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破余州

水破余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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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渡过河谷,又经过险峻的金牛道、五丁关,终于兵临余州城下。那余州乃是蜀地大将慕骞驻守,城坚墙固,高数十丈,最是易守难攻。秦军猛攻数日,死伤无数,却也未动余州分毫。司马错便着张若带领工匠连夜赶制火车云梯,以备攻城使用。

夏侯水逃走后,毕鹰显得有些形单影只,这次和数十名工匠一起被安排在河边的工场中,依着图样紧张地打造火车。毕鹰帮着庄古将一只木轮装到车轴上,那长长的车轴顶部连结着一只锋利的铁尖,毕鹰十分不解,问向庄古:“为何这车轴上要装有这样的铁尖,有何用呢?”

庄古一笑,道:“没有铁尖还叫战车吗?战车驶将起来,可以破坏敌人的车轮,也可以剌杀敌兵。”

毕鹰又问道:“可我们做的是火车,周围并没有敌兵啊,不如将这铁尖去掉,以免……”

庄古皱起眉毛,打断他说:“这是祖先传下来的制式,岂可随意更改?好吧你去河中打水,准备做饭。”

毕鹰却脸一红,支支吾吾说道:“还是……还是让别人……去打水吧。”

庄古奇道:“这是为何?”

毕鹰扭捏地说道:“我……我怕水……”

这下不禁庄古,连一旁的工匠也都笑了起来,布顺远远地喊道:“毕鹰,你可真行,上将军你不怕,你怕水!”

众人都是大笑,毕鹰赌气地提了木桶走向河边。来到近前,只看了一眼河水,就不禁又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起来。毕鹰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调整了几下呼吸,这才感觉稍微好些,又看准了一块石头,小心地踏了上去,然后闭上眼睛,战战兢兢地打起一桶水来。正要睁开眼睛返身回岸,却听见水面上“扑通”一声,吓得一惊,再也顾不得细想,闭着眼几步踩着水便跑了回来。回到岸上喘了几口气,这才睁开眼来,大着胆子向水面望去,却见那里不断有鱼儿跃出水面,再跌入水中,发出“扑通”“扑通”的声响。

毕鹰一愣,继而也笑自己果然无用,便把木桶放下,又大着胆子走近水面,拿一只手遮住了大半只脸,只从指缝中小心地打量那河水,却见静静的河水下有几处泛着黄沙,河水已经变浑了。毕鹰又抬头看看天,便急忙提着水桶向工场回来。

这边庄古已经将那辆火车装好,众人在上面装上柴草,推着试了试,甚是满意。毕鹰赶了回来,将木桶放在一旁,说道:“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将营地移往高处吧。”

众人抬头看看天,只见几片白云浮动,不禁都相对大笑,纷纷道:“毕鹰,你在说梦话吧?”“毕鹰,看来你是真的怕水啊,哈哈!”

毕鹰急道:“我在魏国认识一家河工,他们告诉我,水出鱼,天出雨;河水浑,雨倾盆。刚才我看到鱼出水了,河中也泛沙了!”

布顺过来拍拍毕鹰的肩膀,说道:“毕鹰,你要果真怕水,就移到高处去吧。只是要当心被狼拖走啊!哈哈……”

毕鹰见众人只是不信,也无可奈何,这时张若由夷丛里等人陪同着前来视察工场,张若说道:“上将军有令,所需火车五日内必须完工!不得有误!”

庄古应道:“火车已全部造好。”

张若闻之大喜,饶有兴致地逐辆查看着火车,频频点头,道:“嗯,待我秉报上将军,今夜即可攻城!”

毕鹰却劝阻道:“张若,不可!”

“为何不可?”

“今夜有雨,不宜火攻啊!”

