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梁阿满被救出。

典正突然纵身横跨一步, 堵在门前,说:“陛下,我有话要说!”

“放肆!”常遇拦在他跟皇帝之间。

“陛下, 我有罪罪该万死。但死前有些话不吐不快,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请陛下听完我的话再杀我, 我便毫不怨恨了!”

“大胆, 你……”李慈煊拦住常遇,说:“你说。”

“谢陛下。”

常遇为皇帝搬了干净的椅子,让人将那两个醉汉架出门去, 亲自去门边守着。

典正见此,又磕头到地, 将阿满来后种种一一道明, 将那典副传安庄妃之事, 都说了出来。

皇帝一直未发一言,静静听他说完。

典正开始说话慌乱, 牙齿打颤,慢慢才恢复正常,说完,拜倒在地。

“那典副既然威胁你若是说出真相便要害你爹娘弟妹,如何你又说出来了?”李慈煊问。

典正说:“陛下。我也没什么好兜圈子的了, 直说了。他那样奸诈害命的阴险小人, 我信不过他, 他那样的什么做不出?若是我屈死了, 恐怕黄泉路上等两日就能等到我家里人, 这是一。其二,有一次就有二次, 要是这次让他们逃过,让他们继续留在宫里,在皇帝身边,还不知会出多少祸乱。我虽不是前朝大臣,可身为后宫典正,吃着俸禄,我不愿看到满宫里群魔乱舞!自古邪不胜正,我是有错,被人当枪使,可行的正站得直,虽我下令打了人,但都是按规矩旧例来的。我可没做哪些暗地里下黑手,私相授受的阴招!我若是按他们说的将此事隐瞒,那不是跟他们一样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了?保护了家人,却枉纵了小人,那便真错了!真成了小人了。要是那样,我就是死了,也没脸见我爹娘。我爹娘从小教我做人要不亏心,他们若是知道了,会骂我贪生怕死......”他已动了心肠,抱头痛哭。

李慈煊看了常遇一眼。

常遇打开门。

“陛下,还有最后一句。”典正道:“陛下,能不能请您不要把我说出去的事情说出去,好歹能留我爹娘一条命还是保全他们,到底是我一个人的过错。” 说完连连磕头,涕泪洒地。

皇帝领着常遇诸人悄然回宫。

李慈煊先去暖阁看了阿满,才回明间。

常遇将此案相干证物一一承上。

李慈煊默然不语。

“逃掉的人找到了,但,畏罪咬舌自尽了。”常遇道。

李慈煊将手中的木人摔在桌上,道:“都是些饭桶,怎么做事的!还有那典副狱卒一干人等,非要等我下旨才去抓人么?”说完坐下,问:“阿满怎样?”

“柳太医给她细细看了,暂无性命之忧,只是杀威棒打得伤了筋骨,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好好将养。还有嗓子也受了伤。都是能养好的。陛下您放心,柳太医医术高明,梁阿满也是个有福之人。”常遇说。

李慈煊闻言苦笑一声:“这算福么?”

常遇看着那小木人问:“陛下,此事已经惊动后宫,需要东厂来查吗?”

“放一放,过两日顺来回来了,让他办这事。还有典正,一起交给他。”李慈煊皱眉,其实心知肚明,都知道怎么回事。深吸一口气,叹道:“这典正倒是个忠义之人,可惜太耿直。”

常遇心里咯噔一下,口中接道:“是可惜。”眼皮痒痒,抹了一下才发现竟然是一滴汗,脑门上冷冷的。

他才知道顺来没在宫里,宫外什么密事需要跳开他让顺来去做?更加才知道顺来在皇帝心里已经这般重要。

顺来没有等两日,次日晌午便回宫交差。

他来时,常遇正换班回去了,是顺宝在,也被关在门外,主仆二人在房中密谈了近两个时辰。

常遇来换晚班,瞧见顺宝正立在太阳底下,朝门里一指,师徒两人明了。常遇让顺宝到阴凉处去站着,顺宝悄声说:“不让,圣上让守在门口,不让人靠近。”

常遇心中不是滋味的想,自己不知算不算得上这个“人”。太阳烤得顺宝一脸冒油,他自个儿鼻头上也出了汗,便灰溜溜离远点儿,在回廊上找了个又穿堂风的地方等着。虽说换班时辰到了,但皇帝交代的事情没有私下转手的道理。

常遇感叹到底老了,从前年轻时几个晚上不睡,眯一觉起来照样生龙活虎,这就昨夜一晚,补了一上午觉,起来还是软绵绵的。他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向顺宝,顺宝正背对着他,那背影像极了德顺,德顺从小就喜欢他这个大师哥,处得久了神情有些相似。常遇一时恍惚,仿佛听到德顺那小猴崽子在身后叫他,给他拿帽子扇风----也就他这么大胆子,在养心殿皇帝爷跟前不注意仪容,可也只有他像个真儿子一样巴心巴肺伺候他这个师傅。常遇真转身回头,只见空空的游廊,有风吹来。

明间的门被打开。

顺来从门里恭敬退出,见了顺宝先跟他行了礼,朝常遇方向走来,恭恭敬敬行礼。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常遇说:“明日到我这儿来。”

顺来说:“今日有些事情要处置,不知明日是否得空。”

“那你有空就捎个信儿来。”常遇说完便去跟顺宝换班,心下却不舒服----当师父的还得就着徒弟,而且明日是德顺的一周年。

顺来没有心思闲想这些,他直奔宗人府,将一干人等亲自细细盘问,整理了两日,怀揣一干证物证言亲自面见圣上。

李慈煊见他便问:“如何?有结果了?”

