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韩定邦坐着马车去上朝就望到那个杀手被挂在城门上,退朝之后就急匆匆赶到相府去:“燕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踏进门就开门见山,却不见燕起菡的踪影。又辗转来到卧室,只见一个俾女陪在旁边,朝他直嘘嘘:“我家老爷正睡着,不要打扰。”
说是在家养伤,还装得真像!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享乐了?不过韩定邦仔细瞅了瞅严殊,才发现他的脸色似乎不是装出来的,忙问丫鬟是怎么一回事。
“咱们府上也总是不安宁,昨天夜里来了刺客,刚好皇上也来了,那刺客像是绑了王爷,我家老爷为了救王爷被子言护卫的剑砍伤了。当时我们都被迷昏了,我也是听太医说的,皇上说免得我们醒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叫太医留下泼醒我们。老爷半昏不醒的,又不要静养,奴婢也没敢多问。”丫鬟一边述说,一边为韩定邦倒了一杯茶。
“那刺客是子言恒杀的?”
“据说是皇上一怒之下就砍了他的头。”丫鬟小声说着,把茶盏推向韩定邦。
韩定邦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喝茶?一起共事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不知道怎么向上头交代,他还能悠闲地喝茶么?韩定邦二话不说就起身告辞,离开了相府。
他走了之后不久,严殊倒是醒了过来。乌黑的秀发随意地散在枕边,面色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一副大病一场的样子。他就这样张着双眼,静静地望着床的顶。这次比刚请假的时候来得严重,按上次的情形,这回应该有满朝文武来向他问候了吧?可是倒也奇了怪了,今天清净得很,连个苍蝇也没飞进来。难道是因为季节的关系,所以还没有苍蝇?严殊的嘴角微微一弯——这是一个他自己都久违的欣慰的笑,过去只有总裁做了令他满意的事,他才会浅浅一笑,成熟而庄重。他猜想这应该是麒真下令禁止官员来探病打扰自己。现在连子言恒都被关进了天牢,真是再自由不过了!唯一遗憾的只是自己还不能下床。
老这么躺着也怪无聊,严殊微微转动几下脑袋,想找点事情消遣。可是这鬼地方,连个收音机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电视机、DVD了,只有一个在旁边晃悠的丫鬟,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懒得去问,除了九方烟和子言恒,谁都不知道宰相“失忆”过,而且九方烟还知道这是“假装”失忆,一问就穿帮了。严殊就招呼一声:“丫头,给老爷哼个小曲。”
丫鬟被他这么一叫唤,身体有些发僵,她不知道自家老爷什么时候会有这种情趣。宰相虽然很少会卧病,但是一旦躺下,却是个很耐得住寂寞的人,不会有这种花样。她于是结巴着问道:“老……老爷……您想听什么?”
“就那什么……《男人的本领》好了,你最好再找个男丁来个对唱。”
丫鬟不禁面露难色:“老爷,奴婢不会唱。”
就知道你不会!严殊暗自发笑,却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问:“你不会唱?那老爷给你唱一个?”
“奴婢……”丫鬟连忙跪地求饶:“奴婢不敢!老爷真想听什么,奴婢这就叫人去外面请人过来。”
“外面?”严殊觉得有点意思,便问:“外面有会唱的?”
“这个奴婢倒不清楚,不过皇宫里倒是有个能歌善舞的乐工……”
严殊一听“皇宫”二字,就打消了念头:“皇宫的人,老爷不请。”
“那就只能请凤来楼的艺伎了,只不过去花街柳巷似乎有失老爷的身份。”
“凤来楼?”严殊不禁笑笑,他想起凤来楼的音乐很好听,于是决定先叫丫鬟去凤来楼找个人来:“老爷去有失身份,而且现在也去不成,丫头你去就不会有失身份了,只不过小心别被买了进去。”
丫鬟看他笑得一脸灿烂,几乎把那苍白的脸色给比下去了,微微撅了撅嘴巴表示了一点被调侃的不满,就乖乖出去。临走时想起一件事,便转告他:“老爷,刚才韩定邦韩大人来过。”
“韩定邦?”严殊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来干什么?”
“他本来是想找老爷,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问,不过奴婢见老爷还没醒,就没敢让他吵醒老爷。”
“他有问你什么吗?”
