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苍苍,四下荒野,冷风飒然。
三人默然对峙了许久。南面是一少年,一袭青衣,风度翩翩,少年旁边是一灰衣中年人,蓄势待动。对面那人身着黑衣,手拿一柄拂尘,因黑布蒙面,看不清模样年纪,只露出一双冷电般的眼睛。
突然,寒光闪动,南边这少年一抖手中长剑,刹时剑影飘飘,堪堪刺向了黑衣人周身几处要害。这一招不但剑走灵动,而且潇洒大方,一看便是大家之风。在这电光石火间,只见黑衣人微微颔首,足尖一点,身子跟着向后飘出数丈,竟轻巧的躲过了这势如迅雷的一击。招数虽然平淡,但身形快极,在轻描淡写中显出了极大的能耐。
那少年一招落空,不由吃了一惊,心思却转动极快,忽的剑锋一挑,划出一道光罩,斜斜的向对方斩去。却见那黑衣人一挥手中拂尘,顿时一股凌厉绝伦的内力便击向了剑锋。少年心中大骇,不及变招,转瞬之间,虎口已被震得发麻,剑柄拿捏不住,长剑登时脱手。
这时在旁掠阵的灰衣人眼见不妙,急忙上前挺剑斜刺,直指对方面门。而黑衣人不紧不慢,一招尚未使老,拂尘顺势在半空划出一个半圆,呼的又是一下击出,银丝未到,灰衣人已觉呼吸不畅,只能斜斜的跨出一步,闪身避过。
而那黑衣人一收拂尘,也不再乘虚追击。仅数招过后便高下立判,双方登时罢手。
此时青衣少年心下方才敞亮,对方武功强过自己太多,就算两人齐袭也决难取胜。适才对方不但力道雄浑至极,而且出招极速极准,实已到了意到即至的境界。但对方又显是手下留情,不然适才取二人的性命已是易如反掌。
那少年如此念头募的一闪而过,心下不禁惴惴。
只见黑衣人负手而站,气定神闲,冷冷的向少年说道:“你天赋虽高,剑法也有小成,但日后还须潜心修练,方臻化境!”
少年听他声音略显苍老,刚要答话。只见那黑衣人倏然转身,衣襟带风,转眼已飘于数丈之外,直至没于树林之间。
只留下荒野上的两人面面相觑,而惊诧之余,彼此的心头更是思绪万千。
残阳如血,染红了繁华的洛阳。行人熙来攘往,甚是热闹。“醉仙楼”里人声熙熙,叫呵声喧嚣声不绝于耳。
斜着残阳,楼上有两人倚栏而坐。上首之人身披黑色薄毡,里面青色布衣,十七八岁年纪,英气勃勃,犹如雄狮;下首之人身形猥琐,衣着灰衫,神情拘谨。桌上摆有两盘牛肉,一大碗汤,两大壶酒。
只见上首的少年说道:“周叔,你看那人会是谁?武功甚是了得”。说话这人正是与那黑衣人动手相搏的青衣少年。
灰衣中年人点了点头,叹道:“难说得很啊,此人实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属下行走江湖二十余年,所识人之中,尚无人能有如此功力。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少年说道:“是啊,回头见到朱师伯,料想他老人家会识得,也说不准。”
灰衣人答道:“朱堡主武功见识远在属下之上,定能为公子爷解惑。只是我们这一路定要十分小心。”
两人正说话之间,忽听得楼梯咚咚几声,随着杂乱的脚步,楼上已上来一群白衣帮众,约莫十几人,只见他们手持长剑,胸口白衣均绣有一头猛虎,张牙舞爪,神情甚是狰狞。其中为首的老者衣衫腰束蓝带,目光炯炯射人,显然是内功深湛之辈。
只见他四周打量了一圈,来到一个空桌前,肃然入座,余众分站两侧。
店里的几桌客人不由侧首打量了片刻,忽见他们白衣上绣的猛虎,不由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扔下碗筷,忙不迭的奔下楼了。
白衣老者一声冷笑,待眼光瞥向栏杆旁的少年二人,笑容忽然僵住,因为他们宛如充耳不闻,兀自吃喝不止。只见白衣老者重重的哼了一声,倒也未作理睬。
其实,留下的少年心中也在诧异,他从装束来看,知道来者便是大名鼎鼎的白虎帮,乃洛阳一霸。看他们来势汹汹的架势,此番定然是邀人来此赴约,亦或是赴别人之约。但不管怎样,此事与自己是无任何瓜葛,但他们也不能像寻常百姓一般,灰溜溜的逃开。因此,便装作视而不见,照常吃喝。
那少年看似置身事外,其实一颗心活泼泼的,静待其变。
果然,待得片晌,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店家,看座!”只听得几声轻响,楼上又多了一个身影,身手之快,让人不禁暗暗喝彩。少年凝神望去,来者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只见她身穿黄杉,手提一把短剑。
只见那女子步履轻盈,瞥了一眼众人,走过几步,坐在一个空桌前。
忽听得白衣老者嘿的一声冷笑,道:“女娃娃,今日莫怪我白虎帮心狠手辣,以多欺少。既然你约我们到此,识相的,快乖乖把‘藏真剑谱’交出来!”