张若一愣,继而看着他像见了活鬼,大笑道:“毕鹰,你说什么胡话呢?今夜有雨?是老天爷向你秉报的?哈哈”说完笑着转身离去。

毕鹰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头,众人也都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司马错听说火车已然备齐,也是大喜,便依了张若建议,决定当晚便火攻余州城。这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秦军兵士悄悄将几百辆火车推至余州城下,点起火来,一时熊熊火光亮起,映得天都红了。蜀军兵士这才猛醒,纷纷立上城头射下箭来。秦军又冒着箭雨将云梯推来,再执着盾牌冒死向城头攀爬,前仆后继,滚滚而上。蜀将慕骞在城头看着底下火海已渐渐迫近城门,不由焦急万分,向身后下属喊道:“季将军,快将油锅抬上来!”

无数蜀军兵士将油锅抬上城头,又倾倒下去,滚烫的沸油淋在秦军兵士身上,一时鬼哭狼嚎,惨不忍睹,云梯上的秦军兵士纷纷跌落城下。慕骞正得意着,却不料那热油使得火车烧得更旺,又有不要命的秦军死士冒着热油冲过来,将火车直推到城门之下,一时火势更胜,浓烟四起。慕骞忙喝止住继续泼油的兵士,大声喝道:“快!快去抬水!”

但火势已然极大,眼看势不可阻,慕骞仰天长叹一声,道:“余州不保,蜀国将亡啊!蜀王,慕骞对不住你,对不住蜀民哪!”

正悲呼着,夜空中却突然亮起一道闪电,久久不灭,像虬龙之爪踏破层层乌云,一把抓向大地。慕骞一愣,惊喜道:“莫非天助我也?莫非天不亡我蜀国?”

果然就有一声炸雷响起,轰隆隆摄魂夺魄,继而大雨滂沱而下,远胜于刚才余州城头的盆倾锅浇。慕骞向城下看去,那火海已经势头渐小,眼看将要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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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真是天助余州城,这场暴雨下得声势浩大,连白日里平静的河水也顷刻间变得浊浪滔天,河水渐渐漫过堤坝,涌进了河边的工场中。正在睡梦中的工匠们纷纷惊醒,仓皇失措地往高处的山林中逃去。

庄古、布顺和另外十几个工匠一起钻进林子里,都挤在一棵大树下躲雨,还都喘息未定,布顺却又手指着侧方,惊恐地大声喊道:“狼,狼!”

众人扭头看去,果见一点亮光迅速靠近而来,惊慌之下,哪及细想,纷纷又是四散逃去,却听一个声音喊道:“是我,别怕!”

众人这才收住脚步,就见毕鹰气喘吁吁地从树林里钻出来,手中的火把在大雨中忽明忽灭,闪着微弱的光芒。庄古诧异地问道:“毕鹰?你这……”

“快,跟我来吧!”毕鹰说完便又转回树林里,众人疑惑地对望一眼,也只能赶忙跟上。

毕鹰将众人带到一个巨大的山洞中,洞中已经燃起了一堆篝火,将整个山洞烘得暖意融融。布顺看到篝火眼都直了,大喊着“火啊火啊”,便跑了过去。

原来毕鹰断定今晚必有暴雨,他自己又生性怕水,便不愿晚上在河边的工场中睡觉,遂在这附近的山林里寻了这处山洞,一早布置,准备下篝火草铺,晚上便来到这里歇息。果然夜未过半,暴雨如期而至,毕鹰惦记着一同的工匠们,便又返回工场前来接应,半路上就碰到了庄古等人。

布顺在篝火旁烤着身子,暖洋洋地甚是惬意,便扭过头来说道:“毕鹰啊,还多亏你生来怕水啊!”

这话说得众人都啼笑皆非,各是一脸的尴尬表情,毕鹰笑着说道:“好了,快把你的湿衣服脱下来吧,都能养鱼了!”

