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入魔

云翼单手执刀, 刀尖朝下,神色漠然,“欧若水”的血溅了他一身一脸, 原本温和俊朗的脸因了这一抹血痕变得阴郁而恐惧, 样子十分骇人。

众人为错情刀法的暴虐威力所撼, 加上拼杀许久, 纷纷歇了兵器, 撤回本营阵。

“欧若水”的人头滚落一旁,面目狰狞,带着惊怖、愤怒、不可置信的神情, 血从断口处汩汩流出,浓重的血腥味在闷热的风中传递着不详的征兆。

冷清平用传音入密的法子给韦四娘和罗勉:“四娘正面强攻吸引他的注意力, 四弟想法到他后面包抄, 我佯装掠阵, 必要时予以致命一击。”

云翼面无表情地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人,意若悯讽。其实只要仔细看, 就会发现在他平静的之下隐藏着淡淡的暴戾,如一挽蓄势待发的弓,弓似满月,轻轻一触即可爆发出惊天辟地的力量。

他嘴角微微勾起,几丝鬓发凌乱落在额角边使他看起来更加鬼魅, 眼中满是嘲弄, 那眼神仿佛在看着几个死人:“你们商量好了吗?一起上吧。”

韦四娘虽不满意冷清平的布置, 但大敌当前又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只得娇叱一声, 亮出峨嵋刺抢攻上去,一招快似一招, 将云翼的眉心和咽喉笼罩着。趁此,罗勉振臂一跃,一招“白鹤亮翅”从云翼头顶掠过,落在他身后,双枪分刺“命门”、“气海”两大穴。

二人配合已多年,这一连串攻下来如同一人长了四只手一般天衣无缝,哪怕对手是八臂金刚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云翼没有八只手,是人就不会有八只手,但他动了一只手——握错情刀的那只手,也不见他有多大的动作,只是很简单地拈刀一劈,自上而下虚空一劈,干脆、自信、简单。

还没待人看清楚他如何使出,一切已经结束,那四团银芒就消失了。

——韦四娘和罗勉倒在血泊中,冷清平似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众人也讶异,没想到错情刀会有如此强悍决绝的威力,一旦使出,绝无生还。

“吱——”刀余势未消,在地上擦过,火星飞溅,钝而刺耳的声音让人心里好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噬咬。

那一刀简单至极,留白至极,然而意蕴至极,不是凡间应有的刀法,是地狱的恶魔使出来的,被红莲恶焰诅咒过的刀,以至于多年后有人回忆当时的情景,用了十六个字:错情魔刀,鬼神共忌,一刀惊魂,一刀惊艳。

冷清平毕竟狡猾冷静,同伴皆亡也未见悲伤,他忽然笑道:“云盟主的武功在下佩服得紧,倒是和我们魔教走的是一个路子,我忘了,你的师父本来就是我们四魂使者……”

云翼也不答话,看着手中暗色的刀,暗黑色的血痕,呆呆愣了一会儿,忽然仰天长啸,霸道的劲气从全身鼓荡而出,撑破了他的衣衫。

待啸声消失,云翼重新抬头,众人惊异的发现,他目中清明已失,而癫狂之意大盛,他暴喝一声,错情刀卷出无数光芒,朝冷清平及黑水教弟子杀去。

朱寒衣等老江湖到此时也察觉了,云翼已经走火入魔,如果不制止的话,不是力竭而衰,就是被自己的魔性引火自焚,伤及自身。朱寒衣当即发令召拢了了八大派弟子,自己则汇同金蝉门掌门袁中鹤、崆峒派掌门穆言一齐闯入敌营想救回云翼。

但此时云翼魔性大发,灵台混沌,刀气刀意借势全力倾出,恣肆狂放,势所无匹,只虚空一劈,尚未靠近,凛冽的刀意就将赶来的三大掌门一齐弹开,跌落在地,叫苦不迭,看着他被层层的黑水教众包围也没有办法。

佛遇杀佛,神遇杀神,云翼此时如同远古时的战神,错情刀到之处,血莲朵朵,残肢断体,皆是人间地狱,而黑水教众向来尊崇教义中的舍我精神,并不惧死,前仆后继地往中间涌去,形成了一个血的漩涡!

