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客身上的浮肿竟渐渐消了下去,博士说那是茶几上水果的功劳,关客虽然不信,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他身体的力量虽已失去,但恢复能力还在,之所以浮肿能消下去,多半是这个缘故。
他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就又被架到了实验室里。那些老家伙研制新药剂时,总会在关客的身上试验一番。他和博士交流的时间渐渐少了,不是因为他不想陪博士说话,而是他常常处于不清醒的状态。
那些老医生的医学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又或者根本没在乎关客的死活。他们完全把关客当成了小白鼠,把制作的半成品药剂全用在关客身上。
被当成小白鼠的这段时间里,可以说是关客最痛苦的时候,即使被鞭子抽打,也不及此时的痛苦。药剂带来的“副作用”不要你的命,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关客通过这些药物,体会到了刀刮,火烧等等这些古代极刑才会有的痛楚。他的意识没有完全地清醒过,他在自己的玻璃房里多是昏迷不醒,有点意识时看见的也是手术室里明亮的灯光。
博士无法帮助到他,虽仅仅是一墙之隔,却犹如天边一样遥远。他想在电脑面前和其他在线玩家酣畅淋漓地对战一场,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他想再次欣赏一下珍藏多年的影片,却又有些腻了。没办法,他只好做他的算术题,以此来度过无聊的时光。
每当写满一张白纸,博士都会抬头向着隔壁的房间望上一眼。可是不论看过去多少次,关客都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有时,博士会看见关客满头大汗;有时,博士又会看见关客满脸痛苦。他的隔壁房间不断地有人进进出出,比以往热闹极了。关客被抬出去,又被抬回来,博士很少见到他睁开眼。但他听闻过老医生们的恐怖实验,关客能够不喊不叫,独自忍受,已算是非常坚毅了。
博士不想自己的心情被邻居影响,他开始背对着222房间,并提高数学题目的困难程度。这样的方法起了一点效果,不过偶尔写满几张白纸后,他还是会忍不住地回头看。
关客被许多半成品药剂折磨得死去活来,他感觉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老医生们拿他做了好多实验,发现他竟还没有死,都很高兴:他们似乎有了一个可以用来做无数次实验的对象,不必再花钱雇人了,这最起码可以省下研究经费中的三分之一。赫尔梅斯先生知道了的话,一定很高兴,说不定可以暂时缓解他的戾气。
这些天不知怎么搞的,赫尔梅斯先生变得暴躁易怒。每一场会议,赫尔梅斯先生都会骂人。不论是谁,全都骂了一遍。“无能,饭桶”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词,好像全公司的人从上到下没人能让他看得顺眼。
这几天,中午的会议召开得很频繁,几乎成了公司的例行公事。赫尔梅斯身上穿着只有他自己能穿的病服,鼻孔里插着输液管,推着轮椅在会议室里绕来绕去。没人敢吭声,所有人端端正正的坐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赫尔梅斯挨个挨个地批评,把在座的全骂了一遍。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人人额头冒着冷汗。赫尔梅斯向每一个人施压,要求他们加快工作进展,不要一拖再拖。
人事部门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因为赫尔梅斯认为公司里养的闲人太多了,需要再裁一批下去。赫尔梅斯认为公司里最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不称其职,他是这么说的:
“每年公司都要拨给实验室近三分之一的款项,近百亿的资金。可你们给我的是什么?是敷衍,全都是敷衍!每天都有成堆的报告往我哪里送,把我的办公室内都快塞满了,看起来硕果累累的样子,却全都是Tm的空谈!报告里面满篇的专业理论,说这个可行,那个可行,但却都是在不久的未来。我们是活在现在,可不是活在未来,我要当下就看到结果,那些空洞的许诺毫无意义!
“我想问问各位,我要那一屋子的理论报告有何意义?是为了向我展示你们的水平很高,还是觉得这样可以蒙混过关,继续把实验拖下去?大笔的资金没了,换来的却是一堆废纸,你们的心不疼,我的心却在流血。
“我也知道,研究是一件很辛苦,很费脑筋的事,有时候纯属碰运气。有时候灵感来了,一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个小问题而头疼一个星期,甚至好几个月。
“可我也没见到在座的各位有这样的精神呀!实验室里面的新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总是会有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或者 小姑娘涌进来。你们的私人爱好我不管,甚至你们假公济私我也不愿管,但前提是你得给我拿出成果来!
