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楚沉宁恨恨地盯着手里的书信,咬牙切齿地揉捏着脆弱的纸张,恨不得立即把信中的消息毁尸灭迹。

好一个天封神教……

没了秋乾绍就这么像无头苍蝇了,到处乱飞,到处乱撞,还撞到他这里来了!

十年前的大会他正在教君零学武,没出来;二十年前,犹记得秋乾绍一鸣惊人,若不是仗着时间元素不厚道地开外挂,他就要被姓秋的给弄残废了!

恨,好恨,好恨啊……

这口气如何都咽不下去啊!明明是冤家路窄,为什么得知他死了以后会这么失落?他不该举国欢庆么?

秋乾绍这个杀千刀的,他心里诅咒他下油锅被人剁惹人骂遭人踩走路不长眼摔死没后代没老婆没未来。他最恨秋乾绍,他死不要命地练武,日日练、月月练、年年练,不练武他就不活了,可是秋乾绍那个毛头小子,活的时间绝对没有他的十分之一长,可是为什么武功就那么强!

恨,好恨,好恨啊……

所以他很愤怒很怀疑很嫉妒地指出,秋乾绍这么混小子一定是练了《圣言传》!要不这不科学!

他鄙视秋乾绍。

可是语出惊人,竟然有人真的怀疑他练了圣言传,从此不少人纠缠于天封神教,甚至有外教私下闯入天封神教偷取。而秋乾绍死不认账,出于自保,天封神教便和其他教派打起来,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而为,天封神教杀了不少人,百年英明堕落,落为做老套邪恶的“魔教”。

为了让其他教派不再攻击,十年前比武大会时秋乾绍打算技压群雄,因为每每比武大会的第一名都会以圣言传为夺取目标。即便那时候圣言传失踪,有朝一日若是有人找到,必须交给第一名所属的教派。百年下来私藏的人也不少,可是都会被正派或是其他人揪出来,然后光明正大地交给第一名。

却是没料到,秋乾绍居然遭到数教派偷袭,死了。

楚沉宁紧紧锁着眉,收起了信纸。

信是季乘康写来的,他也一直在插手于一万年前四杰的事情,信里最惊人的不是秋乾绍的死,而是季乘康怀疑当年下手杀秋乾绍的人当中有和第四人有关的人。

猜想没依据,全凭空想。

可是为什么?

或许很简单,只是为了得到圣言传,或许很复杂,是为了其他。

既然如此,又做什么要杀玄天和宇文逸?称霸天下第一?不太可能,那人肯定已经死了,要不就活见鬼了。

就算是要称霸天下第一,那为什么要放过谭源赫?

玄天的后人和宇文逸的后人——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君零,两个人是师徒关系,偏偏是有关系的两个人的前辈被杀了,或许是故意挑的谭源赫……可是谭源赫的弟子和君零也是有关系的……

楚沉宁恨恨地咬了咬牙,烦躁地来回踱步,脑子里一条条线索看似能连起来,却又觉得不成文。

他为什么要插手于这件事?或许只是因为君零在查……可是君零为什么要查?也许只是为了好奇心,或许是为了解开前辈留下的谜团。

他转过头去,看着在席子上端坐的君零。

没有在闭关,不过是冥想吧?为了他那颗垂死的心,不过是在命运间挣扎着,只求多活几天罢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无能了?这么辛苦地奋斗努力只不过是为了多思念她几天。

一样是努力,一样是奋斗,一样是挣扎,一样是无助。

目标却完全不同。

人生苦短,又有多少祭种能活够三百年?或许平均下来的寿命还没有人类长。

一生无望,大梦一场。

莫叹人生终未成,尘世一轮换一梦。

可惜他连梦都换不了了……

楚沉宁眼睛突然一亮,脸上一喜,感受着波动起伏不定的气流,抬手点在君零身上,笑吟吟地在他对面坐下。

君零睁开眼,平静地看着对面的楚沉宁,笑了笑。

“怎么样?有突破么?”楚沉宁万分期待地看着他,咬着下唇有点紧张。

君零笑着摇摇头,“没什么突破,大概就是多活十来天吧。我不敢再练九重寒天了,要不活的时间更短了。”

楚沉宁笑出声来,莫名地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秋乾绍的死、季乘康的怀疑纷纷抛到脑后,他愉悦地笑了起来,道:“你去洗漱一下,好好休息一下吧。”

君零点点头,起身就要离去,却突然回过头,像是想起什么,问道:“她呢?”

