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渣男

许欣归呆呆盯着验孕棒上的两条杠直发愣,直到洗手间的门被清洁阿姨“砰砰砰”推开一个个进去清扫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慌乱的把验孕棒往手里藏。

她开门出去的时候清洁阿姨刚巧进来,看了门后面的小广告,又念念叨叨不满的抱怨:“这又是谁啊!杀千刀的,又在门后涂小广告,真是夭寿哦……”说着,愤愤不平的转身出去拿铲小广告的工具,一路走一路骂。

许欣归回头好奇的看了眼,“无痛人|流,电话138XXXXXXXX。”

心头猛烈一跳,她立马移开视线转正脑袋,深呼吸。只是不知怎么,脚下的步子却迈不开,像是黏住了一般。

清洁阿姨满脸不虞的走过来,念经一样的叨叨着,一把小铲子在手里灵活的一翻,一张泛白的小红纸就飘了下来,落在许欣归脚前。

阿姨还在里面絮絮叨叨的抱怨。鬼使神差的,许欣归弯下身子拾起了那薄薄的一张小纸。

像后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紧追着,她攥着那张纸头也不回的疾步快走。快到校门口才气喘吁吁的捂着小腹寻了个石凳坐下来。

许欣归观察着身边形形色色的过路人,偷偷摸摸的把揉成一团的小广告展开,细细小小的黑字印在上面格外触目惊心,她缩着脑袋仔仔细细读了一通,然后又鬼鬼祟祟的把红纸重新捏进手心。

短短十一个数字,看一遍就记得了。

她长吁一口气,掏出手机,舔舔唇,解锁,输手机号,一鼓作气。

等一套动作做完,她整个后背都汗津津的,比起刚才一路近似小跑的疾走,出得汗还要多。

人真的不能做坏事啊,否则,心虚就有得你受的。

许欣归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电话“嘟嘟”两声就被人接起了。

“您好。”甜美的语音。

“额,您好。”许欣归干笑,有些难以启齿,“你们是那个……人、流吗?”人|流两个字被她含在唇间咬碎了吐出来,很是模糊。

那边显然是很有经验,理解的笑了一声,然后很亲切,“对,我们这里是专门帮您解决这类麻烦的。您刚才说您想了解一下人流的情况是吧?”那个客服像是知道她的不好意思,主动热情的帮许欣归介绍起来,“目前我们这里有药流、人流和引产三种,具体方式要看您怀孕时间长短决定……”

客服说了很长一串,许欣归都没听清楚。她捧着手机紧张的咽口水,感觉脑袋有点发胀,不由打断客服的话,“你们那里安全吗?”

“当然。”客服了然一笑,“我们这里不论是医疗设备,还是保密系统,都非常优秀,不然也不会吸引那么多和您一样的学生了。”

和她一样的学生?

许欣归浑身都没了力气,蔫了吧唧的自暴自弃,抛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们,是三甲医院吗?”

“……”话筒那边传来尴尬的讪笑。

许欣归毫不留情地挂断手机。

“和我一样的学生?”她自嘲的笑,“应该是和我一样的高中生吧?”她自言自语,叹了口气。

她一路疾走出了很多汗,再加上刚才打电话时的心虚,小小的广告纸捏在她手心里,被手汗濡湿了边角,劣质红纸的弊病显现出来,染了她一手心的红色。

许欣归先前还没注意,再一次下意识的抚上小腹的时候才猛然发现,手上的红色在树荫下隐隐约约的,像极了血迹。

她急促喘息着站起来,像摸到了烙铁一般把手心里的东西甩出去,然后裹紧衣服,头也不回的往医院走去。

什么像她一样的高中生?她都成年多少年了,害怕男男女女之间那点破事?

呵,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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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出来很容易,做起来就不是一般的难了。

“嗯,一个多月了。”带着眼镜的医生在病例本上写写画画,然后扯下圆圆的眼睛,低头抬着眼皮往她身后看了看,“要不要?”

“啊?什么?”许欣归捏着挂号单恍惚。

老医生可能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又看了眼她发白的脸,眼皮垂下来:“你现在一个多月,四十天不到,可以考虑药流。只是药流如果流不干净,还要刮子宫。所以我建议还是做人流……”

许欣归低着头不说话。

老医生在病历本上写完诊断,摘下眼镜,看她不住颤抖的唇,叹了口气,“第一次吧?唉,女孩子啊,还是自爱点好……”

许欣归眨眨眼,连头都不敢抬,抓着病例本就要出去。

“哎。”老医生喊住她,“这个要做就得趁早,月份越大越危险,你好好想想。”

许欣归回过头,扯出笑,真诚的道谢,“我知道了。谢谢您。”

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妇产科更是如此。有些挺着肚子的孕妇,拖家带口的能有七八个人,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期盼和幸福。但也有红着眼眼底尽是惊慌失措的学生。

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而她呢,有着孕妇的年龄,还落着学生的境地。

想到现在的处境,许欣归自嘲的笑,坐在长廊的凳子上久久不动弹。

她这边心如死灰,寒序那边倒是很悠闲。

他跟着滕然一起往下面走,懒洋洋的,“女人怀孕了一般什么反应?就呕吐?”

