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臂间紧了紧,低头看向那小不点般的混账丫头,看到她讪讪的笑容在黑暗中有些模糊。
“知道我要干嘛么?”
“知道哇,不是去杀了那个敲钟的大叔吗?他是传播消息的最快者,肯定先秒他呀。”
“可是城上不止他一个人哦,杀了他别人也会发现的。”
“你在考我吗?嗤,引走不就行了嘛。”
君零笑笑,低下头,盯住那双贼溜溜的眸子,那双四处乱转并流露出不自在的眸子。他头一偏,逼近她,问道:“现在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温热的湿气带着清香渗入皮肤,她想鄙视他现在跟良家小女孩且是他亲妹妹调情。
“喂喂喂……偷,偷偷偷,不要哇,待会儿要去砍人哇,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了?我鄙视你鄙视你鄙视你,小竹会踩死你踩死你踩死你的!你干坏事前要先……唔唔唔!”
寒零肚子里大骂,骂他偏偏要做。她担心啥他就偏做啥,是在气她那天丢下他去见屌丝言缺吗?她不是要爬出墙哇,只是见一见老友,啊不,是老跟班,有什么不对么?
叼在唇边的柔软不规矩地乱动,他抬眼盯着她烈士愤恨的模样,笑笑,松开她。
“喂!你干嘛呀!第四次了哇!”她半趴在他身上,气呼呼地瞪视着他,脸不红心不跳对此毫无感觉。
“你不要一副亏本的样子好不好?我又没撬你牙关,你担什么心?这什么都不算好不好?反倒是你差点撬开我的……”
“……我还要问你呀!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嗯,还要去一趟烈阳宗,问点事。我就不跟你们直接回去了。”他摸着她的脸,漫不经心地答道。
寒零对此类说的不那么清楚的话表示很不满,皱眉问道:“是你前几天跟我说的那个吗?烈阳宗对你帮两家几乎置之不理,你觉得这有问题?”
“是,我觉得烈阳宗可能要借此机会直接灭了尉迟家,但是谁能给他们实力上的补偿?”他点点头,“尉迟家实力很强,你也看到了,可是帮助烈阳宗填补实力空缺的人肯定比尉迟家要强啰,要不烈阳宗不会做这笔交易的。”
“所以你觉得背后帮助他们的人是一万年前那四个人中的最后一个?”
“嗯,这趟过去很危险,要撬动他们肚子里的秘密实在很难,”他抬起头,殷红的眼里夹着莫名的无奈和疼惜,“九儿,你想清楚,太危险了,我不想带你去的。”
“那你一个人去?”
“……”
“那不更危险呀!小竹说我可以给你精神上的支持……”
“你可以给我精神上的摧残……”
“嗤,我不去也行,但是你不能一个人去,忒危险了,不要等到你师尊和父亲挥兵南下发誓要踩死烈阳宗的时候,你才在天上懊悔哦!”
“说到底你还是想去?”
“选择权在你,你让我去我就去,你不让我去我也要去。”
“什么破玩意儿!你唬我!”他一翻白眼,抬手向她发带摸去,“借我用一下冰檀弓,那把弓射出来的冰箭速度快。”
“哦。”寒零揪过头发,摸出“脑袋上”的冰檀弓。
晶莹半透明的弓握在手上,轻盈之感携着透彻的冰凉传入手心,他掂了掂那把他逼人尽心栽培的檀木所制成的弓,不得不再次感叹这檀木种子的顽强,在冰里都能长出来,他退后几步,弯下身,纤长的手指一弯,勾住弓弦,一束光由指尖缓缓渗出,流在弦上,逐渐成箭形。
寒零幽幽地在肚子里感叹,这个世界真玄幻。
她眯起眼,不适应那冰色的光。君零凝成的箭比她凝成的看似要黯淡一些,但事实上近看就能发现,那一道略微刺眼的光芒不是聚集在一起凝成的,而是真的成形。寒零倒吸一口气,吸进一肚子冰凉的冷气。她凝成后都必须立即射出去,否则光就散了,可是君零架着冰檀弓好久了,那箭也不散,反倒越来越清晰。
她学艺不精,自己装逼。
君零眯起眼,横着弓,箭头对准遥遥走去换班的士兵,“嗖”的轻轻一声,一道近似于光速的冰箭悄然离弦,划开夜空,破空而去。
“哧啦”一声,数百米之外,稍稍有些响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台上的士兵霍然回头,其中一人命令道:“你们几个过去看一下。”
离开的共有五人,台上还有一人紧张地四处张望,想要看清突袭者。城前的士兵抬起头问他,“喂,发生什么事了?”
