了做平妻也不会丢了你的脸面,我今日便准了这事,你择日办几桌酒席,将这事情给办了罢。”
柳大老爷听柳老夫人提起升黎姨娘做平妻的事情,再抬头看了一眼屋子里边的人,见着黎姨娘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妙的感觉,难道是她偷偷的来告状不成?他咬着牙齿恶狠狠的觑了黎姨娘,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你且不要看她,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她的下落!”柳老太爷见柳大老爷目光躲闪,心中更是愤愤不平,一张脸涨得通红,喉咙里也呼哧呼哧的直喘气,好半天都顺不过来。
柳大老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发白:“父亲,儿子确实知道那妇人的下落,但却万万不可将她族谱除名!”
奇怪的看了柳大老爷一眼,柳老太爷心里起了疑问:“元山,这等歹毒妇人,你还留着做甚?莫要她闯出更大的祸事来毁我柳家名声!”
“父亲……”柳大老爷低着脑袋,满脸惭愧:“她甚是有心,这么多年来我暗地里挣来的影子,都已经被她给记载下来,每一笔都明明白白,她说若是我休妻,她便把我往年那些贪墨,收受贿赂的事情捅到御史大人那边去,我……”
“元山,没有想到你堂堂朝堂命官,竟受制于妇人之手!”柳大老爷没想到儿子竟然被大媳妇给要挟了,一口气没接得上来,喉头咯咯作响,两眼一翻,昏死过去。玉瑞堂顿时乱做了,大家都慌了手脚,柳老夫人还算镇定:“赶紧扶了老太爷去内室,速速去将十小姐找来!”
“老夫人,十小姐不是出府去给她师父送节礼了?”金花妈妈在旁边提醒着:真真是急人,十小姐给不少人看过病,可等到老太爷这模样,她却刚刚好不在府里。
“快,快派几个人出府去寻她!”柳老夫人的脸色发白,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明媚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处,看起来柳老太爷是急怒攻心导致的突发性病症,也就前世诉说的心肌梗塞之类急症。柳老太爷本来便是那三高人群,自己已经谆谆叮嘱了他不能太劳心劳力,就是害怕引发这种急症,没想到这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种急症可要及时救助才是,自己与玉梨都已经出来了,柳府里恐怕已经没有知道如何应对的人了,也不知道柳老太爷是否延误了最佳的救助时机。
“十小姐,老太爷有救否?”两个婆子见明媚脸色凝重,心中也是忐忑,抬眼望着她,脑门上的汗珠更多了些。
明媚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要等着回府以后才知道了。”
两个婆子说她们在外头找了她一个时辰,很有可能已经错过了那抢救的时间了。明媚掐了掐手心,或许这就是命罢。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掀开帘幕一看,门口有几个人踩着架子正是往门上边挂白色的绸缎花球,两个婆子顿时慌了手脚:“老太爷过世了!”
明媚看着那白色的花球,心里也是咯噔一声,门口挂白布幡帐和花球,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对于柳老太爷,她倒是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印象里只是觉得他是一个权臣而已,她现在担心的是柳老太太,这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老太太,失去了她的伴侣,是否会因此而消极?轻手轻脚走到前边的院子,那里已经改成了灵堂,一副紫楠木的棺椁停放在中间,棺椁前边生了个火盆,只是火盆旁边还没有人,几个下人正在忙碌着给灵堂挂白色幡布。
棺木是空的,柳老太爷的遗体还没有被搬出来,明媚赶紧往后院跑了去,三房的几位小姐也跟着快步跑到了里边。
玉瑞堂上也挂起了白色的花球,走到后院,就听内室那边一阵哭声震天。明媚匆匆忙忙走了进去,一阵寒风跟着她从门帘下吹了进去,屋子里众人都打了一个寒颤,转过头来着她。
“十小姐来了!”金花妈妈惊喜的喊了一声:“让开让开,让十小姐来看看!”
明媚走了过去,见床边站着一个老者,该是柳府请来的大夫,床边坐着柳老夫人,脸上已经全是泪痕,眼睛也是红肿得就如两只桃子一般。柳老太爷躺在床上,一张脸依旧还是那通红的颜色,一双眼珠鼓了起来,睁得比平素要大得多。明媚伸出手,搭了一把脉,再将手在柳老太爷鼻间试探了下,摇了摇头,眼泪珠子涌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祖母,祖父他……已经过世了!”