滕然也不懂自己好友怎么突然就来医院找自己了,还是乐呵呵的,“也不全是,呕吐、嗜睡,都是孕早期症状,但也有假孕现象,所以得来医院诊断之后才能断定。”

嗤,要是能把人弄到医院他都不用费这个心来打听了。

他不耐烦,“那还有什么办法确定?”

“验孕棒。虽然有时不准确,但大多数还是准的。”滕然爽快的回答,而后才后知后觉,“你不会是……”他瞪着眼惊骇,“你你你……”你不是一向措施做得很好的么?

寒序拍开他的手,“我什么?”

“没什么。”滕然把手插|进口袋里放着,还是忍不住多嘴,“谁啊?”

谁?

寒序想到那个胆敢推他两次的女人,摸着下巴凉凉的瞥他一眼,又满是深意的勾起唇角。

“!”被他一眼扫过来冻住,滕然不着痕迹的往楼梯边移动了半分,咳了声,继续发问,“你这是想让她堕掉的意思?”

“……”这个问题问得寒序自己也有点发愣。堕掉吗?他心里好像不是这么希望的。不堕吗?他好像又觉得是个麻烦。

“你这个表情,什么意思?”滕然无法理解,面部表情都扭曲了,说:“你这是既想让别人生下来又不想负责的意思啊?真够狠的啊!”这男人的真面目他们都知道,只是没想到还这么渣呢?!简直就是衣冠禽兽的典型啊,表面斯斯文文礼貌而绅士的,背地里却是真真实实的邪气。

一语惊醒梦中人,寒序冷了脸,森然的命令道:“闭嘴。”

滕然听话的闭了嘴,无语的扭头望向楼下,只一眼,他就念叨出来了,“许欣归。”他指着一个地方让寒序瞧,不解的发问:“妇产科。”她来干什么?

只他话还没说完,寒序眼里精光一闪,像猎人狩猎的光芒,然后一晃就没人影了。

许欣归站起来,拿着缴费单拖着双腿向楼下走去。她打量着左右两边形色匆匆的人群,各式各样,心里平静得毫无波澜。

然后,一个稚嫩的嗓音传入耳中。

“爸爸爸爸,我要……出去,你同意不同意呀?”很小的一个男孩子,大概三四岁的样子,说话还不利索,细细的胳膊勾着他爸爸的脖子一只脚攀在他爸爸宽阔的背上,像只急躁不安的小猴子。

许欣归看他的神色,凭借自己出色的语言天赋,大概猜出了他的意思。

我想出去玩,爸爸你同不同意啊?

很俊的一个小男孩,许欣归被他的脸迷住了,笑着站住脚关注父子俩的下一步动作。

小男孩急不可耐的,他爸爸也是很烦躁,十指交叉握拳顶住脑袋,闭眼像是祈祷一样,是不是睁开焦急的看着紧闭的房门。被小男孩这么上挠下挠的左弄右弄的,当即就有点火大,一把将人拽下来拉到怀里扣住,“不同意。”

“嗯……”小男孩捂着小屁|股不舒服的扭来扭去,用他红红的脸蛋蹭他爸爸的脸,“爸爸爸爸,就一会儿。”他翘起一根小手指,保证道:“就一下。”

“半下也不行。”男孩爸爸粗着嗓子把他翘起的那根小指头打下来,瞪着眼睛教训他,“你都不关心一下你妈妈和妹妹吗?就知道玩!”

小男孩还在孜孜不倦诲人不倦,“就一下下。”

他爸爸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呼上去,闷闷的清脆悦耳。“你给我在这好好呆着!”

太凶残了!

许欣归转过脸,龇牙咧嘴往前走,下楼梯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又看了那对父子一眼,孩子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吸着鼻涕,爸爸的眼中也有愧疚的疼惜,两个人抱在一起,静静的。

许欣归突然就想到了寒序,习惯性的摸上自己的小腹,一下一下的顺着,他当了爸爸,会不会也是这般的模样,暴躁而又疼惜,笨手笨脚而又极尽关怀?