城墙上的那人摇摇头,“不知道咧,等他们回来才知道。”下面的人“哦”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站着守卫。
寒零松了口气,转眼看见君零已经凝成第二根箭,上弦指向城上守钟的士兵,他抿进唇,眼神冷然,随着霍然离弦的箭射向城上的士兵,血液四溅,那人无声地倒下。一魂归天,夺命者其不知,死的不明不白。
寒零呼出一口浊气,悬在嗓子眼的心松下来,握了握君零的手,“水平真高,自愧不如哇。”
君零笑笑,替她收好冰檀弓,“你先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去解决城门前的两个人。”
寒零点点头,蹲下身子,摆出很配合的样子,以一种八路军对抗小日本埋伏的姿势匍匐在地上。关键时刻她还是很配合的,尤其是帮助小竹和其未婚夫的家族突袭敌人时。
她眯起眼眸,打量着身材近乎完美的某人,心里不厚道地感叹着其美色,不得不夸奖夸奖爹娘的本领如此之大。唔唔唔,小竹的身材也很好哦……不像她这个死麻杆豆芽菜,小猪的身材实在很匀称,怪不得苏大姐说赛伦亚好多男学员都在对小竹打着歪心思。话说回来,她蛮想念一年没见的苏大姐和其死缠烂打的“未婚夫”了。
卡奇曼大少爷经常摸摸自己满头金发,感叹“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金发唱黄鸡。”,然后酸溜溜地看看自己如茅坑石头般的女友,感叹“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苏戍轮台”。唐诗宋词三百首,他背的滚瓜烂熟,背完了就自己吟,一副酸秀才样让苏大姐抬脚踹之。
小竹说布莱斯跟着苏倩罄回家去见“丈人”了,难得这次中学部毕业他们没有在一块儿,这次放假长达半年,说白了就是社会实践,即便是中学部毕业也有成山的作业压身。小竹每日每夜捧着那本英文书拼命读拼命背,强迫其未婚夫帮忙赶英语作业,顺带叫君零过去看一下历史和政治作业。她曾经偷偷翻了翻,然后头一歪,想撞死在墙上。
天书!全是天书!这绝对不是什么中学部中三的水平!这分明是大学部的吧?
她突然有点埋怨君零曾经想把她丢到赛伦亚,然后自己奔波于破江湖十界之间,她活得好好的,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死都不去!
寒零脑补地跑神了,转眼一看,才发现门下的两人同时歪歪斜斜地倒下了,君零霎时间向后急速退去,身形在夜空之中一抹,拽着她沿着树林边疾奔。树木叶子哗哗地打在脸上,寒零费力地转过头,看见几名士兵跟着一个地位较高的将领身后,和他们不差几距离的在城墙之上狂奔。小兵们拉弓搭箭,准备射向他们,而身后百米之外,两家士兵高呼呐喊着已经冲入城中。
突袭成功,他们的确是帮他们率先“撬开”西城城门了。
而剩下的就不是他俩负责的了,君零要潜进烈阳宗,她脑残地跟过去拖后腿。
寒零完全不知道君零做了什么准备,和承碧竹他们有什么接应,或许找言缺做内应,他总是无声无息地进行着他的计划,一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布下的,在她觉得完蛋的时候会突然冒出一手力挽狂澜,颠倒局面。
许是他在她睡着之后偷偷离去,会见了一些她可能从未见过的人。许是在她和承碧竹嬉闹,他在陪同之时一转眸,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能传播开不可告人的消息。
寒零懊恼地吐出一口气,打在那个什么都瞒着她的某人身上,凉丝丝地吹在他颈上。
君零低下头,揽着她一侧身,躲开一道箭。他有点不满地看着她——他在带着她死里逃生,她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怎么那么依赖他,什么都不去关心?
