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离开休憩的洞穴,向北步行数百步,渐行渐远。
她腰间别一把细剑,斜挎一皮革制的结实小包,小包虽看起来不大,但让人感觉其中装下了不少东西。刚刚还披散开的头发在出来时就被扎成利落的马尾,配上一身修身的轻便猎装,让女孩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在这黑暗的夜晚,她更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能如利剑一般刺穿黑幕,使隐蔽于后的猎物难逃掌握。此时的她虽是独自行走于黏稠的黑夜中,却如鹰隼一般静静散发出锐利傲人的气质。
“从进来这片森林那时起,我就觉得现在的森林里比平日多了些阴沉沉的味道。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它让我想起腐烂野狗的尸堆。”女孩环视四周,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脚步不停。
隐匿的野兽们回答不了她的言语,空气里压抑的气氛实在是让人窒息,平时乱飞的虫子们也少了很多。
“这两天各个队伍虽然都在赶往遗迹,但是路上各队的遭遇却是不合常理:有的队伍招惹了太多东西,有的队伍却连野兽都没遇见过。太怪了。”女孩喃喃说着,她循着一条小溪走着,不断拨开拦路的藤蔓与灌木。
她撩开遮挡视线的树枝,豁然在眼前出现了一处不小的开阔地,是一汪小潭。女孩静步踏上潭边的大石,坐下歇息,她已确认附近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情况。她呆呆抱膝望天,眼眸正对着散发皎白光芒的月亮,心中烦扰,想道。
“这不是个好兆头。如果只是寻常的灵场紊乱,倒是小心做事也就完了。偏偏这几天的星象还是我理解不了的象征,总引我浮想联翩的,根本就定不住心态嘛。”
星河流转,隐含了无数的神秘,它们时常会排列成特殊的图像揭示某些奥义和未来。关于此,专门有占星的学问用以解读这些神奇的意象。
一方面,精通这门学问的人被称为占星师。他们可以凭借总结出的规律去找出星星们展现的命运,并根据所获的象征解读它们,做出预言,虽然这往往需要卓越的智力和海量的星象知识储备。不过因为本纪的许多重要预言都是占星师所做出的,所以一位优秀的占星师会拥有相当不错的社会地位:当你了解到有人可以知晓未来时,那你是不是会兴奋的去邀请对方,请求他预言你尚未经历而注定要经历的未来呢?
另一方面,占星学也由于它的泛用性被作为卜扎塔学院的必修课之一——毕竟学习占星学的硬性指标是要熟练掌握数学、逻辑推理、历史等学识。如果学习占星学可以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呀,这于学院于学员都是如此。但有些对数字一窍不通的学生们就要感到相当头疼了。
碰巧的是在占星学这门课上,女孩的成绩很好,是学院前五。由于很熟练占星,每晚解读星象已经固化成了她的习惯。
可她今天似乎遇到了点小麻烦:她看不懂这两天的星象,在她想要为这次的行程做出预言的时候。
“唉,这几天可太让我郁闷了。第一天把地图搞丢了,第二天被几只冥熊搞心态,现在队伍人又不齐,我还看不懂星星想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受过这憋屈?啊,女神啊,请您给您迷途的灯火指引前方吧!我现在真的需要一点安慰。”女孩哀叹道。像是诉说自己心中闷闷的情感一样,高举起自己的右手向月亮伸去,左手则抚在自己的胸口上。
月光明亮,洒下清冷的光。
“哟,这不是小茵蓝吗,在这里一个人发痴干什么呢?有什么心里话不如和我说说呗,来让哥哥华丽丽地吃掉你的烦恼。”一道男声突兀响起,打断了女孩的祈祷。
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一个男人出现在潭边。他站姿轻浮,黑暗为他的脸庞和衣装画上了朦胧的妆彩,只能隐约看出他下巴上的细密胡茬和穿着的轻便长袍。
“哦,你怎么不跟着你的队伍好好扎营,抓紧休息,在这里闲逛干什么?”茵蓝慢慢转头,回应男人。
“这不是看到我的小美人郁郁寡欢,赶紧跑过来安慰她嘛。”男人嬉笑着说。
“那么你想怎么‘华丽丽地吃掉’我的烦恼呢,布索恩?”茵蓝淡淡问道,冷漠地看向男人。
其实在男人发声前的那一刻,茵蓝就已经知道她的左后方有动静了。她当即就拔出细剑,迅速调整为应急的战斗姿势,并做好了第一时间接敌的准备。
“哥哥这里温暖的臂弯不是随时随地为你敞开吗?快来吧。你难道不觉得,今晚的月光是多么的柔和而又浪漫?这就是月之女神在祝福我俩呀!你小鸟依人地依偎在我怀里向我倾诉衷肠,我温柔地吃掉你,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嘛。”男人立在黑暗中,张开了臂膀,作出一番迎接美人投怀送抱的姿态。轻率夸张的神态仿佛在说:哥哥早已准备了小鸟归来的巢,可孤独的小鸟为什么还不赶紧回到它温暖舒适的家呢?