此言一出,这边的少年二人耸然动容。武林盛传‘藏真剑法’乃天下第一剑法,是人人想得到武林至宝。
藏真乃盛唐怀素和尚的字号,相传剑法便和怀素和尚的狂草真迹有关。原来本朝的这位怀素和尚不但禅修苦寒,也好饮酒。有时一日九醉,其曾在寺内粉壁长廊数十间,趁酒后敞豁胸中之气,提笔急书于粉墙之上,其势若惊蛇走虺,骤雨狂风。声势满堂,纵横万千。
古老相传,百余年前,有一位前世高人,身居绝世武功,退隐之际,便欲自创一套剑法流于后世。但碍于其部分精妙奥微之处,终日冥想而不得其法,不由心灰意冷。直到有一日,偶然觅得醉僧怀素的《藏真帖》真迹,打开看来,其间文字如行云流水,奔放流畅,便如剑客一般俯上冲下,轻灵飘逸。这位武林前辈顿时大喜,如获至宝,闭关数年从中悟得奥妙,所想剑术终于前后贯通,其所创剑法便取名藏真剑法。而其招式空灵飘忽,达到了剑法求变的极致。当时与人过招,终究无可匹敌。但由于这位武学前辈已是垂暮之年,竟一时寻不到天资卓绝的后人,便将剑法藏于一个隐秘之处,后含恨而终。
而这近百来,这藏真剑法竟闹得江湖血雨腥风。眼见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能让人想到,能和如此高深的武学秘笈有牵连。
少年惊愕之际,只听黄衣少女道:“罗帮主,我若真有‘藏真剑谱’,岂容再让你在洛阳城作威作福。”
那老者森然大怒道:“原来你约老子前来,是来消遣我们的,你难道真的不想活了?”
那少女却道:“今日约你前来,只为一件事”
那老者听罢,哑然失笑,说道:“当真稀奇,那日让你逃脱,我们帮本不予追究,但今天你又自投罗网,当真不把我白虎帮放在眼里吗。”那少女忽道:“莫说我不放在眼里,就算路上的三岁孩童都相传:洛阳白虎,武林耻辱!洛阳白虎帮原为武林正派,现却甘心做魔教爪牙,成为奸佞之辈,岂不叫天下人耻笑。是不是啊,罗仙翁。”
原来,这老者叫做罗仙翁,乃洛阳白虎帮的掌门人。这少女如此故意出言羞辱他,他如何不恼?