众人这才乐了,纷纷脱下衣服在篝火旁烘烤。

大雨直到第二日白天也还未停,势头丝毫不减,司马错独自坐在中军帐中,愁眉不展。昨夜眼见着大火就要吞噬余州城,火攻之计奏效,却不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顷刻间就改变了一切,莫非当真是天不亡蜀?正烦闷着,张若又来请命,司马错一时也无良策,便吩咐张若督促工匠继续赶制火车,待天晴之日再行火攻。

张若领了命令前来工地,就见此处早已是一片狼藉,一旁兵士忙上前禀报,说工匠们都已逃到前面的山洞中避雨。张若便由兵士引领着,也往山洞而来。

这会儿的山洞中,众工匠们正边吃边聊,说得热闹。一大早布顺和几个工匠就冒着雨跑出去,挖了许多红薯、何首乌回来,在篝火旁烤得熟了,分给大家来吃。庄古边吃边给大家讲着故事,“前几天经过的金牛道你们看险不险,生生把大山劈成两半,在中间开出窄窄的一条道来,你们说能是凡人所为么?”

众人都是大摇其头,庄古继续讲道:“很久很久以前啊,这里还叫做蜀国,还不是咱们秦国的地方。咱们秦国的大王听说这里非常富庶,就派了大军前来,但那高高的大山挡住了去路,无法通过,便只能无功而返。后来咱们大王听说蜀国有五个大力士,都能力举千钧巨石,开山辟路也易如反掌,便想出一个计策来。他派人给蜀王送了个信,说咱们秦国有五头会屙金子的石牛,想当作礼物送给蜀王。蜀王很爱财啊,立刻就派了那五个大力士来到咱们秦国,把那五头石牛拖回了蜀国……”

布顺接口道:“哦,我明白了,

原来这条路就是那五头石牛开出来的。”

庄古笑着说道:“对呀,这条路所以就叫做金牛道。既然有了道路,大王便派出大军进入蜀国,把蜀国变成了秦国的蜀郡。所以后面那一道关口,也就叫做五丁关哪。”

众人议论纷纷,围着庄古追问是真是假。庄古笑而不答,却发现这篝火旁并没有毕鹰的身影,扭头看去,就见毕鹰远远地坐在洞口的大石上,背对着山洞。庄古心中奇怪,走过来顺着毕鹰的目光俯瞰下去,只见河水汹涌翻腾,如惊马奔雷一般咆哮而下,远处河边的余州城在大雨中模模糊糊,看上去那般渺小。

“吃一点吧,粮食都淹了,只能用这个充饥了。”庄古把一块烤熟的何首乌递了过来。

毕鹰接过,冲庄古点点头表示谢意,又看着手中这怪形怪状的东西,奇道:“这是何物?”

庄古笑着答道:“这叫何首乌,据说多吃还可以延年益寿呢。”

毕鹰也笑了,道:“哦,那我可要多吃一些。嗯,还很好吃,都说蜀地物产丰饶,遍地是宝,果然不会饿到呀。”

庄古却叹了口气,道:“你快多吃些吧,等雨停了,只怕还得要我们重造火车呢。”

毕鹰却停下来,眼望着下面的河水悠然出神,缓缓说道:“与其火攻,倒不如水攻!”

庄古一愣,奇道:“你说什么?”

“你看,余州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又恰在河道转向之处,”毕鹰用手遥指着远处的余州城,对庄古详细解释着,“若将上游河水蓄积起来,一旦破坝,洪水必如猛兽汹涌而下,直扑余州。紧接着遇山而阻,回旋转向,两股水流恰在余州相遇,一进一退,两相激溅,徘徊涡漩,余州必成泽国,不战而亡。”

庄古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说道:“哎呀,如此良策,快快去说与上将军吧!”

毕鹰却遥望着余州城,缓缓摇头,道:“万万不可!”

庄古更是一愣,“这又为何?”

“洪水无情,一旦崩泄,不止余州城内,所有下游的无辜百姓均无可幸免啊!”

