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一行人纵马经过三处山道,山道尽处,来到一座建构宏伟的青石宅第之前。左右各竖一根旗杆,大旗上书四个鎏金大字“朱鸟舒翼”,夕阳照下,金碧辉煌,比先前小镇上气势恢宏了许多。朱漆大门两边分站六名精壮大汉,个个矫健异常,颇是威风。众人见了朱茵,恭谨说道:“大小姐!”
四人进堡后,几经曲折,来到一个大厅前。朱茵喊道:“爹爹,你看谁来了。”说着,便推开了门。
厅上当中而坐的是一中年男子,相貌清俊,留有长须。这人正是朱雀堡堡主朱松柏。龙风见到朱松柏,心中一颤,急忙躬身拜见,道:“小侄龙风拜见朱师伯。”
只见朱松柏竟呆呆一怔,上下打量这面前的少年,竟不及反应。他又端详了片刻,脸上肌肉微微一动,心下不由又惊又喜,快步抢过去抓住了他手,脱口道:“贤侄!龙风贤侄!我可不是在做梦吗?昔日云州一别,老夫好不挂念你们啊。”原来两人距上次相聚已过整整十年之久,这十年来,龙风人已长大,但眉目之间仍隐约中有儿童的模样。本来未必即能相识,但经龙风自己事先一说,朱松柏登时便认出来了。
朱松柏见他面如月朗,风度翩翩,心中不胜欣喜,忙道:“好孩子,好贤侄。想我南雀北雁,终于后继有人了。”
朱茵在旁边吐了吐舌头,道:“爹爹真是偏心。为什么偏的男孩子就是后续有人,真是重男轻女,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朱松柏无奈苦笑道:“爹爹怎会偏心,自然最疼我们茵儿了。只是女孩子家整天打打杀杀的,终究不成体统。”说完目光转向周泰等人,道:“相别十年,周贤弟别来无恙啊。”周泰忙道:“朱堡主也越发清健了,我家主人时时念叨着您。”
朱松柏与其余人寒暄后,见到夏侯英,神情一怔,脸神流露出了一丝的异样。龙风便引荐道:“师伯,这位是夏侯姑娘。今天多亏这位姑娘仗义相救,否则侄儿非吃大亏不可。”朱松柏却不答话,笑容僵住,神色黯然。
众人不明所以,一时不明其意。龙风以为他担心小镇上发生的打斗,当即把事情从头到尾细细的说了一遍,朱松柏听后眉毛紧锁,道:“果然是他。”朱茵奇道:“果然是谁?”朱松柏神情凝重,说道:“澜沧门的陆洞子,江湖人称‘刚柔神臂’。”朱茵道:“爹爹怎么如此紧张,想必这个陆洞子武功极是厉害。但今日见他和龙风师哥比试,似乎比爹爹差一大截呢。”朱松柏道:“陆洞子武艺倒不是一等一的厉害,只是他背后的人物实在不敢轻视了。前几日江湖传闻,说澜沧门也归顺在魔教门下,并在江湖各地为非作歹。听贤侄说那人的武功路数,我因此断定,无疑就是他了。”
众人听得魔教二字,均是一惊。龙风道:“最近魔教猖獗,魔女脱脱更是手段毒辣,所谓顺者昌、逆者亡,凡有不服者,便无端送了性命,更有甚者全家被灭门。”说到此处,在旁一言不发的夏侯英全身一震。龙风背对着她,并未察觉,正要继续说下去。
朱松柏眼观六路,焉能不知。当即打断龙风道:“贤侄,我看这样,你们一路劳顿,要不暂且休息,今晚我设宴款待,我们再欢饮畅谈不迟”
龙风一怔,也不好说什么。朱松柏让下人给众人安排了房间,龙风与周泰一间,夏侯英单独一间。
天色渐暗,大家先回房休憩了。圆月初上,透过打开的窗户,月光洒满了东厢这间屋,屋里住着两人,正是龙风和周泰。
只见周泰道:“公子,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以我看这里面仿佛有些蹊跷。”龙风奇道“哦,周叔但说无妨,到底是什么蹊跷?”周泰望了下四周,低声说道:“我们此行的目地是奉老爷的命令,来与朱堡主商量如何对付魔教的事。但自我们进堡以来,朱堡主却对此事只字未提,刚才更是刻意压下话题,似乎有什么忌讳。”