“他问奴婢老爷是怎么回事。”
“没别的了?”
丫鬟想了想,终于从脑子里挤出一点零碎:“他还问那刺客是不是子言恒杀的。”
严殊若有所思地望了床顶片刻,又将头别向外面:“对了,皇上有下令不准官员上门吗?”
“这个……奴婢倒不晓得了。”
严殊也没再追究,就让她去凤来楼。不巧她刚走到前院,就看见门子追着一个“不速之客”往这边来。仔细一看——来人头顶黄金镂空冠,身着水蓝色镶边锦衣,外面罩了薄薄一层金色无袖长纱,腰挂串玉锦囊,足蹬白底青云靴。乖乖!不得了,那不是王爷绯路吗?今天文武百官都不来,他这个嘻哈天王来做什么?
“王爷!王爷!我家老爷受了重伤还没醒,您可不能进去!”门子一边追,一边不停地嚷嚷。
九方绯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甩了甩袖子:“闪开!闪开!连本王的驾你们也敢挡?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本王可是听说宰相受伤才特意赶来探望的,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王爷啊!不是咱们不让您进去,实在是咱们老爷需要安静。您若真是探病,可千万要小声着点。”门子作出了让步,绯路却大怒,不由破口:“狗奴才!敢跟本王讲条件!反了你们!”
门子吓得连忙趴到地上,惹得绯路狂然大笑。他弯下腰,拍了拍两位门子的肩膀,一脸痞相:“哎,起来吧,起来吧!本王不会吵到宰相的。”说罢就直起身,径直朝卧室走去。
那遇见了他们的丫鬟见状,觉得这时候去凤来楼,回来让王爷看到,终究不是什么雅事,于是干脆就踅回去。
听到脚步声,严殊正纳闷怎么那丫头叫人叫得这么快,抬起视线一看,才发现一双桃花眼正对着自己,慢慢走近。怎么会是这个荒唐小子?严殊不由警惕起来:这小子还以为我是燕起菡,而我现在又两处受伤,万一他对我上下其手,我恐怕制服不了他……严殊这会又想起了子言恒,要是他在就好了。不过我也真够矛盾的,他在的时候,我怕他替麒真监视我,不在的时候,又想起他的好处。麒真啊麒真,你为什么要给我出这样的难题呢?
九方绯路却只走到床边,就没有再靠近,他看严殊醒着,便问:“宰相,你的身体不要紧吧?才几天不见,想不到就出这种事,真是可怜!不巧你请假那天我外出游玩了,不然哪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严殊爱理不理地答道:“多谢王爷关心。王爷若真觉得下官可怜,不妨去弄朵天山雪莲来好了。”
“天山雪莲?天山雪莲是什么东西?”
严殊忍住嘴角边快要溢出来的笑,胡诌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天山雪莲是长在天山上的莲花,六十年才开一次,吃了它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九方绯路似懂非懂听得出神,完了,他才将信将疑地问:“天山雪莲真的这么神奇?”
严殊一脸肯定地说道:“那当然了!”
九方绯路信以为真,马上就后退一步:“那你等着,本王这就派人去!”
“哎,这个花六十年才开一次,你派别人去不怕弄坏了?而且谁知道是真是假?王爷亲自去,比较有诚意吧?”严殊说着,故意朝九方绯路挑了挑眉:哼哼,老子就是要挑逗你给我马上出去找!如果你真的喜欢燕起菡,就应该马上去,如果你不去,就代表你是个骗子!
九方绯路一听到“诚意”二字,像被闪电劈到了一样,倏地冲出去就没了影。要不是身上还缠着绷带,严殊早就仰面大笑了:绯路啊绯路,想不到你小子还挺痴情的,这下被我抓到把柄了吧?他忽然觉得,刚才九方绯路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轻浮了,果然是一段隐秘的奸情,只要旁边有人,他就装作什么都没有一样,摆着王爷的姿态。不知道内情的人,一定觉得绯路上了宰相的当十分荒唐,因为这个国家根本就没有天山,更没有什么雪莲!这个不学无术的王爷却轻易就被骗了。可是严殊却觉得,这回绯路却荒唐得有些可爱。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已经翘辫子,会怎么样呢?严殊觉得暂时先不告诉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