屋子里得哭声好不容易刚刚歇了,听到明媚这句话,又放声哭了起来。一时间内室里高高低低的哭声,大家都栾城了一片。
“老夫人,我们将老太爷抬去棺椁里边安歇。”有几个下人抬着一副担架走了进来,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你且让开些。”
“不,我不让,他没有死,他哪里又死了!”柳老夫人暴怒了起来,指着跪到在地上的人道:“你们都这么跪着干嘛,都在咒他死是不是?他分明只是累了,想歇息一阵子罢了!”
听了这话,明媚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柳老夫人,见她眼神迷离,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她站了起来,走到柳老夫人身边,柔声道:“祖母,祖父是在歇息,咱们也不要打扰他,让他一个人静静的躺一阵子可好?”
她朝金花妈妈与曼珠努了努嘴,两人会意,都走上前来搀扶住了柳老夫人:“老夫人,咱们先出去,让老太爷好好歇息。”
“我出去,他们也都要出去,一屋子人在这里作甚!他最不喜欢人多嘈杂!”柳老夫人指了指屋子里的一干人:“你们快些走,快些走!”她的神色有些狰狞,让人瞧着有些不寒而栗,几位柳老爷和柳夫人都爬了起来,跟着柳老夫人走了出去,那几个下人才得了机会将柳老太爷得尸身抬走。
“媚丫头,你看,你看,他们怎么将老太爷抬走了!”柳老夫人指着远去的几个下人,脸上露出一副迷惑不解的神色来:“这如何使得,老太爷不是该在内室歇着?”
明媚见着柳老夫人这模样,心中难过,柳老夫人肯定心里明白柳老太爷已经过世,只是她选择不相信这个事实罢了。几位柳老太爷快步朝玉瑞堂外边走了去,柳老夫人急急忙忙的挪着步子:“曼珠,快些带我去看看,他们将老太爷送到哪里去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前院,柳老太爷已经安放在棺椁里边了,幸亏大陈的习俗,一到五十便要给自己准备棺椁,所以一切都是现成的,况且先皇前日驾崩,这京城的寿材店都还没有关门,幡布祭幛都有卖,柳府人手多,不多会便将一切都弄好了。
柳家四位老爷在棺椁面前跪了下来,向棺椁磕了几个响头,又将准备在一旁的钱纸一张张撕开扔到火盆里,这就是俗称的哭灵。柳老太太坐在棺椁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那透着紫色影子的木料,嘴唇哆嗦着,一脸的苍白。
此时她再也装不下去了,眼前的一片白色,和那具紫楠木的棺椁让她明白,柳老太爷已经过世了。两行眼泪从她的眼角缓缓流下,滴落在她的缂丝衣裳上边,将它弄得湿乎乎的一片。
“媚丫头。”柳老夫人抓住明媚的手,低声道:“今日一早我们起来还说了话,说明年又要添两个孙子了,我还亲自给他挑选了衣裳,怎么这阵子却是睡在那里边,不言不语的了……”她抹了一把眼泪,可又有两行热泪汩汩而下:“他还说要跟着你学医,也好自己抓药治病,可现在却用不着了!”
说到伤心处,柳老夫人已经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嚎啕大哭了起来:“你说好的要陪着我老的,你原来说要比我多活二十年,要跟我一道儿死的,如何你现在就走了,完全没顾着我,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不成!”
明媚见了柳老夫人这模样,也是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她走到柳老太爷的棺椁前磕了几个头以后,站到了柳老夫人身边,轻声在她耳边喊:“祖母,节哀顺变。”
似乎被明媚这句话惊醒,柳老夫人抓住明媚的手,情绪平静了不少,好半日才喃喃自语道:“他怎么能走得这么快?竟然一句话都不交代我就这样走了!”说到这里,一颗眼泪这才滴落下来。
明媚听着也是心酸,一只手握着柳老夫人的手,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柳老夫人的背:“祖母,这样很好,没有痛苦,轻快的就走了。你放心,祖父会在奈何桥上等您几十年的。”她想到那首著名的曲子: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泪水也簌簌的滑落脸庞,这一刻真希望有那阴阳相连的奈何桥,希望祖父就在那边遥遥相望。
柳老夫人凝神看着那紫幽幽的棺椁,轻轻笑了笑:“媚丫头说的对,你可要在那里等着我,若是你不等我,到了地府我可饶不了你。”