龙风道:“这个我也有所察觉,并且夏侯姑娘看上去心事重重,好像大有隐情。”周泰点点头。龙风又道:“对了,在洛阳城的时候,夏侯姑娘曾说过,她也是来朱雀堡寻一个人的,难道会是。。。”龙风想到这里,心下不由一惊。
说话间,忽见窗外人影一晃,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动作迅捷之极。龙风心道:“好快的身手,却是何人?”当即示意周泰先留下,自己倏然起身,翻出窗外,发足追了出去。
借着月光,却见那人几下起落已奔南方的大屋去了,看背影却是个女子的身形。只见那人身形快极,到了门下,竟丝毫未耽搁便闪进了屋内。
龙风怕被发现,稍作停留,才展开轻功,顷刻便至那间大屋的门前,原来房门本来就是虚掩着的。
龙风透过门缝,凝神往里望去,大吃一惊。
只见一个女子右手颤巍地举着一把短剑。龙风定眼一看,举剑的女子不是夏侯英,却又是谁?
他又稍稍侧头,险些叫出声来,只见剑的那端却是朱雀堡堡主朱松柏。只见夏侯英嘴唇紧咬,神情激动,而朱松柏却神情黯然,竟无半点动武的意思。
龙风心下知道,自己这位师伯武艺极高,夏侯英定然不是对手。但是,眼前却是朱松柏甘心受死的情景,龙风看的心奇,更是心惊。
忽听朱松柏淡然说道:“果然是你。你终于来了。” 只听夏侯英恨恨说道:“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们就做个了断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朱松柏却道:“姑娘,你尽管动手吧,我是绝不会还手的。整整十三年了,我夜夜自责,日日愧疚,今日你来的正好,我也能有个解脱。并且当年之事,我一人承担。恩怨仇杀,无休无止,只求姑娘不要再为难其他人了。”
龙风愈听愈惊,心中当即闪过了无数念头:“怎么朱师伯成了夏侯姑娘的仇人?朱师伯不还手,甘心受死,又是因为什么?夏侯英的父母又是何人?”
就在此时,又听夏侯英悲愤的说道:“其他人?你说得是少林派高僧还是你的师弟北雁?”
龙风听到此处,耳朵嗡的一声,脑中一片混沌,又隐隐听夏侯英说道:“正是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禽兽,杀我父母,害的我们姊妹骨肉分离,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只是,只是我万万没想到,那日救我之人竟然是北雁的儿子。”提到龙风,夏侯英语气顿时委顿下来,但随即又话锋一转。“但血海深仇不可不报,就算我今日毙命于此,也是命中注定。”说罢,剑锋向前,对着朱松柏的胸口便刺了过去。
但见朱松柏长叹一声,闭着眼睛,竟然丝毫不避,剑锋眼看便要穿膛而过。
此时,这里面的诸多缘由龙风一时不及细想,还是先救人要紧。只见他猛地左手一推木门,急忙冲上前去,大声道:“姑娘手下留情,莫伤我朱师伯!”说着向那剑刃凌空抓去。
这一抓突如其来,夏侯英吃了一惊。本来她见朱松柏不闪不避,引颈受死,心中就颇有不忍。此时龙风突然出现,心中更是大乱。
原来,她这数月以来一直在打探自己的仇家。那日,她无意从白虎帮中,听他们说起过此事,隐约听到了“南雀北雁”四个字。因此,这才以‘藏真剑法’为幌子,约白虎帮的罗仙翁一问究竟。谁知,两人话不投机,接着便是一场恶战。后来,龙风出手相助,这才得以解困。事后龙风自称‘风月子’,她自然没有多想。后来听闻龙风要来朱雀堡,索性便随龙风等人一同前往,来探个究竟。她自知朱松柏武功高强,自己决计不是敌手。因此一路上,忧心忡忡,闷闷不乐。