楚沉宁愣了愣,看着他凝重的眸子觉得有点不安,便赶紧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应该是走了吧。要不风阁主会派人来通知的。”

君零走到窗边,拨开纱帘,看着窗外狂啸着的风和雨,淡淡地笑了笑:“难得她聪明一回,懂得下雨了要找个地儿避雨。”

楚沉宁心里一痛,又是一酸,君零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他自然是听得懂的,只是何必如此?他应该是不想让她走的吧?什么“避雨”,不过是离开他吧?

“或许她没那么聪明。”一句话脱口而出,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楚沉宁愣了愣,对上君零愕然的眸子,赶紧笑笑,“不过不太可能吧,你赶紧去洗洗吧。”

君零盯着他看了很久,渐渐收起笑容,轻轻地点点头,转身便离去了。

君寻悔有那么聪明么?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的”。

作为一个低智商生物,简直是侮辱了祭种的智慧,更是侮辱了养了她很多年的君零。她很没脑地跪在那里,不卑不亢地跪了三天。风素衣这几天很不幸在闭关,三姐弟天天劝,结果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其实她沾沾自喜,她作为一个失宠的孤儿,居然那么有威严,一个眼神就能把人给吓住,实在是值得自傲。还是说跟他呆久了也变得厉害了?

但是她已经想不出什么东西了,后来好久那些人都没来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雨中,身上被雨滴砸得生疼,像冰雹砸下来。脑子忽冷忽热,晕晕乎乎的,想什么都想不清楚。一会儿想起他曾经对她那么好,一转头又变成了拽着她往田野跑的小竹,给她掰玉米吃,找有蜜汁的草衔着。

她的一辈子其实不苦,有很多人爱着她。有真心疼她的,有亲人般的朋友,有很多看似喜欢她的人,应该都是看着半大的小丫头片子可怜才疼她的吧?

顾劭宇是救死扶伤的好医生,尉迟隐风是知恩图报的好护卫,萧墨谦是无话不谈的好知己,沈流年是心胸宽阔的好少爷,怀炼心是啰里吧嗦的老太婆,童千原是同情死狗的好护士。

无论是真心与否,他们都是对她好的人,可是她偏偏不知好歹地对待她最好的人最差。在君寻悔这里,付出与收获永远都是成反比的。

可怜的娃,没人要,活该。

她数不清她跪了几天,也许就一天,也许有五天,也许就几个时辰,甚至可能就几十分钟吧。她眼前不转,看东西却觉得头痛得厉害,一动眼珠子就昏昏沉沉,太阳穴被压得生疼,痛得她想狠狠砸一砸脑袋。

她狠狠地眨了眨眼睛,浑身一个激灵,突然觉得可怕。

腿下的血已经都凝固在地上了,伤口也已经不再流血了,这么直接看自己缺了一块肉的膝盖,突然觉得恶心难受,肚子里的东西直往上泛,在嗓子眼下叫嚣。

她跪了有多久?

看伤口上血液的凝结程度怎么也有一天了吧?

她肩膀一疼,细细密密的针一般的刺疼顺着肩膀传遍右手臂,她抬手狠狠地拍了下去,拍得她胳膊生疼。她皱起眉,闭上眼,干脆不去理它。刺痛很快就退了下去,就像是手臂长时间缺血发麻,有很多小针刺上来的那种感觉。

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继续挺直腰杆跪在雨中。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