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岫媛听说褚雁翎和褚雁德的摊牌一幕后,也惊得连声说:“你太莽撞了,这样的大事怎么能随随便便说出来?这岂不是等于承认你在派人监视他?”
褚雁翎无奈道:“不是我想说出来,是他把我逼到那一步了,不说不行啊。否则怎么能震慑得住他?”
“那后来呢?在父皇面前,你们俩都是怎么说的?”
“当然什么都没说啊。”褚雁翎摇摇头,“他捏着我的把柄,我也捏着他的,他不想将越晨曦的事情说出来,我也不会说裘千夜的事情。后来离开父皇那里,他又说晚些时候要我到太子府去和他再说一说心里话,我看他那垂头丧气的表情,心里一定很受挫。”
莫岫媛低着头沉思良久,说道:“你想过他找你去太子府要和你说什么吗?”
“应该是想让我帮他一起保守住越晨曦送来的那纸手谕的秘密吧,然后再说帮我隐藏裘千夜已经来到鸿蒙的秘密。唉,归根结底,还是裘千夜这个害人精,本来我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为了他倒要藏头缩尾起来。”
莫岫媛眼珠一转:“那……你为何不劝裘千夜干脆现身,就是助你脱苦海了。”
“他?”褚雁翎撇撇嘴,“他怎么肯?”
“未必不肯。如今他主动在越晨曦面前露面,不就是摆明了不想藏着了吗?童濯心也被他接回去了,他也没有后顾之忧。此时现身,虽然会让父皇很是震惊,但只要他理由得当,父皇不会迁怒于你的。”
褚雁德咬紧后槽牙,“若是裘千夜不肯,我只能绑了童濯心逼他了。”
莫岫媛笑道:“这一招你可别使,他岂是能被人逼着就范的人?到时候他折腾得你鸡飞狗跳的,倒是自讨苦吃了。不过,我先帮你去和童濯心说,有童濯心开口求他,他就算是不愿意,也得让佳人三分啊。”
褚雁翎将她搂在怀中,感慨地说:“岫媛,我能娶到你这个贤妻真是我的福气。若是……我此生没有帝王之命,不知道会不会委屈了你这皇后之才。”
莫岫媛轻轻掐他的手肘一下,“乱说话,不怕奴才们听到传出去,那才是掐住你的命门呢!我才不稀罕做什么后,只要你和麟儿都平平安安的,我便知足。”
褚雁翎心中欣慰,将她一把抱起,莫岫媛低呼一声:“大白天的,干什么?”
褚雁翎笑道:“你做月子这么久,还不容我上身呢,今天就让我吃点甜头吧。”
外面的小宫女偶然路过,听到屋里“战况激烈”,不由得捧着红脸快步跑开了。
屋内之人自在春潮之上翻云覆雨,不知鸾凤颠倒几度。
童濯心再见到胡紫衣是驿站的门口。
原本她一早醒来想和裘千夜索要越晨曦的解药,但裘千夜却懒洋洋地说解药在胡紫衣的手里。她不信,要去驿站找胡紫衣,裘千夜便陪她去了,可驿站中并不见胡紫衣和越晨曦,一问之下,金碧的随行侍卫回答说:“越大人和胡姑娘一早去了太子府。”
裘千夜打了个哈欠:“倒真是出双入对的。”
童濯心听他语带讥讽,便回头瞪他:“一会儿见了紫衣,不许再用这种语气说她了。紫衣是个好姑娘,她若能配越晨曦,说不定是一对佳偶。”
裘千夜冷笑道:“你把你的好姐妹配个那样一个人?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为她着想?不过……这原本也是别人勉强不来的。罢了,我什么都不说,你们自己聊去。”
“解药真的在她手里?”童濯心还是不信。他当着自己的面和胡紫争执时并没有提到解药,昨晚才许下的承诺,难道他是半夜把解药送去的?就在自己不堪疲累昏睡过去的时候?
一想到昨晚情浓,她又有些脸红。和那侍卫嘱咐了说如果胡姑娘回来,就让她到某地去找自己。嘱咐完之后返身出去,刚走到驿站,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率先从马车车厢中跳出来的那英姿飒爽的女孩儿正是胡紫衣。
她原本正和车里的人说笑着什么,满面春风的,乍然看到童濯心和裘千夜,那笑容却一下子僵住了,手指情不自禁地摸到腰畔的剑柄。
童濯心的心一下子酸楚起来,她低声唤道:“紫衣,你是要把我当你的敌人吗?”
胡紫衣咬咬唇,“有事吗?”
