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了赵子鑫送的‘武学秘籍’, 谢思瑶便不再每日跟着赵子鑫一起习武,有时候得了空,她便捧着书坐在槐树下自顾自的研习, 有时候照着书里的内容, 学个一招半式, 她才翻看了前面几页, 只觉得这秘籍怪怪的, 并不像是本普通的武学书籍,因着其中并没有完成的招式解读,连各招式的名称都是胡乱涂画上去的, 看起来颇费脑子,谢思瑶也弄不明白赵子鑫为何会拿来这样一本书给自己。
再说那书上所写内容乍一看竟像是一本菜谱, 可是细细看来并没有涉及到什么菜肴, 所以谢思瑶也只当自己是看多了菜谱, 所以一时花了眼睛。
就这样习武的世间耽搁下来,做菜的时间就多了起来。这一日郁华又带了陈玄之过来, 谢思瑶恰好正在做一道红枣扣猪肘。
她一面用温水细细的清洗猪肘,一面吩咐小九给她剥大葱,那大葱味道冲鼻子,小九辣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小风只好在旁边用湿透的巾栉给他擦脸, 谢思瑶正笑话小九娇气的时候, 抬眼便看见郁华缓缓踱进了厨房, 陈玄之则衔了根稻草跟在他后面, 她手上粘着水, 也顾不上招待他们,只得努努嘴说道:“你们先到那边坐着, 我这头忙完了再给你们沏茶。”
郁华不吭声,径自走到她面前,看着瓷盆里一双柔荑正在料理着白生生的猪肘子,他看的兴起,便不容置疑的说道:“这个让我来。”
谢思瑶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用手肘把他往一边支开,嘴上嘟囔道:“不像话,哪有皇子下手洗猪肘子的,叫人看见了不笑掉大牙么。”
郁华却不肯,一下就挤到了她身边去,不等她惊呼,他就挽了袖子把手没到了盆里去,谢思瑶眼睁睁看着他一双大手已经摸上了猪肘,只好无可奈何的收回了手喃喃的叮嘱道:“不让你下手你还不肯,可是这猪肘子不是好料理的东西,你看上面零零落落的细毛,可都是要仔细摘干净的。”
郁华抿嘴一笑,不以为然的道:“这有何难,难不成我堂堂皇子连猪肘子还对付不了么?”言罢便全神贯注的开始揉搓那一截猪肘,谢思瑶在一旁看着,本来还不大放心,可是看着郁华动起手来并不迟疑,翻转清洗间,猪肘已经洗了个大概,她颇为意外,不由自主的问道:“我只当你是养尊处优的人,可是如今看你做起活来也是有模有样呢。”
郁华淡淡笑了,一面换了一盆干净的温水,一面说道:“那都是你自己以为的罢了,我从小便跟着外公去过岭南,那个时候南方起事,外公领命去平定蛮夷,父皇为了锻炼我,便让我同外公一道去,岭南不似京城,行军打仗更是苦上加苦,那个时候我正是熬不住饿的时候,军营里没有吃食,我便自己去挖了地瓜烤来吃,还有野兔,不加一点佐料的烤,味道却极鲜。”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谢思瑶便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仿佛是重新认识了这样一个人一样,她从没想过郁华还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少年时光,怪不得练就了这样一副硬朗的样子,可见当初的那些经历,给了他不少的成长吧。
郁华见她默不作声,便接着道:“我从那个时候起就是个馋嘴的,到现在也是一样,所以我从很久以前就立志要找个厨子当妻子,也好慰藉我这张馋嘴。”
谢思瑶何等机敏,一下子就察觉到郁华话里的揶揄来,于是立马剜了他一眼道:“贫嘴,既然这么馋,怎么不立志去做个厨子呢?须知自己动手才丰衣足食。”
郁华见她上钩了,笑容更加促狭道:“须知凡事都要讲究个慧根,我郁华不是做厨师的料子,可是面前却正好有一人合适,我只好把这当作天意,所以高兴还来不及,哪还想着自己动手的事情呢。”
谢思瑶见他越发没谱了,只好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扭身就去查看泡着的红枣,郁华不动声色的把洗净的猪肘子放到案上,偷偷觑了一眼谢思瑶,她知他在偷看,立马给了他一个白眼,两个人你来我往,一时间连空气都变了味道。
陈玄之原本正独自坐着看菜谱,抬头见两个人眉来眼去的,一下来了兴致,于是故意清清嗓子抬高了声音道:“只怕这肘子今天是做不成了。”
谢思瑶闻声立马大窘的低下头去,手上的动作也快了几分,等到把大葱、油菜仔细的码到盘子里,她便把案上备好的猪肘、葱段、姜片一股脑的倒进了已经煮沸的锅里,盖上了锅盖,她才敢对上陈玄之的眼睛道:“老前辈,让您见笑了。”
陈玄之哪里是那种拘礼的人,只是抚掌笑道:“姑娘不必不好意思,老朽也是俗人,自然明白姑娘和殿下情真意切,所谓发乎情止乎礼……”
陈玄之说的都是什么话呀,谢思瑶除了脸红就是嗔怪了,这一老一少,都是不靠谱的,成心拿自己开玩笑呢,她也不那么拘束了,翻了翻白眼道:“陈老先生您打住吧,再说下去,我可真恨不得把自己给炖了呢。”
陈玄之捏着胡子哈哈大笑,郁华则摸着下巴佯装思考道:“你要是把自己炖了,那得找个多大的锅啊,”说完还故意瞄了瞄谢思瑶的身板,谢思瑶越发羞恼了,别过脸去再也不搭理他了。
稍带了些时辰,锅里沸腾起来,谢思瑶捞出煮熟的猪肘沥干了水晾在一边,这个时候的猪肘被煮透了,几乎已经骨肉分离,谢思瑶三两下就把肘子的骨头拆掉了,再切成厚片码在先前摆好油菜的盘子里,最后加上红枣、盐、白糖和少许汤,调好的肘子放入了蒸笼里。
等到做完了这一切,陈玄之皱了皱眉头道:“丫头这肘子做的太淡了。”
谢思瑶只当他还是在打趣自己,不以为意道:“您说的我可不信了,您还没尝过,怎么就说我这肘子做的淡了呢?”