庄古道:“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也不能顾虑太多啊。”

毕鹰却语意坚决地说道:“不,纵是两国交兵,百姓也是无辜,决不能滥杀无辜!”

正说着,洞外突然来了数人,为首的正是张若,毕鹰和庄古还在发愣,那张若嘿嘿冷笑了两声,说道:“好,好,好个火攻不如水攻!好计啊毕鹰,待我回去禀报上将军,定会给你记上一大功!”

毕鹰大骇,忙说道:“不,不,张若,你千万别……”

张若哪还听他说话,早领了兵士向回而去。毕鹰拔腿就追,不及几步却脚下一滑,摔倒在泥泞之中。毕鹰在地上大声喊叫着:“张若,别去!别去,我求你了……”

再没有回应,张若已走得远了,毕鹰心中悔恨,不停地拿拳头捶着自己的脑袋,喃喃念道:“我都说了什么啊,我都说了什么啊!”

庄古忙过来抓住毕鹰的手,将他扶了起来,就见毕鹰一张脸湿漉漉的,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3

张若在山洞口偷听了毕鹰的水攻之计,回来便直奔中军大帐禀报给司马错。也自然按照惯例,又老实不客气地据为己功,说是自己用心观察地势,这才想出了这条破城妙计。司马错兴奋异常,责令张若立刻带领工匠们连夜筑坝,准备水攻余州城。

大雨在三天后终于停了下来,工匠们被兵士驱赶着下到河中建筑大坝。庄古等人在河中打下木桩,毕鹰因为怕水,只能在岸边运送石块,他心中悔恨莫及,每日寝食不安,眼睁睁看着大坝一天天筑造起来了。

庄古见毕鹰每日愁苦,心中也是焦急,便想出一个计策来。这日去到张若处,向张若进言说,若要淹没余州城,仅凭筑坝还远远不够。张若自然要问其详,庄古便说,筑坝只能蓄水,若要确保洪水淹没余州城,还要再去加固下游两岸河堤。张若闻之有理,便命庄古领上十数名工匠去往下游。

庄古、布顺和另外十几名工匠来到下游,用木料做成了许多个巨大的三角架,然后将三角架埋在底部,只在上面松散地砌了一些石块,便作出一副岸堤的样子。几人回来,兴高采烈地把这些讲给毕鹰听,毕鹰闻听十分感动,眼含热泪地望着庄古道:“庄师,为了弥补我的罪过,你却冒这么大的凶险,万一张若发现了那些木架,决不会放过你的!”

庄古淡淡一笑,道:“你毕鹰为了余州百姓担忧至此,我庄古也不是残忍之人!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何用呢,还不如做些什么来挽回一点,若是我此举能够减少水量,让余州的百姓少死一些,就是张若要来杀我,又有何惧呢?!”

一旁布顺笑着插话道:“咳,那么大的洪水,房屋都冲走了,那些木架还留得住?早就会被冲得不知去向了!”

毕鹰却喃喃念道:“后悔又有何用,后悔又有何用,果然,后悔又有何用呢?!”说着眼前一亮,向庄古一躬到底,“多谢庄师,一语点醒糊涂人!”

却说这夜余州城内,慕骞正在府内与众将商议,慕骞紧锁眉头,说道:“秦人多日不来攻城,依诸位之见,是何缘由呢?”

旁边一名将领说道:“秦人多日不来攻城,定是因为惧怕慕将军神力……”

慕骞侧头瞪了他一眼,这人赶忙收住话头,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一边的季将军说道:“那夜秦军火烧余州城,奸计险些得逞,多亏天降暴雨,方才化险为夷。莫非秦人也见天神保佑我蜀国,故而不敢前来攻城?”

