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这么热闹。”适逢如玥正好入殿,听着妃嫔们有说有笑的,少不了问上这么一句。自然她心里也明白,多半是庄妃挨捆之事。
“如妃娘娘万福金安。”诚妃率一众宫嫔向如玥请安,行毕礼才回话道:“倒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姐妹之间说几句闲话罢了。毕竟成日里各自在各自的宫里,都不得见。聚首在娘娘这儿,才能亲昵的说上几句。一时兴之所至,就有些忘乎所以了。”
“都坐吧。”如玥的样子,看不出一丝愠怒。只不过言谈间,笑容比往常少了些。“亲昵好,本宫也乐得看见诸位姐妹和睦相亲的样子。”低头蹙眉间,双眼凝结了一股淡淡的哀愁:“可惜,并非所有姐妹都是这个心思。不然本宫真可以高枕无忧了。”
如玥话里有话,自然需要有个人一探口风。淳嫔不免凑了话头:“娘娘看着有些憔悴,可是心情不佳所致么?”
“怎么会呢?”恩贵人抿着唇瓣微微眯眼:“娘娘的随侍丫头,也能得皇上天恩赐婚,这莫大的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咱们宫里,也就只有如妃才有这么大的面子呢!换做是臣妾,必然睡梦中也要笑醒了。更何况皇上昨个儿还怕娘娘身边少了人不适应,陪着说了一整夜的话呵!”
一听这话,佳贵人慌乱的垂下头去,两颊生绯。“恩贵人这话,未免也太露骨了。非礼勿言,何况还是当着诸位姐妹呢!”
“呦!你自己个儿害羞,可别拉上旁人。”恩贵人示意常柔上前,自己请缓缓的站起身子:“臣妾虽然不富贵,但总算还有拿得出手的物件儿。就赠与沛双姑娘,以贺新婚之喜,哦不不,应该是对食之喜。”臊人专拣脸上臊,恩贵人甚是得意。
听得诚妃、淳嫔与定嫔不由得脸色发青。这恩贵人分明就是不知进退的主,庄妃不是才从回廊上走过么,那红肿的脸旁唇边的血渍,岂是这么容易就能忘记的。真是自讨没趣。
沛双不想让如玥为难,赧红着脸从她身边走下来。“奴婢卑贱之躯,劳恩贵人记挂着。”恩贵人见沛双笑得这般甜美,少不了讥讽道:“果然还是徐公公有福气,咱们沛双姑姑可是能文能武的好姑娘,纵然不能用,留在身边多看几眼,总也赏心悦目。何等的福气呦!”
“多谢恩贵人厚赐。”沛双微微屈膝行礼,接过常柔手上的物件儿,含着满心的屈辱,乖顺的退了下去。
定嫔多有听不下去之意,少不了轻咳一声,希望恩贵人自重识趣。
如玥没有发作,她知道恩贵人是刻意要与自己为难。遂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抹着凹凸起伏的绣花边,笑容缓缓的绽放于面颊上。头上点翠的金簪子略微晃动,冷光灼眼,这一刻如玥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有多痛,只晓得这些痛险些湮没了理智。
“今儿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冲,能言善辩的都不安于分了。”如玥端起手边的茶盏,兀自沾湿了唇。“难得恩贵人有心,本宫代沛双再谢你。”
话音明显很平和,可落在众人耳中,却如锋利的刀锋划过,很是难受。
如玥依旧微笑着,朱唇沾着茶珠很含蓄的一种美韵。“你们看,总是有姐妹要替本宫操心的。而我这个做主子的,却没有想得这么周全。”
话说到此处,如玥没预备再往下说,只轻轻的拍了拍手。
乐喜儿躬着身子,凑上前来等候旨意:“娘娘。”袭儿睨了一眼沛双,见她虽然含笑,可脸色分明阴沉的不行,多有撑不住的意思了。少不得道:“娘娘,奴婢与沛双姑娘准备了好些糕点,不若呈上来给各位主子品尝可好?”