只见罗仙翁满脸通红,怒道:“你这女娃娃,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今日就让你瞧老夫的厉害。”
说罢,他一掌拍在桌上,只见桌上的一只空碗顿时跳了起来,他未及瓷碗落下,袍袖一摆,随手将这件物拾化作一枚厉害的暗器,兜着小圈,向黄衣少女激射而来。仅仅一招,就已显出了他内力着实了得。
这少女却不惊慌,也不起身。只见她左掌一拍,右袖一摆,她桌上的空碗也凌空飞出。招数端的是如法炮制,只是力道逊色不少。眨眼间,忽的砰的一声传来,两碗相撞,登时碎成了数十片,四下飞溅在半空之中。
这黄衣少女心思敏捷,未待碎片落地,忽的身子飞起,跟上便是一掌,拍向了数丈之外。这碎瓷片很为锋利,在阴柔掌力的推送下,竟如千百把钢镖一般射向了白虎帮众人。
这下来的甚是突然,罗仙翁大骇之余,急忙拂袖挡格。那姑娘终究力弱,碎瓷片已成强弩之末,倒也伤不了他。但他身边的帮众却纷纷受伤,一时喝骂声,惊叫声,响成了一片。
这厢的少年二人看得暗暗喝彩,心道:“这姑娘内力虽然平平,但如此打法委实聪明的很。了不起,了不起。”
罗仙翁虽未受伤,但如此一来,却闹的甚为狼狈。他不由恼怒至极,当即不由分说,拔出长剑,便攻了过来。那黄衣少女不敢怠慢,身子略侧,抽出短剑,斜剑往他右胁下刺去。一霎之间,两人边翻翻滚滚已拆了三招。
旁边帮众也是怒不可遏,叱喝着纷纷冲了上去。
那少年在旁观战,心道:“这位罗仙翁内力实在不容小觑,如此打将下去,这姑娘非吃亏不可。虽然我与她素不相识,但白虎帮臭名远扬。今日撞见,务必保的她周全。”
果然,这边少女只斗的片刻,便险象环生。那罗仙翁内力直贯长剑,剑风越来越响,黄衣少女心知不妙,急攻数招,想跳出圈子。罗仙翁那容她轻易逃脱,舞动长剑又攻了上去。
只见黄衣少女脚步踉跄,呼吸越来越紧促,眼看便要败了。
忽听一个声音朗声道:“你们白虎帮仗着人多势众,围攻一位小姑娘,成甚么样子?”说话之人,正是在旁观战的少年。
众人均是一愣,不由停下手,眼光向那说话的少年射来。
罗仙翁早就警惕着这边的二人,说道:“阁下何人,莫要趟这道浑水。”
少年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何况白虎帮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忽的,青影一闪,青衣少年不容对方答话,便已经抢出,一团剑影便向那罗仙翁兜了过去。罗仙翁知是劲敌,不敢掉以轻心,急忙催动内力,挥剑挡格。黄衣少女微微一怔,知是得一强助,剑影婆娑又攻了上去。这样以二敌一,战局当即改观。只见剑影纵横,三人已拆了五六招。
又听得乒乓几声,灰衣中年人也加入了战团,与那些白虎帮众厮杀在一起。只见剑锋所至,店内已是一片狼藉。忽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一名白虎帮的弟子已然倒地。虽然这边灰衫人以一敌多,但他招式凌厉,打的是游刃有余。
众人一惊,白影飘动,攻势骤然加紧。只见那灰衣人大喝一声,忽得飞身而起,右手连画了两个圆圈,一招“银蛇腾空”便如天女散花般得化出了点点寒光。剑力到处,已有几人咽喉中剑,鲜血迸出,猝然倒地。众人发了一声喊,纷纷退了两步。
原来这位灰衣中年人名叫周泰,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成名,昔日在江湖上也颇有威名。后因故追随北雁龙家,自此忠心不贰。而这青衣少年便是龙家的公子,唤作龙风。他们二人此行本是前往朱雀堡,没想到这一路上颇多曲折。
而这一厢,龙风与黄衣少女合力鏖战罗仙翁。龙风虽然内力稍逊对方一筹,但他剑法轻灵,连绵不绝,加之这少女助战,十招过后便稳稳占了上风。三人激战半晌,只见龙风二人攻势连盛,招招逼近。但对方终究内力悠长,竟无半点败迹。
龙风见久战这老者不下,当即心念一动,斜上一步,使出一招了“秋风扫地”,剑影便横扫开来。酒楼上地方狭窄,老者无从躲避,只能左足点地,身子飘然而起。
但见龙风一招尚未使老,中途倏然变招,唰唰唰的便连进三剑,直刺向对方的胸口要害,招数竟是一气呵成,叫人绝难躲避。老者吃了一惊:“这小厮的剑法竟如此厉害。”登时提了一口真气,急退之余,身子又勉强升了数尺,同时挥剑猛的在胸前画出一个十字,守势可谓是篾之加矣。
但龙风剑势不衰,挟着一股寒风直刺过去。刹时,两柄剑刃在途中相碰,登时火星四溅,两人均感手臂一麻。但老者身在半空,无可借力,终究是吃了一些小亏。在这股大力的反冲下,落地后腾腾退了几步,竟撞倒了几把木椅方才止步,神情甚是狼狈。
龙风却稳稳站在原地,身不晃,脚不移,居然行若无事。
罗仙翁心惊之余向四周一瞥,心头又不由一沉,只见十几名白虎帮众已死伤大半,余下的几人也已纷纷下楼逃命。眼看今天是决计讨不到便宜,便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今日的事,白虎帮绝不会善罢甘休!”话音未落,生怕龙风他们再来缠斗,便一个鹞子转身,破窗而出。
那黄衣少女似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急忙上前,哪里来得及,那罗仙翁早已去的远了。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