但这些日子,她与龙风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竟已对他暗生情愫。本来她白天见到朱松柏时,知道龙风的身份后便已心意大乱,加之白天朱雀堡人多势众,实在不便动手。但杀父杀母之仇岂非寻常,莫说儿女情长,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能不报。所以晚上又来寻仇,眼看便要成功,忽见龙风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其中的爱恨情仇,一时涌上心头,百转千回,便如打翻的五味瓶,酸甜苦辣皆在其中。
夏侯英的剑尖乱颤,此时是何等的心烦意乱。就在踌躇不定之际,只见她一咬牙,一闭眼,短剑便是往前一送。
这时龙风救人虽快,但又怎能及的上这近在咫尺的泄恨一击。
只听“噗”的一声,夏侯英的短剑已刺入朱松柏的胸膛数存有余,顿时,鲜血洇洇流出,染红他胸前的长袍。
夏侯英未及龙风抓到,猛地抽回了短剑。那朱松柏一声咳嗽,又吐了一口鲜血,身子随之晃了一晃。
只见夏侯英望了望龙风,咬紧嘴唇,眼中泪珠不断打转,眼神充满了怨恨和委屈。龙风心中大是不忍,却也是手足无措。刚要说话,只听有人奔到,高声喊道:“爹爹。爹爹。。。”
原来如此一闹,朱茵已经赶来。只见她救父心切,泪水便欲夺眶而出,慌乱间急忙出手为朱松柏点穴止血,包扎伤口。那朱松柏中剑虽深,却没有刺中要害部位,一时并无大碍。
当然这一来仗着朱松柏几十年的武学修为和本身深厚的内力,二来也是因为夏侯英有意无意的手下留情。
便在此时,周泰也已赶到,堡内的侍卫更是纷纷围住了大院。那朱茵见爹爹身受如此重伤,便欲向前和夏侯英拼命。只见朱松柏脸色苍白,摆了摆手,低声道:“茵儿,罢了。让她走吧。”
朱茵满脸疑惑,顿足道:“爹爹!”但见朱松柏的脸上满是坚毅之情,她心中大是不解。
众人也是不明就里,只能呆立不动。
忽听夏侯英说道:“今日没能杀了你,难道真是天意不成。但血海深仇,不能不报,终有一天我定会取了你的项上人头,来祭奠我父母的在天之灵。”说罢,便往屋外走去。
院内的守卫此时早已把院子围的密不透风,但听从堡主的口令,只能先放她去了。
如此突如其来的一闹,众人都是心绪未定。好在朱松柏伤势一时并无大碍,大家便匆匆用过了晚饭。
青灯之下,朱松柏脸色稍好,微微一笑道:“今日之事,甚是惭愧。让大家受惊了。”说着向龙风道:“贤侄,你可知这位夏侯姑娘的来路?”语气柔和,并无半点责备之意。
夏侯英是他自己带来的,闹得如此一出,龙风本来就颇有内疚,忙道:“侄儿不知,累得师伯身受重伤,我真是愚笨的紧。”这么说着,心里却满是疑窦:“真的不曾想到,夏侯姑娘竟是来寻仇的,但师伯和爹爹怎么会成了她的仇人?”
朱松柏却道:“贤侄不用自责,这都是命中劫数,谁都逃不脱。佛家有道是,种瓜得瓜,种果得果。自古以来也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众人听到朱松柏如此一说,心中都是一惊,均知这里面定含着无数的鲜血、恶斗和仇恨。
朱松柏接着道:“贤侄,我前几日接到你爹爹的飞鸽传书,知道你们今日前来,是与我商量共抗魔教之事,只是白天夏侯姑娘也在,这里面牵扯过巨,也与她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当时实在不方便多说。”
龙风正襟点头。心道:“朱伯伯心思细密,原来心中早已知晓。”又听朱松柏接着道:“今日贤侄和茵儿都在,我便将十几年前的武林恩怨说与你们听。”
这其中除周泰资历较老之外,龙风兄妹却是闻所未闻。两人顿时精神大振,坐直了身子,仔细的听着。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