慕骞仍紧皱双眉,一时沉吟不语,这时有兵士手捧着一个硕大的黑鸟跑了进来,禀报说此物从天而降,情形怪异,请将军审视。慕骞接过去,入手却轻飘飘的,仔细一看,却是用竹子做成的骨架,将皮子剪裁成鸟的形状附在上面,不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这不过是个木鸢,就是现在的风筝,自墨子发明以来,在中原各国已广为流行,凡心灵手巧的木匠必会学着制作。只是蜀国地处偏僻,与中原各国又相对隔绝,互不交流,故而众人都不识得。

慕骞将这个木鸢翻来覆去地查看,却猛地发现在木鸢底部还系着一个布条,忙取下来打开,就见上面写着十六个墨字:“明日午时,洪水将至。速撤兵民,远离余州。”

众将都是面面相觑,一时回不过神来,慕骞又问向那名兵士:“这鸟果真从天而降?”

那兵士答道:“决不敢欺瞒将军,小的亲眼所见!”

慕骞怔怔地说道:“果然有天神助我!”说着便跪倒在地,将那木鸢摆在前面虔诚祷告,众将士忙也跟着跪倒下去,慕骞口中念道,“天神在上,请受慕骞叩拜,感谢上天对余州百姓的眷顾,它日当修庙塑像,百世供奉……”说完起身,向众将领发号施令,“速速将城中兵民尽数撤走!”

果然第二日中午,秦国大军列队大坝之旁,随着司马错一声令下,“放水!”守在闸门旁的工匠应声打开闸门,河水立时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奔腾而下,沿着河道向余州城方向而去。那些庄古等人筑成的岸堤转瞬就塌陷了,木制的三脚架显眼地漂浮在大水之上,这大水没了岸堤的约束,自由地漫溢到岸边的土地上,顷刻间就淹没了几百亩的土地。然而这水还是太大,大多的河水还是奔腾而下,掠过余州城旁,冲击在迎面的山体之上,也果然如毕鹰所说,激荡回来,与奔腾而来的河水两相激溅,成了个巨大的漩涡,那旁边的余州城转眼便淹没在一片大水之中了。

直至黄昏,洪水方才退去,司马错领着大军入到余州城内,只见街道两旁房倒屋塌,淤泥遍地,各般家具农具,甚至人畜尸体也随处可见。不止工匠们心中不安,连常年征战的秦军兵士们也都不忍卒看,纷纷拿手遮了眼睛。毕鹰更是心如刀割,眼中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司马错骑着马坐在最前,脸上也是表情严肃,叹了口气,说道:“唉,老夫此生征战多年,杀伐无数,作孽多也。”

一旁的张若却口气轻松地道:“上将军不必烦恼,此乃他等自寻苦吃。若是早早将城献出,也不致于遭此大祸。”

司马错皱着眉斜睨了他一眼,没再理他,对旁边的千夫长孙贾说道:“余州已是无人之城,不可久留!传令下去,明日卯时造饭,辰时进兵蜀都!”

4

余州既破,司马错大军即刻南下进逼蜀都成都,不及十日,即告攻克,捷报传至咸阳宫,秦昭王大喜,赞道:“司马上将军不愧为秦之栋梁,所到之处无往而不胜啊”

一旁的张禄却躬身行礼,说道:“恭喜大王,平定蜀乱,收复

蜀地。不过,平叛容易,治蜀却难啊!”

秦昭王奇道:“丞相不是早已定下以威慑之、以柔怀之、以情亲之、以利诱之的治蜀大政吗?”

张禄道:“此话不假,臣所说四条治蜀之策缺一不可。只是蜀乱已平,第一条以威慑之当改为以法律之。”

“哦,还请丞相详解。”

“当依《秦田律》设蜀地为郡,由秦人担任郡守,直属大秦,此其一也。令司马上将军酌情在蜀地留驻秦军,以保长治久安。”

秦昭王点点头,又道:“嗯,有理。不知以丞相之见,这蜀守之职当选何人?”

张禄道:“对此臣早有所思,汉中郡守鄙可担任此职,大王以为如何?”却见秦昭王并不出声,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张禄心中奇怪,便又说道,“看大王之意,似乎早已定下合适人选?”