见着柳老夫人神情恍惚,明媚看着着急,可又束手无策,只能劝着柳老夫人好好去休息。柳老夫人倒也没有坚持要坐到外边,由曼珠扶着一步步走了回去。明媚在背后看着她,只觉那背影很凄凉,素日里柳老夫人那强烈的气场已不复存在,呈现在眼里的只是一个消瘦的老妇人,孤寂而落寞。
“姑娘,我怎么瞧着老夫人今日这般不正常?”玉箫拭着眼泪,望着柳老夫人的背影,也是感叹良多。
“这人在一起久了,自然便有感情,正常的事情。”明媚叹了一口气,瞧着柳老夫人忽然神情萎顿,就如老了十多岁一般,十分唏嘘。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最开始柳老夫人并不喜欢柳老太爷,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两人的感情就深厚得无法分离一般。她忽然想到了乔景铉送来得冰雁,心中隐约有着不妙的感觉,据说大雁忠贞,一只死了,另外一只则终身孤独。看着柳老夫人那般神情萧索的模样,她想,以后柳老夫人可能不会再有很快乐的心情了
走回青莲院,明媚先去看了杜若兰,她现在有将近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开始隆起,明媚先给她把脉,发现一切都很正常,朝杜若兰笑了笑:“母亲,你且安心保胎,前院那边少去,莫要惊动了肚子里的弟弟妹妹。”
杜若兰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我也算是不孝顺的了,哪里见过不去哭灵的媳妇呢。”
“等着追思礼的时候再去罢。”明媚飞快的开着方子:“现在可万万要保重身子。”
杜若兰点了点头:“我都听你的。”
因着杜若兰要安胎,明媚便代替她在前院哭灵,也顺带帮着打理些事情,例如安排人手之类。大家匆匆忙忙的吃过午饭,便开始继续忙碌起来,丧葬之事可是大事,一点也马虎不得,明媚见人来人往,只觉得自己脑袋也痛了起来。
“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一声焦急得呼喊声传了过来,明媚抬头一看,就见曼珠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手中攥着裙子角儿:“老夫人……过世了!”
“什么?”众人?大吃了一惊,柳元久母子连心,最是关切,一步跨上前去,揪住了曼珠的手:“究竟怎么一回事,快说!”
曼珠抽抽搭搭道:“用过午膳老夫人说要歇息,我们替她脱了外边的大衣扶了上床歇着,不一会老夫人便睡着了,一直不见醒来,方才我们见着已经是申时,平素老夫人从来不会起这么晚,这才进去想伺候她梳洗,可没想到老夫人已经没了气息……”曼珠哭哭啼啼着将事情说了一遍,反正意思很清楚,柳老夫人,没了!
这下整个柳府真真儿乱成了一团,大家都慌慌乱乱的去了玉瑞堂。柳老夫人躺在床上,面容平静,没有什么异常的情状,明媚摸了摸脉搏,再探了探气息,果然是过世了。
幸得柳老夫人的棺椁也准备好了,赶紧又在柳老太爷的棺椁旁边又放了一具紫楠木的棺椁,两人并排放在了一处。明媚瞧着两具棺椁,很是伤感,这下两位老人真是携手走了,柳老太爷肯定是在奈何桥那边等到了柳老夫人。
柳老太傅与老夫人相继离世的消息传了出去,便是京城都轰动了。柳老太爷是因为身子有病才亡故的,而柳老夫人没病没痛的,也就这么跟着去了,不能不让人感叹两位老人家感情之好,就算是去黄泉也是携手同行的。
柳老太傅乃是三朝老臣,柳元久又是新任的太傅,柳大老爷、柳二老爷与柳三老爷也劝是朝廷重臣,柳府在宫里还有个柳文妃,宫外还有淮南王妃与英亲王府世子妃,算得上是门楣显赫,所以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纷纷都奔去柳府吊孝,就连只搭得上一点点边的都过去了,一时间柳府门前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英亲王府很快也知道了这个消息,英亲王望了一眼英王妃:“你赶紧准备下礼品,我们这就去柳府吊唁。”
英王妃点了点头,嘱咐贴身的妈妈去取了几样东西过来:“咱们两府关系不比寻常,自然是要送一份重礼才是。”
两人正在说着话儿,乔景铉大步走了进来:“父亲母亲,我也要去柳府一趟。”
英王妃望了他一眼:“你去作甚,有我们去便可以了。”心中知道乔景铉自然是想去安慰那位柳家十小姐,可是他身上的箭伤还没好,如何能到处走动!
“母亲,我不去,如何能显示我的诚意?我可是柳老太傅的孙女婿呐!”乔景铉望了一眼英亲王:“父亲,你说是不是?”
英亲王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那是当去,这一点小伤算什么,王妃你便不比担心了,当年我受过更重的伤,没几日又到处走了!”
