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她满腔怒火,忘了自己半年来的劝导,忘了自己应该很乖很乖地应允他说的一切,忘了自己不可以顶嘴气他,忘了自己有多卑微多不值钱。

他怎么可以这样?前后态度反差这么大,她受不了的!有本事就看她自生自灭啊,看不惯又做什么这么狠?

她越喝越快,干脆一饮而尽,把碗重重一摔,摔在桌上。

“你凶个毛!嫌我没出息就别管我,我跪了几天还是几分钟还是几世纪干你什么事?我放狠话了,你也一样,不是你说的下次见面就杀了我吗?做什么不让我跪?我跪死了你也省事了,反正寒零早就死了,现在的君寻悔死就死喽,贱命一条,有我不嫌……”

她突然打住,没说下去——她不敢了。

她第一次见他气成这个样子,之前气也都是心里,打着算盘怎么报复她,再气也能忍住,摆出冷漠无情的样子,她很少见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比如说现在,她没见过他在这种情况下能气成这个程度,上次在太渊家也不过是她把他逼得要自刎。

他似乎是第一次真的动手打她。

她没见过君零气得咬牙切齿,怒火大成这样,因为他这是第一次真的伸手要扇她耳光。

他揍她可以,踢她也可以,但是他不能扇她!

扇她耳光是不是就代表他嫌弃她了?

她不敢躲,他比她大,她是他养大的,她亲口说过自己是属于他的,他要扇她她只能乖乖地伸着脸等他打。

手掌都刮来了冷风,她吓得闭上眼,差点就捂住耳朵。

一巴掌没有如约而来,她慢慢地睁开眼,惶恐地看着离自己的脸就差那么一点的手,洁白如玉,她却怕得很,她讪讪地盯着他冷淡的眸子,小心翼翼地就要挪开。她刚挪开一分,一巴掌就立刻跟了过来,这一次没有停下来,直接轻飘飘地扇在她脸上,就跟拍脸蛋似的。

她愣了愣,呆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肿,没痛,反而很舒服。

君零收回手,盯着她,微微皱起眉,“你自己好好反省,我没教过你么?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半年没见你就没大没小、无法无天了,以后再说你自己的命是贱的,巴掌就不停了。你乖乖睡觉,晚上再叫你起来。”说罢,他站起身,丢给她一个糖块,转身就走。

楚沉宁愤愤不平地瞪了她一眼,跟着君零一块儿出去了。

君寻悔慢慢地剥开糖纸,舌头一卷,灵巧地就将糖块儿含到嘴里了。她闭上眼,突然开心又满足地笑了,笑着笑着便笑出了泪花。

她哥还是疼她的,她出言相撞大言不惭他还是不舍得打她的,换做是爹娘早就抽烂她的脸了。

刚才的确是犯了他的大忌,他在她还小的时候就说——以后不准自我贬低,你敢贬低自己我就敢扇你耳光。那时候她还不懂事,以为他不要她了,委屈得不行,哭得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只顾着哄她,也没多说那件事情。

可是她记得很清楚,她今年年初自暴自弃的时候,他其实就慌了,她还是没见过他这种眼神的,慌乱又害怕,怕她真的颓废下去,就拿自己的命来威胁她。

不过是跪了几天就原谅她了,把她从孤儿的范围里拉了出来,他对于她到底还有没有底线?

童千原笑她,说只要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君零就绝对没法子了,她要什么他肯定拼了命都给的。

他疼她、宠她、惯着她,她要什么其实他都给,只是她一直卑微地觉得自己不够格,不敢要。不论是什么时候,他考虑事情都是从对她好的方面去考虑,所以有时候他会严厉一些,有时候他不会顺着她,是因为他要对她负责。她要去骑马,还玩赛马,他有认真考虑过这对她有什么好处,有就答应,没有的话就看安全不安全了。

其实她是一个大小姐的,要什么都会有,只要不越界。

楚沉宁不满地看着君零突然变得忙忙碌碌,闷闷不乐地问道:“你真要留她下来?她才刚醒就有力气跟你吵架,你不嫌她烦?”

君零放下手里的菜刀,拨开已经切成一条一条的土豆丝,笑着摇摇头,“自己养大的孩子还是不舍得的,不嫌烦。您没有过孩子,当然不知道。”

楚沉宁嗤之以鼻,“你又当爹又当娘又当哥哥又当情人的,不烦啊?”