冷清平见势不妙,跃到一旁,自己的属下被切瓜削菜般杀了也全然不理,自顾自取出一幅手套戴上,然后用戴了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自腰间里拈出一个木盒子,打开盒子,取出一颗药丸吞下去,然后又拈出一颗鸽蛋大的暗红色药囊。

朱寒衣踏遍大江南北,极有见识,一眼瞄到冷清平手中之物,大惊失色,大声示警道:“是‘天女散花’!不要沾上那毒雾!全部退到门内去!”

冷清平将药囊托在手中,他竟是不顾自己人死活,自己服了解药,准备将云翼和黑水教众一齐毒杀!

白道弟子已悉数退入门内,几位内力稍高的掌门和朱寒衣站在一块儿,着急不已,用内力发声:“盟主快回来,小心‘天女散花’!”,怎奈云翼此时失了心智,充耳不闻。

天女散花,蚀骨消肉,沾之即溶,神仙难救。

冷清平此时仗着“天女散花”在手,满心觉得胜券在握,他凝视着被黑水教弟子包围的云翼,抬起右手,轻蔑一笑:“不自量力!”指尖渐渐向内合拢,正要捏破药囊——

朱寒衣、袁中鹤、穆凡等人见此情景,心下一凛,不由自主地掉头掩鼻往门内避去。

半晌,却迟迟听不见有何动静,他们惊疑不定,急忙回头望向场中:冷清平的脸色变得极之古怪,僵硬地保持着单手平举的姿势,仿佛被人点穴定住,而“天女散花”却还完好无损地……落在另一只手上。

夜来风急,扬起了冷清平身后这人的青色裙角。

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顾无忧慢慢从冷清平身后转了出来,她手里托着的正是威力惊人的“天女散花”。

她从冷清平身上找出那个小木盒,将天女散花装了进去,退后两步,抬眸,语气冷厉:“这样歹毒的东西,不如就毁了它,免得为祸江湖。”

冷清平惊道:“你的手居然不怕‘天女散花’的毒性!”因这药可以渗入皮肤,侵蚀肌理骨骼,他平时都是戴着鹿皮手套取放,怕反噬自身。

顾无忧不以为意,道:“你道它是天下第一奇毒,我却未必怕它”,说完,运功于掌上,莹白如玉的手掌顿时裹上了一层灼灼的红色萤光,像是燃烧的火焰。

仅片刻功夫,小木盒随着里面的“天女散花”一起被掌焰化为齑粉,灰飞烟灭。

冷清平这“天女散花”来得既不容易,也是陷害了不少人命才得来,不到危机关头断断不肯轻易使用,哪知被不仅未奏效,还被人轻易毁去,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心中怨恨不已,看着她眼中射出怨毒,恨恨道:“原来是火神掌,难怪可以隔离毒性。”

顾无忧懒得理他,随意拍了拍手,提起他的衣领扔向白道诸人,运起轻功,飘落入战圈之中,直直向云翼背后拍去。

这一拍轻描淡写,其实蕴含十成功力,用劲把握非常之巧妙,既可抵消云翼源源外泄的不可收拾的功力,又可避免伤了他。

一触之下,云翼顿时像被抽离了力气,双目一闭,倒在顾无忧身上。

顾无忧一手扶住云翼,一边用掌风将黑水教弟子逼开一米开外,喝道:“即刻停手,我保证你们活着离开这里!”黑水教弟子本就被云翼疯狂的打法所震撼,加之主帅被擒,更无心恋战,纷纷停下手看着她。

将昏迷的云翼小心翼翼地交给赶来的朱寒衣等人,顾无忧斟酌片刻,迟疑道:“朱大侠,我一时情急做主……”朱寒衣以眼神示意了然,转身向黑水教诸人厉声道:“今日恩怨,暂且记下,尔等速速离开。”闻得此言,黑水教弟子面面相觑,终于陆续撤出秋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