手里黄色的缴费单像一道燃烧的符纸,从手心蔓延开来,一直烧到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许欣归赶紧把它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才觉得心里那团火平息了些。

妇产科的一条走廊来来往往的都是孕妇,挺着球一样的大肚子,缓慢而幸福的走着。透过她们,许欣归想象着半年后的自己,垂下头突的笑了。

她要留下这个孩子,不管以后有多困难,她都要把它留下。

烦恼一扫而空,神思豁然开朗。许欣归慢慢走着,抚着小腹忍不住温软的笑,场面温馨极了。如果,不是遇到眼前这个人,简直就是,完美。

寒序调笑着走过来,眯起勾人的桃花眼,“生病了?”

许欣归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沉沉的嗯了一声。

他盯着她不错眼,气定神闲的,“妇、产科?”他声音拖得好长,声线隐隐约约有些颤,许欣归跟着双腿抖起来。

“关你什么事?”她挥开他伸过来捏她下巴的手,恶狠狠地。

寒序被她这么一巴掌一挥,卸下笑容,“那好,那我问你,肚子种是不是我的?”

许欣归怔了下。

寒序也沉默着看她。

许欣归消化完他话里的意思,震惊于他消息来源的准确迅速,往旁边一闪就要逃,“不是。”

寒序眉一挑,一把拖住她,往怀里带,掀开她侧边的头发,贴近些道:“不是?”

“走远点!”许欣归气急败坏的挣扎,“走开啊!”

不否认就是承认。这女人简单的像一汪清水,一眼能看到底。他早就摸透她了,撒个谎都漏洞百出的。

他笑容升起来,眼睛斜斜地溜了溜她的下|身,“那你说,除了我,你还张大腿给谁钻进去了?”

许欣归都不敢相信他能在她面前说这么下流的话,旁边三两个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来,她羞得脸都没地方搁。

她赶忙捂住他的嘴,瞪他,“你,这种话……”她红着脸都不好意思说他。

寒序瞄了下那几个人的方向,毫不在意,“那么远,听不到的,顶多看到我和你说话。”

“那你说话也要分场合的吧?”许欣归终于憋出一句话。

“嗯。”寒序点头,也顾着她面子,“行,拿你告诉我,肚里这个,男的女的?”

许欣归推他,“这才刚过一个月,哪能测出来性别?”她白了寒序一眼,直到看到他无赖的笑,才知道自己进了套子。

他笑得志得意满,正色道:“行了,怀了就生下来,也不是养不起。”

许欣归狐疑,“你说什么?”

寒序挑眉,笑得更厉害了,“我说,生下来。”

她一愣,回味过来忍不住嘴角上扬,眼睛里都带着亮晶晶的神采,“生下来?”他这是要负责的意思?

许欣归忸怩不安的等待他的回答。

寒序掰过她偏向一边的脸,痞痞的笑,“是。生下来。”女人就是言不由衷,明明心里巴巴的念着他喜欢得不得了,口头上还一句一个人渣混蛋的。

许欣归更不安了,把头发勾到耳后,鼓着脸问他:“然后呢?”

“然后?”寒序不清楚她想问什么,“然后就养着呗,不然呢?你还想给它送到孤儿院里?许欣归,你够厉害啊。”

“……”本意被曲解成这样,许欣归给噎得无力反驳,把头撇向另外一边,闷闷道:“我又没这么想。”

寒序去抓她的手,翻来覆去把玩了一阵,哄道:“行了行了,先回去好好养胎。”

许欣归抽回手,犹豫半天还是开口追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心里掂量着,他说了要养孩子,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寒序回头看她,愣,“什么证?”

许欣归也看他,“呃……准生证。”她本来是想说结婚证的,可又觉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好像是她上赶着倒贴似的,挺难为情的,就找了个相近意思的词来代替。反正结了婚才能领准生证的,一个意思,也没差。

“证都是小事。到时候找个人拖个关系就办下来了。”

他没想和她结婚。

许欣归眨眼,上嘴皮掀起来,面部表情扭曲的笑。

也是,他只说把孩子生下来,没说要负责啊。是她自己妄想了。

他轻描淡写的口气,犹如一根根细若毫毛的银针,扎在许欣归心里,一下一下的,针针见血。她低下头,掩饰了滴落的两行泪,轻轻道:“哦,那我回去了。”

“你。”看出她的不对劲,寒序咒骂一句,凑近点牵住她,“又怎么了?不是说生下来了么?”

“没事。”她摆脱他过来牵他的手,快速往外走,“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