童濯心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车厢:“越晨曦……在里面?”
“嗯。”胡紫衣看着她:“你是来见他的?确定他的眼睛是不是真瞎了?”
童濯心有些手足无措地说:“不是,是千夜……千夜说你有解药,我是想……”
胡紫衣一挑眉:“我有解药?怎么?他是想把功劳都记在他头上,还是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我是有解药,我是怎么拿到这个解药的你知道吗?我从京城一个人骑着马,跑了多少地方,问了多少人,才找到那对神医夫妻,又说了多少好话,拿自己的命都赌上了,求他们给我配这副解药。如今你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来问我……是,我是有解药,那也裘千夜也没有关系!”
裘千夜在童濯心身后听着,他贴到童濯心耳边,小声说道:“你看她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现在还是不便和她说什么了。反正你也确认了她的确有解药,你那位晨曦哥哥,现在耳聪目明地就坐在车厢里,我帮你把他请出来,你证实了这一点,也好安心。”
胡紫衣横臂一挡,警惕地看着他:“你又想干什么?”
裘千夜抱臂胸前,呵呵笑道:“怎么?都是英雄救美人,现在变成美人救英雄了?昨晚我得知越大人双目复明的好消息,特意叫濯心来看看,也算是让她放心。”他扬起声音道:“越大人,你要不要出来见见她?省得你处心积虑地到处打听我们俩的消息,如今我们就在你面前了,还不移驾一见吗?”
霎时,几个人都住了口,沉默的目光一起投向了那辆马车。
马车内,越晨曦的声音低缓响起:“我想,还是算了吧。两位身份尊贵,我要是真下了车,是拜是跪?更何况,我和童皇后说过,再见面她是金碧的叛徒,就是我眼里的敌人。要我和敌人说说笑笑?请恕我无此才华。”
裘千夜侧目看到童濯心的神色露出几分凄然,便哼笑道:“你看,他还不愿意见你。我们也不必为难越大人,反正也证实了他是有解药的。他这眼睛肯定是治好了,只不过胡紫衣故意气你气我,没有告知你实情罢了。现在你是不是能放心了?”
童濯心轻声道:“是,有紫衣的话,我是可以放心了。越大人……的确不便为难。那我就先告辞了。”
她低着眉眼从胡紫衣身边走过,又站住,轻声道:“紫衣,其实你不必骗我,也不必气我,你知道我一直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如果你真心喜欢他,他又能为你所动,我是最为你们高兴的人。不论他怎么说,我心中从未当自己是金碧的叛徒,是你们的敌人。”
胡紫衣一震,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裘千夜从她面前走过,一把握住童濯心的手,故意似的大声说:“好了,该去看莫岫媛了。只怕褚雁翎那里正在抓狂呢。我们还是早点把自己送上门去,也省得有些小人挑拨是非,让他为难。”
胡紫衣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回到马车前,扶着车厢壁,低声道:“你真的不应该不见他们。你若是放不下,只是给自己结的心结更深。你若是放下了,又何妨看他们一眼?”
车内,又是片刻的沉默,然后是越晨曦凉凉的反问:“你觉得你现在已经可以和我熟到随时评判猜测我的心了?”
胡紫衣苦笑道:“我只是不愿看你自苦的样子。越晨曦,你以为你可以瞒得住你的情绪,可是你那张脸,什么也瞒不住。”
车内,良久也没有了回音。
童濯心失落的心情一直没有平复。她其实也很怕看到越晨曦,怕再和他说话,好像无论说什么自己都是错的那一个。但是没有看到他,究竟是不能知道他的眼睛到底怎么样了,牵挂还是有的。所幸胡紫衣的话虽然不好听,却可以证实她已经用解药给越晨曦解了毒,她心头的这个大心结也算是解了一半。
但是,现在最让他伤心的人却是紫衣。
紫衣,为了越晨曦的眼睛对她和裘千夜有颇多怨气,这怨气似是不能随着越晨曦的眼睛复明而化解。那么,她还能怎么做?她还能做什么?
马车车厢晃动了一下,她的头几乎磕到厢板上。裘千夜一把抱住她,笑道:“别愣神儿了,除了越晨曦和胡紫衣,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一会儿的戏,你才是重头主角。”
“一会儿的戏?”童濯心有点懵,要她做什么戏?