沛双见袭儿找了个台阶给自己下,心里感激,附和道:“是呢,糕点正好配着清茶,别有一番滋味。”
如玥不开口,乐喜儿依旧那么躬着身子,而袭儿与沛双更是有些手足无措。
诚妃少不得帮着周全场面:“是呢,说起来本宫这会儿也觉着有点饿了。如妃娘娘宫里的糕点又是别出心裁,总于旁人宫里的不同。如今想起了,臣妾都快垂涎三尺了。”
如玥嗤嗤一笑,总算开口:“不忙,不忙,糕点就搁在后厨,管饱。只是本宫先想送沛双一份厚礼,各位姐妹帮着我看看可好。”
“是。”众人齐声应下。
如玥这才满意而笑:“沛双与本宫情同姐妹,好妹妹出嫁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却不如一个外人周到。恩贵人,你说是不是。”
恩贵人不以为意,言语多有不敬之意:“娘娘心里有数,岂会落到臣妾后面。”
“果然是个明事理的。”如玥赞道:“难怪从前看不透恩贵人,如今方看透。”说着话,如玥就着乐喜儿的手站了起来,端庄的由正殿之上走下来,正停在大殿中央。
“要么不松,要送就要送最好的。本宫预备给沛双的贺礼,并非金银珠翠,那一类寻常的物件儿。因为我知道,沛双根本不稀罕这一类的东西。”话说到此处,如玥眼底噙满了泪水,略微仰起头,她知道这不是该哭的时候,更不能让人轻视她去。
“本宫给沛双准备的,却是一份尊严,一份不可被折辱的尊严。”如妃放了狠话,乐喜儿即刻会意递了眼色。忙有三五个小太监冲进来,活生生将恩贵人按住,拖于正殿之央,稳稳当当的跪在如玥身前。
“做什么,你们做什么?”恩贵人显然没料到如妃会有此一招,奋力的扭摆着身子,意图挣脱。却不料那几个小太监都是平素训练过的,手劲儿大得惊人。她只觉得腕子都快要断了,却也着实挣脱不开。
“掌嘴。”如玥严肃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铿锵有力。
“是。”乐喜儿也不劝,紧着就应下了。他的话音才落,底下的小太监便一个巴掌抽在了恩贵人粉嫩嫩的面颊上。
“啪”的脆响,震动了在场所有妃嫔的心。
佳贵人不免凑到定嫔耳畔,蚊音道:“这是怎么了,不似如妃娘娘一贯的作风。”
定嫔蹙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嘴。
“你凭什么打我?”恩贵人哪里肯屈从,别着劲儿转过了脸:“我没犯错,即便你是妃主也无权动辄就打。”
“当着本宫与诸位姐妹的面,出言羞辱本宫的家生丫头,是算不得什么错呢。”如玥和颜一笑,微微俯下身子:“可沛双的尊严,便是本宫的尊严,本宫就是要将这一份大礼当众赠予沛双。谁再敢羞辱一言片语,皆与恩贵人同样下场!”这最后一句话,如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个字一个字蹦豆儿似的砸下来。“再打!”
小太监卯足了劲儿,一个脆生生的巴掌又抽了下去。在场的妃嫔便有些坐不住了。
可说到底,恩贵人惯来人缘都不怎么好,尤其是毁容失了圣心之后,性情也大变。后宫里几乎没有人愿意与她走动,纵然被如妃当众教训,也自然没有人愿意出头替她求情。
“小姐。”还是沛双有些过意不去。“奴婢不觉得委屈。”
如玥微微偏过头去,看着眼神略微呆滞的沛双,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如果说这一句算是比较温和的言语,下一句却着实惊得众人一颤:“再打,不要停!”
袭儿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相劝却也并不想忤逆如妃的意思,只得道:“娘娘,您消消气,总要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
淳嫔在心里数着,小太监左一巴掌又一巴掌的足足打了整十个。她这才哀痛起身,待恩贵人求饶道:“娘娘,昔年入宫,臣妾与玉嫔姐姐、恩贵人一路入宫。虽然几经波折,姐妹之情或许不如从前,可臣妾依然顾念。且说,倘若玉嫔姐姐在,也必然会替恩贵人向娘娘求情。还望娘娘您开恩,就宽恕了她这一回吧!”
“好么!”如玥摆了摆手,小太监们立刻松开了恩贵人。
脸上的痛楚最为明显,加之手腕与肩膀的酸痛,恩贵人一下子就歪倒在地。泪水顺着她愤恨的双眼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既然淳嫔开口求情了,那本宫就暂且放你一马。念佛抄经之类的或许治不好你的毛病,唯有痛在身疼在心最能发人深省,恩贵人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如玥扬了扬眉毛,冷意尽现:“你们也都听着,本宫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沛双与徐淼对食,是皇上的恩旨也是本宫的心意。倘若再有人因此而生事,下场就与恩贵人一般。”
一众妃嫔齐齐起身,欠身恭敬道:“臣妾等不敢。”
“那便好了。”如玥看了看天色,微微一笑:“皇上允了本宫下朝便来用膳,时候也不早了,就不留各位姐妹。定嫔,你陪着本宫去看看菜色可好?”
定嫔一早猜到如玥可能会有话与自己说,只轻巧的点了点头:“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