“你乱想些什么呐?”
寒零晕乎乎地一抬头,对上他满是不快的眼。“哦,没啥,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搞这些不为人知的事儿,我一点都没察觉。”
君零不理会她,突然抬起双手揽住他,猛然一跃,卷身穿过从城墙上射下来的六箭,六道箭紧密排列在一起,寒零一转眼看见从她面前射过去的一箭,浑身立即出了冷汗,仅仅是一霎,天翻地覆,她又看见下方已经插入地中的羽箭,六道箭在一起排列有些奇怪,但是格局精密。不是一排一排的,是交错在一起的,插在地里虽然没有交点,但是仅仅是错过一两分,一看就是训练多次的,很难能穿过。
寒零再次呼出一口沉重的气,眯起眼测量了一下间距,不禁啧啧地赞叹亲哥反应忒快,心算水平忒高,转瞬间就能完成一切计算,精准地躲过去。数学水平高,这武功也是叹莫能及。
君零落地时步伐有些不稳,但是不动声色地一飘,身子轻悠悠地又飘了过去。寒零又多事地咂咂嘴表示赞扬,这种应变能力是很牛的。如果换做是她,她一定会摔倒的。但是一摔之后又会是狼狈地窜起来,南北不分地用着相当不错的轻功到处乱跑。
“哥……你真强。”
“……”
“咋啦?”寒零皱起眉,她仔细嗅了嗅,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幽香,清凉似薄荷,但是这种味道是她在花中没闻过的,着实很香。可是这种她闻着十多年长大的香气如今掺了一抹淡淡的……
她大惊,一双小手不厚道又胡乱地向他摸去,“喂喂喂!怎么了怎么了?”
君零抬手护住她的头,一翻身再次躲过几道乱射来的箭,“别乱动……”
寒零不吱声了,她趴在他身上四处嗅,没错的,刚才她闻到了血腥味,从他身上传来的。在黑夜里怎么可能完全看清楚那些箭,更何况还要护着她?
低低的喘息声从头顶传来,寒零一偏头,去闻他肩头。那日他没清理好伤口,会不会裂开了?她一皱眉,鼻子下没有一点湿润或是血气,她又去闻别的地方。
如果不是旧伤就应该是刚才射来的箭弄的——她按着他的肩,不语,自己回想。肩,手臂,背……刚才的箭路她看清楚了,所有可能射中的地方她都想过了,可是没有。
她抬起头,君零已经跃出树林了,绕着城侧疾奔,一直往前跑的话差不多就出了西城的范围。月色打了下来,她转头去看他背后——没有。
她皱着眉,继续闻。
一股由下自上的血腥味飘来,她一惊,低头。
刚才翻过身子的时候他是侧着搂她的,她避开了箭,那么箭有可能是那时候射过来的。她挣扎着歪头去看他腰间。一路猩红洒下,沿着城下每隔数米落下一滴,刺眼地逼入她眼中。
君零叹息一声,任由她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腰际,搂着她不停地向前跑,直到天露出少许雪白色。一夜下来接近七十里路,他一口气跑完了,不远就是烈阳宗的外城,仅仅相隔五里路不到,他在小树林里停下来。
寒零一夜没敢睡,直勾勾地盯着他腰间的血红,看他不动了,立刻挣扎着要跳下来。她刚一落地,君零的身子就跟着压下来。她一惊,伸手抱住他。
寒零深吸一口气,帮他解开黑衣的扣子,一路向下,雪白中衣的一侧被染得通红,寒零吸进满肚子凉飕飕的气,冻得肾生疼,咬咬牙,歪头过去,略害怕地去看他的伤势。
刺眼的鲜红之下皮开肉绽,深可见骨。鲜血顺着他的腰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寒零呜咽一声,咬着牙,忍住了要在眼眶中打转的泪,鼻子红了红。她心里有点庆幸箭没有射到他的旧伤,当初的穿身伤她看得心惊肉跳。森森的白骨露出一点,她手忙脚乱地拆下发带,彻底打开旋封器,在里面胡乱地找着。小竹在里面放了绷带和药的,小竹说她一个马大哈早晚都要把自己弄得血肉淋漓,所以就细心帮她准备好了。
她身边有很多细心的人帮她打点一切,但是到头来她害的那些人要用到他们帮她准备的东西。她真没用。
想了半天,她没主见地晃了晃君零,“哥?我带你上哪哇?”