茵蓝黑下脸,满是嫌恶地感叹道:“啊,真是的!难道每个叫做布索恩的脸都要做出这么令人厌恶、毫无美感可言的行为吗?”她缓缓站起身,跳下石台。
她举起手中细剑:“不,不行,我等不及了!我本来还想听听你会说些什么,以为你这假冒伪劣的布索恩或有高论,能比那个垃圾说的话动听一些。没想到我高看你了,不仅没有,反而一样的让人反胃。我决定现在就把你给就地正法了!”在开口的刹那,轻捷的身躯猛然爆发,在短短一瞬间便突入到男人身前,狠狠将细剑刺向了男人的身影,让男人猝不及防。伴着剑尖的刺入,男人的身体如同被吹破的水泡般消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尖细的笑声响彻四周。
“早知道你能看出来,就不费劲废话了。来吧,让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是不是值得我吞了你呢?”在潭边另一侧,一个黑影显现出来。它身躯佝偻,披着一件破败不堪的斗篷,和着不断响彻的尖笑低沉向茵蓝说道。以一个巨人看待弱小的蝼蚁的神态发表它的宣言。
山猫们在吃掉猎物之前,总是要玩弄猎物的。
“努力挣扎试试看吧……吧?”但它自信满满的言语无法再宣讲完毕了。在说完两句话后,它新一句话语的第三个音节吐出之际,来自它身后的耀眼白光突然地打断了它。那白光嘭地爆炸了,没有迹象。它像母亲柔和的手一样,将黑色的身影笼罩其中。可怜黑影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在逐渐消逝的光芒里消失无踪。
“你以为姑奶奶跟你费那么多事干什么,解决你压根连剑都用不着,你不配。我可是憋了一肚子气呢,不玩玩做好的新产品怎么行。谁让你个没眼色的正好撞在我的枪口上。好了,瞅瞅你有没有掉了好东西给我。”茵蓝收起细剑,嘟囔着走向黑影消失的地方。
黑影静静消逝了,就如它凭空出现的那样,它消逝时也没留下任何动静。
正待她蹲下身体,检查地面上是否有遗留物时,一阵彩色烟雾在黑影待过的地面上轰然爆发,席卷开来,将茵蓝和她周围的所有染成了刚刚才从染缸中取出的染布。这让茵蓝看起来颇为滑稽。
“嘿嘿,惊喜!”一阵开心的笑声在树冠间响起。
“怎么样,是不是吓到你了?这可是我新开发的诡术,能让自己隐匿踪迹,安安静静地躲在暗处操控傀儡去玩弄敌人哦。”一个得意扬扬的帅气青年哈哈笑着跳下树干,对着蹲在地上被捉弄的茵蓝,宣扬自己恶作剧的胜利果实。但茵蓝并未回话。
“欸,你怎么了,别是被吓得还没缓过劲来吧?哈哈哈,胆子这么小啊,阿蓝。我可是要好好鄙视你咯。”青年得意说完,看到树下的同伴蹲着仍未起身,于是凑近些看,发现茵蓝的身体一直在细微地发抖,便又哈哈大笑道。
但是笑着笑着,青年发现气氛变得不正常了。
本来,黑夜是清冷寂寥的,静静地覆盖在人身上。但现在,他感觉他正在面对一只逐渐疯狂,身上火焰燃烧得越来越激烈的凤凰。
“额,阿蓝?蓝蓝?茵蓝?······我天···你不会生气了吧?”
青年紧张的冲地上彩色的女孩喊道,不过他只得到了一句愤怒的呐喊作为回应。
“星晔!你个小兔崽子!!”
耳朵颤抖着接受了饱含怒火的喊叫,被叫做星烨的青年顿时心凉了半截。他觉得他这次下场可能就要和那个先前消逝的黑影差不多了。
“不要啊!阿蓝,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啦!”随后,一阵惨叫响彻夜空。
星星们眨着眼观看着一切。
···
“哦,缪苏,怎么就你一个?星晔没跟你一起来吗?”瘦高青年刚处理完剩下的兔肉,抬眼就看到一个瘦弱的女孩背着背包出现在洞口。
“嗯···其实来了。但他刚刚说有事要离开一小会儿,让我先过来找你们。蓝姐姐不在吗?”被青年换作缪苏的女孩面庞干净可爱,圆圆的脸还没有摆脱稚气,仍有些许婴儿肥残留,此时的她看来有一点点疲惫。她站在洞口,身着苍蓝色的长袍,踏着一双结实简洁的小皮靴。身上的行装一看就是特别修改过,轻量化设计让力气小的人也可不至于吃力费劲就能长途旅行。她听到瘦高青年问她,便开口回答说。声音甜甜的,让人听起来特别舒服,心情愉快。
“阿蓝她出去散心了,等会儿就回来了,不用管她。倒是星晔,天这么黑了,他能有什么事情要做?”瘦高青年为缪苏整理好了一片干净的空地,示意她过来休息一下。
缪苏放下行李,正欲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突然便听见一道惨叫传进洞窟内。声浪一阵阵地传来,反弹在崖壁上,让不大的空间内余音袅袅。
三人都不再言语。此时坐在洞口的男孩耸耸肩,拿起猎弓移到角落里,便一个人静静待着了;瘦高青年则默默向缪苏指指烤好的兔子肉,随即躺在自己的床褥上闭上了眼睛;缪苏安静地撕下几片兔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边细细嚼着,一边仔细检查起自己随身的行李。
不一会儿,气呼呼的茵蓝就带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星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