秦昭王微笑着说道:“寡人心中确有一人选,正想听听丞相的意见。”

“何人?”

“丞相的儿子,张若。”

张禄一惊,忙说道:“不不,大王,此事断然不可!小儿张若天性顽劣,年轻气盛,心无定性,岂能担当如此大任?”

秦昭王却道:“丞相之言差矣。幼时顽劣本无可厚非,年轻气盛正可以励精图治。”

“不,依大秦律法,无军功者不得为官,小儿他……”

秦昭王却把案几上的那份军报递给张禄,说道:“此事并非寡人之意,而是司马上将军力荐哪。”

张禄忙展开布帛,仔细看来,秦昭王又说道:“司马上将军奏报,此次入蜀,修架索桥,水攻余州,皆张若之功啊。”

张禄仍有些不敢相信,怔怔地说道:“这……可是真的?”

“军中无戏言,司马上将军所说定然不假。”

张禄这才露出一丝喜悦,道:“如此说来,若儿经过军中历练,果然大有长进。只是……臣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大王,蜀郡初定,百废待兴,只怕若儿无力担此大任。依臣之见,还是将他召回咸阳,待臣慢慢考察,方为稳妥。”

秦昭王由衷地说道:“丞相大义,胸无私念,寡人至为佩服。不过,张若已是秦国官吏,自当由寡人做主,此事已定,丞相就不要再让了,待母后首肯,即可任命!”

张禄回到家中,心中还是不安,脸上不免忧心忡忡。张夫人见了问起,张禄便将此事详细说了,张夫人又是惊喜,又是奇怪,问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为何夫君还要忧愁呢?”

张禄叹了口气,道:“夫人,若儿的秉性你是清楚的。他自幼被你娇惯,好逸恶劳,巧言令色,不思进取。还时常以强凌弱,缺少慈悲之心,他……”

张夫人一脸不悦,说道:“你所说这些恶习都是年幼的事。这几年,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他早已通大理,懂事故。要不是若儿时时相劝,我……我只怕早已活不下去了。”说着更流下泪来。

张禄慌忙帮夫人擦拭着眼泪,说:“夫人不要悲伤。为夫与你们分离多时,对若儿确不知情,错怪他了。不瞒夫人说,得知若儿立功的消息,为夫也是惊喜交加。天下为父者,有谁不望子成龙呢?”

张夫人道:“夫君,你我年事渐高,今后少不得要依靠若儿。他能求取功名,实是范……哦,是张家的幸事啊。”

张禄点头道:“夫人所说有理。”

张夫人又道:“夫君,若儿年龄已经不小,我听说魏国公主被送来秦国做人质,你不妨向太后提及,让她嫁与若儿,也算门当户对。”

张禄一愣,道:“你是说魏国公主魏萱?”

“是啊,听说这位魏国公主长得如同天仙一般。如果若儿能娶她为妻,我这当娘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张禄轻轻点了点头,张夫人没想到张禄这次答应得这般痛快,喜道:“你答应了?”

张禄轻叹道:“你之所想,皆是儿女家事。而我所想,却是两国百姓啊。”

张夫人不解地望着他,“此话怎讲?”

“如果若儿果真能娶魏萱为妻,那便是与魏王结了亲,我便可以说服大王不与魏国为敌,两国交好,岂不是百姓之福?”

张夫人高兴地连声说道:“对呀对呀,那就快快去恳请太后吧。”

张禄也不耽搁,即刻前往宫中求见太后,陈情了此事。宣太后一脸阴沉,默然不语,心中只是琢磨着张禄此举何意。好半晌,方缓缓说道:“丞相,大王准备任命的蜀郡郡守张若,原来是丞相的儿子啊。”

张禄恭恭敬敬答道:“是。但以臣之见,原不想让小儿担任蜀守,是大王……”

“大王已经说了,他极力称赞丞相大义无私,”宣太后打断张禄的话,说道,“丞相,你不会是不愿让自己的儿子留在蜀郡那片蛮荒之地吧?”