“是。”顺来呈上所有,说:“首先是这巫蛊案,有两处疑点,一是证词上说是梁阿满与武冲云为了将木人烧掉挖出时被当场捉住。可询问当时在场人,四个人,每个人说的细节均不同,我将各人证言一一记录,请圣上明察。其二,证词说这木人是梁阿满与武冲云诅咒哀太子之物,木人上的生辰八字也的确是哀太子的生辰,哀太子一年前薨,可这木头却是今年新杨木,刀痕犹新。所以这份证词不足为信。”

李慈煊问,“那是何人所为?”

顺来说:“据武冲云所说,他们是烧纸祭奠他师父段五常,挖出这个木人以为是杂物,扔出院墙。然后才生火烧纸。”

“恩。”

“武冲云交代,他的黄纸是从一个叫吉祥的人那里得来的,吉祥曾也在巾帽局库房当差,如今在御马监当差,我让人暗中探查,发现他跟储秀宫宫女云晔最近关系甚秘。”顺来又说,“典副那里受了板子子就全部招了,说是储秀宫传出来的话,让他想办法让梁阿满认罪而后杀人灭口。”

“说没说是为什么要对付梁阿满?”

“问了,他们都不知道内情。”顺来想了下说,“但我在追查那件事时,听到一些传闻,说珍贵妃生前曾说安庄妃会有报应。可惜当年知情人多已不在人世,查了几条线最终都断了。没有得到消息的准确来源,约莫是安庄妃曾许诺过什么没有兑现,导致珍贵妃死前留下要让人来看着安庄妃报应的话来。”

李慈煊抿唇不语。

顺来知道这是个投鼠忌器的局面,说完便安静地退到一边。

“这件事情,暂且就这样。”李慈煊开口说得很慢,“不要让事态扩大。不该留的人都处置好。”

“是。”顺来遵旨,说:“圣上,我想跟圣上讨个赏,请将那典正留给我。”

李慈煊最喜欢顺来的晓事,原本就是他看中典正的忠义,想历练一番留给后人,如今顺来不仅接下这麻烦差事,还将其说成赏赐,真是才瞌睡就递了枕头,主仆相知不过如此。便微颔首:“你此次立了大功,只是事情隐秘,不便明赏,等事情大白于天下之日,我自然记得你的。这点微末小事,你自己做主吧。”

顺来自去将事情办妥帖。

李慈煊兀自一人静静坐了一会儿,唤来常遇,将一只匣子交给常遇,让他亲自去一趟储秀宫,要交到安庄妃手上再回,没有带话。

安庄妃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顿时惊呼一声,将匣子抛开,滚出诅咒的木人、玉佩一干碎小物件。阖宫上下皆惊异,难得见到优雅的庄妃娘娘如此失态。

刘烟瑢短暂的震惊后扑倒地上,将东西拢进匣子里,抱在怀中,赶到安庄妃身边,勉力笑道:“娘娘,您这是手又抽筋了吗?还好没摔坏,这可是当今御赐之物啊!”

庄妃煞白的脸色挤出一抹勉强成为笑容的表情,举着右臂,蹙眉道:“我,疼疼死了。”

便有宫人上来将庄妃搀扶。

刘烟瑢亲自将常遇送出门外。

刘烟瑢回来见安庄妃仍在惊吓中,不免着急,速速打发掉宫人,只留了自己禁闭房门。

“娘娘,您可别这样,吓坏我了!”刘烟瑢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他知道了,他,他都知道了!”庄妃突然抓住刘烟瑢,眼中含泪,急迫地道:“怎么办?他都知道了!”

刘烟瑢对庄妃心存的一丝幻想不禁叹了口气,说:“知道便知道了,知道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对,他没有交给刑部宗人府,而是把东西都送回到我这里,是不想事情闹大,是不想撕破脸面。”庄妃说,“这样大的事情,他都忍下了,他要做什么?”

“既然圣上卖我们一个面子,自然也是要我们还他一个面子。”刘烟瑢说,“等着吧,圣上的风格,没多久就知道了。”

庄妃愣愣的,闻言道:“难道是为了那个女人?”

“不会,圣上已经不是当年了,而且经过一次痛彻心扉的感情,哪会再来一次。”刘烟瑢肯定地说。

“你说,谢玉山当年的话……”庄妃道。

“小姐!你不要多想,这世间哪里会有诅咒报应!不是有句话叫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么?你不要瞎想,落入他们的圈套。”刘烟瑢上前拉住庄妃的手,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