君零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有这么多么?后两者我承认,前面两个如果是真的,那就乱伦了。”

“哼,你从来都是乱伦的!哥哥和妹妹怎么可能?”楚沉宁冷哼阵阵。

“且不论玄天家,”君零盯着他,“太渊家承家、烈阳冰绞双宗、玲珑阁药王峰、倾峰派、通天派等等等等都有过这样的情况,圣灵殿居多,有什么乱伦的么?”

“……”

“我突然对天封神教教主一位感兴趣了,您批回去吧,我正在考虑中。”

“……”

茶亭之中,老者一身白袍三千,笑意满满地看着对面的少年,熟练快速又不慌乱地沏着茶,心下愈发欢喜疼爱。

长孙元奕突然抬起眸子,冲着老者敬重地笑笑,“韦掌门,您请。”

韦禅恭含笑着点点头,伸出手接过长孙元奕递来的白瓷茶杯,小啜了一口,顿时眸子一亮,“乖孩子,你的手法真是好啊,可比我那小来孙的手法好多了。”

长孙元奕有点尴尬地笑笑,他的年龄比韦禅恭的来孙小多了,但是谁让自己爹一心痴武,很晚才娶了妻。武界以武为尊,爹年纪再大,只要武功深不可测,就会有人愿意嫁。

父亲常说不要沉沦于女人的一切,可是他那时年幼偏不听,和一同长大的刘大小姐爱的死去活来的,也不肯专心练武,若不是他天资过人,他现在就是一个被人唾弃的人了。结果还是老套又普遍的,千篇一律——他还是被甩了。刘大小姐不喜欢江湖世家,她喜欢荣华富贵,所以她嫁给了贵公子哥。

长孙元奕不怨她——女孩儿很多都这样,她们现实又普通,只是希望一生安安稳稳,不像江湖人士有那么多仇家,那么多侠义。他自很早就发现刘语盈天天偷看罗家的少爷,他若要阻止,刘语盈就跟他吵,他再气恼也没用。拖了大半年,刘语盈还是走了,她出嫁的那天,他坐在房檐顶,笑得冷淡又鄙夷。她走后第二天,他疯了般地练武,他是一个坚强的人,不需要别人可怜他。

他长孙元奕是个不信感情的人,可能是出于报复心理,他也像个花花公子哥,出去调戏很多女人,可是他看他们的眼神都是冷漠的,最多就是挑下巴掐脸蛋,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会做,因为他是个讨厌女色的人。

他每次调戏女人,都是一次性的,好看就挑个下巴,然后就淡漠地走了。韦禅恭了解他,他是韦禅恭带大的——他失恋,韦禅恭就在一边笑着看他,也不多劝,韦禅恭是一个和善的老人,陪他走过很多挫折,所以他敬重韦禅恭,他其实很想认他做干爹的,韦禅恭对他的关心比长孙冀的要多得多。

他外表轻浮,内心上是很讨厌女色和漂亮的胭脂下的容颜的。

可是有一次他破例了。

确切来说不叫破例。

父亲和圣祭子的关系也很好,前几个月随父亲去圣灵殿做客的时候,正逢圣祭子突然回来,但他是回来的仓促,本意就是带点药草就走,因为父亲和他来了,所以就留了两天。

他在外殿溜达,四处参观参观,却突然看到一个极其安静的人坐在不远处的椅上,垂着眸子一个人似乎是在摸什么。

出于好奇和礼貌,他走过去看那人,却看到了一张绝艳又倾城的面容,他在父亲三个儿子中是长得最好的,但是看到这个人后却自问差得远。他很少有见到女孩子是这么安静淡漠的,就跟他当初失恋一样。那人的气质是冷的,像冰,似乎对世间一切都绝望厌倦了,安静得像死了一样,可是那人明明出落得这般标致漂亮。三年来让他习惯性地去挑美女的下巴,那人的皮肤实在是好,光滑得没有一点起伏,如丝绸般柔软平滑,看那样子就十四五岁,却已经长得这样无人可比。

当他恶趣味地勾起那人的下巴时,被对方倾天绝俗的容颜惊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对方冷冷地开口,他才回过神来:“敢问长孙三公子有断袖之癖?”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