“还是父亲理解我。”乔景铉朝英亲王笑了笑:“这点伤真算不了什么。”
见英亲王与乔景铉都在坚持,英亲王妃也没有说多话,等着妈妈将礼品准备妥当,与英亲王乘了马车往柳府这边过来,而乔景铉因着心急,便先骑了马过去。
走到柳府,只见到处都是白色,他在人堆里东寻西望的看了很久,才找到了明媚。
清冷的烛光照得整个灵堂都是一片凄凉,明媚穿着孝服,带着孝帽跪在火堆旁,机械的撕着纸钱往火盆里扔。虽然柳家还有几位小姐也在哭灵,可在乔景铉眼中,她却是一眼让人看见便移不开的。
明媚的眼泪珠子就像那开闸水坝里的水,无法抑制的往下边滚落,她一边撕着钱纸,一边回忆起与柳老夫人相处的种种,竟然哭得停不下来,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乔景铉默默的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明媚哭得伤心,真想拥她入怀,叫她不用这么伤心,虽然她祖父祖母过世,可她还有父母兄弟,还有他,他们一直就在她身边,是她最亲密的人。可是他现在却不能这样做,他只是来柳府吊唁的,又怎么能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举动来?所以他也只能站在她的身后,心痛的看着她憔悴的脸。
“表哥,柳十难道要这样跪一晚上?膝盖都会麻了的。”他正站在那里,眼睛望着明媚,心中心疼不已的时候,就听旁边有郭庆云的声音:“咱们想点法子让她去歇息下,老是这样跪着,可怎么受得了!”
“云儿,你又在胡说了!”郭大夫人站在郭庆云身边只是叹气,这哭灵都是一拨一拨的人换,哪里会让那柳家十小姐一直跪着?看着女儿那副心疼的模样,她还真害怕她冲上去将明媚扯起来呢。
“怎么了?”郭庆云望了郭大夫人一眼:“我没有胡说,等会自然会换人的,如何会让她一直跪着?”
“原来是这样!”郭庆云将信将疑的望了郭大夫人一眼:“母亲你可不要骗我!”她拍了拍乔景铉的肩膀:“表哥,咱们到旁边看着,若是跪了一刻钟不起来,咱们便假装找柳十有事儿,也好让她轻松轻松。”
乔景铉点点头:“我也正是这般想的。”
其实照他的想法,现在就冲上去扯了她起来,瞧着她那副模样,自己就觉得心疼。他望了望明媚,火盆里的火光熠熠,将她的脸照得通亮,一张素白得脸比那身上穿着的孝服还要白。
此时就听外边好一阵混乱,柳府的管事婆子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皇上陪柳侧妃来府上了!”
得了这个信儿,灵堂里顿时乱做了一团,先皇的棺椁还停在清华宫呢,按理说这阵子皇上不该是在清华宫里守孝?怎么竟然跑到柳府来了?
四位柳老爷更惊骇万分,皇上竟然陪着柳明欣回府来吊唁?这实在有违礼制!大陈皇宫里的规矩,除了皇后父母过世皇后可以出宫吊唁,其余等级妃嫔绝无此特权。皇上竟然陪着柳明欣回府吊唁,是不是意味着要将她立为皇后?四位柳老爷面面相觑,可也来不及多想,几个人从地上爬起来赶去中门接驾。
徐炆玔倒也未带太多人过来,护卫的禁卫军在柳府门口列好队,他和柳明欣只带了十多个内侍宫女进了柳府。柳家四位老爷跪在地上接驾,就见徐炆玔袖子上竟然还带了块孝布,也不知道是谁发给他的,柳明欣则穿了一身素白衣裳,肚子已经挺了出来,由两个宫女扶着站在徐炆玔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柳太傅不必多礼,平身罢!”徐炆玔摆了摆手,四位柳府老爷这才爬了起来,引着徐炆玔往灵堂那边去。
徐炆玔跟着众人走进灵堂,见两口棺椁并排放着,心里也是感叹羡慕柳老太爷和柳老夫人生死相随的感情。眼睛转了转,便见柳老夫人棺椁那边的角上,他想见到的那个人正跪在那里烧着纸钱,头低垂着,看不清她的神情,可从她耸动的肩膀来看,她该是正在伤心哭泣。
看着明媚那伤心的模样,徐炆玔心中不免难过,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收回目光,看大家都在望着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执起香烛朝两具棺椁躬了下身子,以表自己的哀悼之意,拜祭完毕,他站在一旁扫了一眼众人,然后淡淡说了一声:“宣读圣旨罢。”
“谨遵皇上圣谕。”旁边的内侍毕恭毕敬弯下腰来,旁边的内侍端着盘子走了过来,众人赶紧全部通通的跪倒在地,整个灵堂顿时鸦雀无声,谁都不敢出声,心里头却在想着,不知道皇上这时要下什么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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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爷的新文:秀色田园之一品农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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