“我们一会儿要去皇宫见褚雁翎和莫岫媛。”他提醒她。
她振奋了一下精神,又不得不担心这一边:“怎么这会儿急着去见他们,你这样大喇喇地就要进人家皇宫……”
“你都已经在里面住了好几天了,我能不进去感谢一下吗?”裘千夜冲她眨眨眼,“而且越晨曦既然知道你我已经在鸿蒙了,这个消息你以为瞒得住鸿蒙的国主?他现在和鸿蒙的太子打得火热,说不定会把这件事当个秘密告诉褚雁德,到时候褚雁德就会猜测是不是褚雁翎故意隐瞒我们来访的事情,另有所图,那褚雁翎岂不是被我们害了?”
童濯心惊道:“那怎么办?”
“所以就要靠你啦。”裘千夜冲她眨着眼,“光是我自己突然现身,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有你在,就好办多了。一会儿你少说话,只要装出一副羞涩胆小的样子来,我自然有办法骗过鸿蒙的国主。”
童濯心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心里又在算计什么鬼点子。但一想到若是褚雁翎和莫岫媛因为自己而受到鸿蒙国主的责备,也着实心中过意不去,这个错是她犯下的,当然还是要她来解。
褚雁翎听说裘千夜和童濯心在宫外等候时,真是惊喜交加,一路也不知是怎么飞也似的小跑,迎到宫门口。只见马车停在宫门外面,裘千夜正靠着车厢和车内的童濯心小声说话。
褚雁翎长出一口气:“我的大救星啊,你这是从天而降特意来救我的吧?”
裘千夜笑道:“怎么?果然有人拿我为难你了?”
褚雁翎白了他一眼,“你神手神算,应该料得到你给我惹多大的麻烦,现在大哥正拿这事儿要挟我呢。”
“不出我所料啊。”裘千夜敲了敲车厢,对童濯心道:“濯心,你闯下的祸事,你来解吧。”
车窗内的帘子掀开一片,露出童濯心的脸来,她嗔怪道:“怎么是我闯下的祸?如果不是你先来鸿蒙,我怎能心神不宁地担心你……”
“这话一会儿在鸿蒙国主面前可不能乱说。”裘千夜转首看向褚雁翎,问道:“国主现在方便见我吗?”
褚雁翎望着他:“要看你以何种身份见他。”
“自然是我的本来身份。只是,要麻烦岫媛来陪濯心坐一会儿,等你父皇询问时,她们姐妹一起过去解释一下,免得你父皇迁怒于你们。”
褚雁翎笑道:“你肯出面,已经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只是不知道你要怎么和我父皇解释?好歹我也得叫人准备准备,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让你进去吧?”
“就是要随便些才好,太热闹了就又解释不清了。”裘千夜拉起褚雁翎,放开步子走进皇宫的大门。
……
鸿蒙皇帝震惊地听完褚雁翎的一番话后,望着那个站在他身边,看起来如此年轻的青年,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飞雁的国主?
裘千夜却拱手笑道:“初次见到国主,因礼不成礼,规不成规的,也不知该如何见礼。我这个人,生性随意又顽劣,以前就常让父皇母妃头疼,这回叨扰到国主面前来,真是汗颜得很,不过事出无奈,请国主见谅海涵。在下先赔罪了。”
鸿蒙国主缓过神儿来,连忙起身出迎道:“哪里哪里,早就听说飞雁皇帝年纪轻轻却有雄才大略,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别说雁翎是远远不及了,我膝下所有儿女也比不上陛下风采之万一。”
裘千夜笑着谦虚道:“陛下这样说更让在下觉得无地自容了。我与雁翎是朋友,虽然以身份来说和陛下是平肩,但是按年纪来说,我是陛下的晚生后辈,所以在陛下面前不敢妄自尊大。今日我突然现身鸿蒙,陛下一定非常吃惊不解,我也知道我这样是有违国礼常情,不说被国中群臣诟病,就是对鸿蒙的臣民,我也很难交待。”
他苦笑一下:“但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这苦衷……真不知道该怎样和陛下解释。”
褚雁翎趁势说道:“裘陛下所说的那件难事,儿臣其实早已知道。所以请父皇宽恕儿臣故意隐匿不报……”
鸿蒙国主被他俩说得更糊涂了。“究竟是何事?”
裘千夜叹气道:“我登基之后,立了金碧国一童氏女子为后,她是我在金碧做质子时认识的,算是患难真情,所以我对她一直是非卿不娶之决心。回到飞雁时,她也抛家别舍地跟了我到飞雁,我登基,她为后,旁人都说我们是一对神仙眷属。只是……我们到底还年轻,寻常百姓家有的酸甜苦辣,我们一样也不缺,夫妻偶尔吵架拌嘴总是难免。可没想到前不久……她为了点小事,和我发了很大的脾气,就在我出巡兴城,勘查水患之时,她竟悄悄离宫出逃了。”
鸿蒙国主听得睁大眼睛:“啊?飞雁皇后……出逃?”