君零闷哼一声,脸色白了几分,“别乱跑,山上有湖,去那……”
水!寒零一怔,帮他整好衣物,背起他赶紧跑。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用力地嗅着空气。
湖,在哪?在哪在哪?
凉风吹过来,她眼睛一亮,赶紧顺着风吹过来的方向跑,像一个小丑一样歪歪斜斜地往前跳,七歪八扭跌跌撞撞,眼角噙着泪珠,她披头散发,拼命探头张望着,瞪着大眼奋力去看前方。
“呼!”她懒散地倒在草地上,闭上眼,舒服地享受着晚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忙活了一天她也累了,一身血污早就被她洗干净了。她摆着大字型躺在草上,过了半晌又爬起来去看伤者。
君零已经睡了,一天下来他几乎都处于昏迷状态,现在盖着承碧竹丢进旋封器的被褥睡得很安稳。寒零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大多严重的感染伤口都会引起发烧的,他也不例外。
“妈妈咪呀。”寒零低骂一声,甩了甩手,跳起来又去翻药箱。看来以后出门必须要带起药了,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哇!
翻得乱七八糟才突然想起来,毛巾是不在药箱里的。寒零心里骂了一句,一天下来都在用药箱,害得她条件反射地去翻小竹帮她准备的大箱子。
毛巾由凉水浸湿,寒零费力地拧干它,叠在一起要去蹭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君零突然睁开眼,挡住她的魔爪,“别折腾了,你赶紧休息吧......”
气若游丝的命令听在她耳朵里毫无压力感,她撇撇唇,不悦地瞪他:“你嫌弃我哦?”
君零叹了口气,翻过身来,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哪能呢?太晚睡对身体不好。赶紧睡,没事的。”
“没事?你管发烧叫没事哦?那你平时干嘛威胁我逼我喝药?以牙还牙!”她仰起头哼哼,硬是把毛巾盖在他额上,“你没衣服换怎么办?被血染得太湿了。”
君零沉默不语,这等问题是他从没考虑过的,在圣灵殿的时候从来不会发愁没有衣服穿的。
寒零讨好地爬过去,凑在他身旁眨巴眨巴眼,摆出一副费力思考的模样,却不安好心。
君零撇了她一眼,看着她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冲她撩起被角,“嗯,睡吧。”
“哎哎,知我者,你也。”寒零谄媚地贼笑起来,无节操无耻无清白感地就窜了进去。她搓搓手,哈了哈气,抱住他的手臂,“喂喂,怎么办呀?你没衣服穿......”
君零搂着她,皱眉,“我也不知道,这种问题没考虑过。”
寒零眼睛亮闪闪的,闪着属于黄鼠狼的光,她坏坏地笑着,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不干!”
“哎呀将就一下嘛,而且比较好接近烈阳宗的直系嘛!听说烈阳宗的少主很好色的,哥你就委屈委屈嘛,两全其美......”
“你好意思出卖你哥哥?”
“不好意思啊,可是没办法,要不你能再想个办法?知道你很要面子的,可是你想哇,这样就方便接近他们嘛!顺带满足一下我的......”
“色心?”君零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个小坏蛋,脑子里都在装什么?”
“哼哼!”寒零骄傲地仰起头。
“可是这样还是没衣服穿哇......”
“......买起来比较容易嘛!明早我先去帮你买,然后你在城外换好我们再进城呗!”
“......快睡觉!”
“呵呵呵呵呵呵......”
不安好心者,大清晨入城,携青色长衣,大摇大摆出城。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