“Tm的什么都没研究出来,也好意思向公司要这要那!别跟我说你们年纪大了,头脑有些跟不上了,还请放宽些时限的话。我年轻的时候最讨厌倚老卖老的人!在座的各位,哪一个不是公司的元老?哪一个不是跟着我干了几十年?
“别以为我不在基地里面,就不知道里面的情况。闲人太多了,实验室里哪里需要那么多的实习生!我说要裁三分之一都是说少了,最起码要裁一半!搬运器材,打扫卫生等等这些杂事,不是只有实习生可以做的,外面的安保人员是吃干饭的吗,他们整天闲着没事干,也可以让他们帮帮忙。
“总而言之,三天之内,我希望实验室里的人能少一半。公司为什么要拿出那么多的钱花在实验室上?把钱用在训练士兵,或者市场宣传上不好吗?我对你们给予厚望,也希望你们不要搞些虚假的东西来敷衍我。”
实验室的人事部门经理是一名女士,她战战兢兢地听着,虽是连连点头,可心里面却是发苦。
每一个老家伙都是资历很深的人,他们多多少少都与某些议员有关系,这些人是绝对不能开除的,虽说自己有这个权力,但却不能这样做。那就只能拿新进来的实习生开刀,可这也不是好办的事,因为有很多漂亮的实习生,是和老家伙们走得很近的,她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明白得很。
赫尔梅斯以严厉的眼神盯着人事部门经理,说:“如果办不到的话,请换一个有能力办到的人上来。”
人事部门经理心惊胆颤地应了,散会后心脏仍然狂跳不止:她进退两难,不知道该如何去办。
老医生们的脸虽是厚如城墙,可也知道赫尔梅斯说的并非假话,前有伊森的例子在前,谁也不敢去挑战老先生的权威。
在这连续几天的会议里,赫尔梅斯多次提到要消减开支,并敦促各项实验进度要加快。虽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被辞退,但每个人都感觉到,人事变动得大地震似乎就要来了。
为了能够保住职位,各个实验室的老医生们变得比以前勤快了,他们拿出年轻时的干劲,开始没日没夜的工作。至于有些人员被裁,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公司里,赫尔梅斯就是帝王,他所说的话没人敢不遵守。
如果说,关客先前是处在噩梦里的话,那么现在则是处在地狱中。他身体的快速恢复能力在以前是一件好事,但在现在却是他身处地狱的原因。
不止有一个实验室看上了他。关客很快由一天的两场实验变成了五场。当他还在一间实验室里躺着的时候,另一间实验室里的人就已经过来要人了。
他的臂膀上全部是针眼,密密麻麻,看着让人心惊。不知道有多少只手摸过他的躯体,有年轻的,有苍老的;有骨瘦如柴的,也有肥胖的咸猪手。
他多次希望自己死去,就这样一了百了。可是头脑中总是会闪现出雪儿的容颜,她微笑地对着自己说:我要开一家店,请你当第一个客人。
于是关客便想起来,他有好多个朋友都是商人。他曾经说过要到店里坐坐,可不能食言。
当关客的意识清醒时,他总是很痛苦。但他仍然一秒一秒的挨着,直至再次昏死过去。他想着,只要自己不死,就要继续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见到老朋友们的面孔--虽然老朋友们并不一定很待见他。
关客被治好了几十次,也被抽打了几十次。他曾像得了癫痫一样的全身颤抖,也曾像被火烤一样的全身发红。他有时精神恍惚,感觉周围全都是恐怖的无头鬼怪在看着他;也有时精神过度亢奋,冲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幸好被拦住了)。
关客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却不曾看见有休止的时候。他已从老家伙们的脑海中得知,今后的实验只会增多,不会减少。关客不禁有些绝望,难道他注定要在这冰冷的实验室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