裘千夜再苦笑道:“说是‘出逃’也许用词有些严重,但其意也相去不远。她当日为我离开金碧时,和金碧的亲友闹得很僵,所以不愿再回金碧。但飞雁之中又都是我的耳目眼线,她不想被我找到,竟一路奔着鸿蒙而来,只因为……”他瞥了一眼褚雁翎:“他和雁翎的皇子妃是闺中密友。所以,竟不顾她自己的身份,千里迢迢跑到鸿蒙来,找岫媛哭诉我的罪状……我得到她离宫的消息后派人到处寻找却都一无所获,直到雁翎派人飞马传书给我,我才知道她竟跑到鸿蒙来,不得已,只好追随她也来到鸿蒙,微服入国,希望把她早点带回去,也免去这丢人之苦……”
鸿蒙皇帝惊讶地从头听到尾,见裘千夜一脸尴尬,全是少年无奈之色。虽然说得有些吞吞吐吐,但并没有刻意隐瞒。将这种一国之主的房中秘事当着另一国之主说出来……这大概只有少不更事的年轻人才会行如此荒唐之举吧。而他那堂堂一国皇后,竟然为了几句夫妻拌嘴,撇下皇后身份之尊贵,跑到别国找密友哭诉抱怨……这更是荒唐到了极点。
可是,这也真是他们这样的年纪才干得出来的事情吧?
鸿蒙国主沉默片刻,看着褚雁翎,沉声问道:“雁翎,你说你早就知道此事?”
“是,童皇后刚到益阳时,就想方设法找到儿臣,儿臣当时身在皇宫之外,简直要被吓死。念及她身份尊贵,不敢把她随意安置,就悄悄带到宫内,留在儿臣的寝宫之中,让岫媛一直陪着她,然后给裘陛下送了信去,直到他来到益阳……”
“真是胡闹!”鸿蒙国主倏然变脸,“这样的大事,涉及两国国体,你怎么也犯这小孩子的糊涂?若是童皇后有个意外,要我如何向裘陛下交待?”
褚雁翎连忙跪下谢罪,裘千夜也在旁边求情道:“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我和濯心的错,与雁翎无关。况且濯心若非有他照顾,此时就是流落益阳街头,我也不能及时得知情形,千里奔赴找到她。说来雁翎和陛下都是我与濯心的恩人,是飞雁的恩人。若是陛下处罚了雁翎,我和濯心还有何面目向岫媛,向鸿蒙的百姓交待?”
鸿蒙国主紧绷着的脸在裘千夜的一番劝说下慢慢舒缓了些线条,但他还是很不高兴地瞪着褚雁翎,“如此大事,纵然是为了童皇后的安危不好张扬,为何连父皇都要瞒着?”
裘千夜依旧抢话苦笑道:“这是我们飞雁的丑事,他替我遮着掩着是为了顾全我和飞雁的颜面。陛下身边人多口杂,万一走漏消息……总之,是千夜之罪,非雁翎之责啊。”
鸿蒙皇帝又沉默好久,才叹了口气,对褚雁翎说道:“有裘陛下为你这样求情,父皇今天先饶了你这一次,只是……也要罚你回头抄写三遍我们鸿蒙褚氏皇族的祖训,以作惩戒!”
褚雁翎笑着谢恩,被裘千夜搀扶起来。
鸿蒙国主和蔼地问:“那……童皇后如今……”
裘千夜笑道:“刚刚我陪她一起入宫向陛下致谢致歉,她年轻,面子薄,不好意思和国主您见面,说清事情的原委,躲到三殿下的寝宫里去和岫媛聊天了。”
鸿蒙皇帝摇头道:“这可不好,总要让我见一见才是。”
裘千夜道:“她虽然贵为皇后,但说到底还是个女孩子,一会儿若有失礼之处,还望陛下海涵。”
稍后,莫岫媛陪着童濯心一起袅袅婷婷地前来。鸿蒙皇帝见到童濯心,果然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脸上还有几分稚气,心中对裘千夜刚才所说的那番原委也更相信了些。
童濯心谨守裘千夜所教的:再装得羞怯矜持了些,一脸羞愧歉疚,只忙不迭地说着给鸿蒙国主及褚雁翎夫妇添了麻烦,是自己任性妄为之过云云,说得鸿蒙国主也只好连声劝慰,说了些夫妻之间也该互相体谅之类的长辈之词。
一时间两边倒是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