陈玄之一脸郑重的捏着胡子道:“这肘子不仅味道淡了,而且白糖加的也有点多。”
谢思瑶这下真有些疑惑了,按理说她做肘子的方法可都是按着菜谱来的,即便是有些差错,也不至于会把盐和糖加错这么多。
可是看着陈玄之的样子又不像是夸大其词,这个时候肘子已经上锅蒸了,再拿出来恐怕就更加影响了味道。
“你忘了老前辈的名号了么?别的不敢说,对于味道的把握,老前辈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郁华提醒道。
谢思瑶这时才了悟,陈玄之乃是鼎鼎大名的逍遥味仙,传说中他对味道的把握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只消看上一眼,便能知晓菜里加了何种调料,味道如何,这也是归功于他毕生不懈的练习。
谢思瑶虽然相信了大半,可还是有点不放心,只好提议道:“不如让点这道菜的人尝尝味道如何。”
郁华笑着说好,“到时候我便做个公证人。”
陈玄之自然也没有异议,等到这道红枣扣猪肘从蒸笼里端出来时,毓秀阁里的人便端着它浩浩荡荡的去了前头的酒楼。
带路的小厮着实被这阵势吓坏了,忙把人引到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今日礼部侍郎费允在天香楼宴请宾客,正好点了这道红枣扣猪肘,正当他举杯劝酒的时候,冷不防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熟悉的身影可不就是三皇子么,更让他忐忑的则是三皇子身旁的随从,竟然正端着一盘肘子。雅间里坐着的人看见费允的表情也纷纷转向门口,立时纷纷起身见礼。
郁华抬抬手以示安静,对着费允开门见山道:“没想到竟是费公点了这道菜,正好,费公来尝尝这菜的味道吧。”
他说完,身旁的随从便把肘子搁在了席上。一时间满室鸦雀无声,也不知道三皇子是何意,最先打破尴尬的还是费允,他自问和三皇子也没什么过节,虽然心里带着十二分的疑惑,可还是应声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其他人不敢妄动,只是看着费允。
郁华见他尝完了肘子,便又问道:“味道如何?”
费允更加纳闷了,这三皇子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可是他还是如实答道:“味道十分鲜美,口味正好。是难得的佳品。”
他一面说话还要一面看着郁华的脸色,想要从中看出些端倪来,谁知郁华闻言不甚满意,继续追问道:“可有觉得哪里不好的?”
有哪里不好?费允的脸上写满了大惑不解,这肘子的味道如此独特爽口,还有哪里不好的呢,可是看着郁华不依不饶的样子,他只好又咂了咂嘴道:“味道似乎是有些淡了。”
郁华闻言面上露出满意之色来,这才点了点头道:“本皇子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这菜的口味如何,不是有意打扰诸位宴饮,本皇子告辞了,诸位自便。”
说完他便转身出了雅间,费允这才擦了一把冷汗,暗自腹诽道:“真是怪事。”
这边郁华把费允尝菜的结果一五一十的说完,陈玄之眉眼上飞上了得意之色道:“老朽就说淡了嘛。”谢思瑶闻言有些无奈的咬了咬嘴唇只好认输了。
众人便又往后厨走,刚走到门口,陈玄之突然顿住了,神色惊讶的盯着一个端菜的伙计,谢思瑶认出这个人是赵子鑫厨房里负责送菜的小牛,小牛手上端着一个盖碗,所以众人都看不见碗里究竟是什么,正当众人都不解之时,陈玄之突然拦住了他道:“小哥先别走,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小牛有些疑惑的打量了下陈玄之道:“老先生有什么话就快些说吧,我还着急去送菜呢。”
“老朽可不可以看看你碗里的菜?”陈玄之用商量的口吻问道。
小牛这下可犯了难,按理说给客人送去的菜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可是看样子面前的老头和谢厨司相熟,而且最重要的,三皇子也在边上站着。
小牛思忖了下还是松了口,他一边打开碗盖一边叮嘱道:“给你看看是可以,可是你本能用手去碰。”陈玄之连连应允,等到小牛打开了盖子,碗里恬淡的菜香便迎面而来,陈玄之楞了一下,定睛看去,乃是一盘百合莲子炒牛肉,莲子和百合晶莹发亮,牛肉段也被炒成姜黄色,陈玄之稍稍看了下,面色似乎有些凝重,接着他冲小牛点点头道:“可以了,你端走吧。”
小牛便重新盖上碗盖疾步走了,这时谢思瑶才连忙问道:“那盘菜有何独特之处让前辈如此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