张禄忙道:“不不,臣实在是觉得小儿无力胜任,恐其辜负了大王和太后的厚爱呀。”

宣太后森森笑了两声,道:“我已同意大王的提议,命张若为蜀守。”

张禄躬身行礼,口中道:“谢太后。”

“你下去吧。”

张禄一愣,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又道:“那……小儿求婚魏国公主一事……”

宣太后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累了,此事以后再说吧。”

张禄无奈,只得告退离去。宣太后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脸上一时阴晴不定,似还在琢磨张禄此举,究竟有何用意?

成都城告破之后,蜀军或亡或降,余部都逃入了周围的深山大林之中。秦军在成都城整顿数日,即日便准备返回咸阳。这夜司马错在郡守府内宴请众将,人人喝得面红耳赤,东倒西斜,司马错忽然想了起来,向一旁的张若说道:“对了贤侄,你可记得那个与老夫纵论国事的小工师?他叫……”

张若心中嫉恨,谎道:“在下未曾记得他的名字。”

司马错却响了起来,说道:“毕鹰!对,那小工师名叫毕鹰!贤侄,你速去将他找来,老夫曾与他相约,在成都置酒畅谈,今日恰好了此心愿!”

张若满心不乐意,也只能领命前去。

来到工匠营地,就见众人纷纷忙着打点行囊,脸上都是笑逐颜开,掩不住即将归家的喜悦。毕鹰虽然还在为余州城的事闷闷不乐,但想到即日可以返回咸阳,可以见到苦苦思念的扣儿,心中也是阵阵兴奋。

张若迈着方步走了进来,众工匠见到是他或怒目而视或嗤之以鼻,营地一时静了下来。张若走近毕鹰,见他一副冷淡表情,自笑了两声说道:“毕鹰,你不会还在为余州之事着恼吧?”

毕鹰一字一顿说道:“此事铭刻于心,终生不敢相忘。”

张若面露鄙夷之色,道:“你呀!不忘又能如何?难道你还能令那些死人复生?”

“但愿我有如此神力。”

“可是你没有啊!”张若懒得再说这个,得意洋洋地又道:“好啦,毕鹰,司马上将军已向大王奏请由本人担任蜀守,此事你可听说?”

毕鹰也不看他,仍收拾着自己的衣物,淡淡的回道:“恭喜。”

张若又道:“你我同窗,本人担任郡守,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毕鹰仍冷冷地道:“不敢高攀。”

“本人已想好,你不必返回咸阳,可留在成都负责一应工事。”

毕鹰一愣,急道:“不,蜀郡乃伤心之地,我不愿多留一日。我要随大军返回咸阳,到王宫……”

张若嘿嘿笑了两声,打断毕鹰的话,说道:“这可不是你能做主之事。”

毕鹰怒视着他,将两个拳头攥得紧紧地,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张若也有些惧怕,便说道:“好了,我也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告辞了。”说完转身便走。

毕鹰在身后大喊一声:“张若,你不能把我留在蜀地!”

张若也不答话,只得意地大笑起来,迈步出了营地,将毕鹰愤怒的呼喊抛在脑后。一旁跟随的夷丛里不解地问道:“大人,上将军不是让大人前来传唤毕鹰么,这……”

张若脸色一沉,说道:“毕鹰已私自离营,遍寻不着。”

夷丛里马上领悟,谄笑着道:“啊……小人明白了。可是,大人为何又要将他留在成都?”

“他若回到咸阳,定要在我父面前抵毁本人。他整日在王宫之内,也难保不被上将军看到。再说,本人即将担任郡守,总不能还住在那凋零破败的郡守府吧!”

“高,大人高见,一石三鸟啊!”

张若再度得意地大笑起来,声音刺耳,直如夜枭老鸹一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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