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嫔伴着如妃于藤萝下的凉亭坐定,伸手折了一片花叶,别在襟上孤芳自赏般看得痴迷。
如玥折了一朵花藤萝花,把玩在手指间:“藤萝花用来蒸食,做成藤萝饼很是美味可口。偏是种子有小毒,同一株花树,不同的部分竟有如此天壤之别的效用。许多事都不能仅仅看表面,姐姐说是不是?”
“自然是。”定嫔取下花叶,搁在如玥眼前一比:“正如同有人喜欢花朵,我却更喜欢绿叶。喜欢的东西不同,看尽眼底的美自然也不会相同。自己心里有谱就好,不足为外人道。”
“还是姐姐最能看懂我的心。”如玥撒开手,花便随着风飘曳些许远,坠落在地。“将沛双赐给徐淼对食,根本非我所愿。”
“妹妹。”定嫔托起如玥的手,心疼道:“我岂会不知你的真心,可这事是皇上做了主的。才罚了庄妃,又掌了恩贵人的嘴,当真不怕皇上误会你的心思么?”
怕么?如玥认真的想了想,怕怎么样呢,顶多是皇上不来永寿宫,让自己交出掌宫之权,甚至废黜,终究算不得什么新鲜的事儿。也果真伤不了她的真心了。
心死了,一切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如玥舒展了唇角,恰如一轮明月,带着朦胧的美,却那么可望不可及。“怕又怎么样,左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你是真的伤了心啊。”定嫔迷蒙的垂下头去,勾唇浅笑:“连圣宠优渥的如妃,也这般泄气。让后宫里这些根本没有恩宠的妃嫔,情何以堪啊?”
这话确实不错,比之定嫔的恩宠,如玥很有无病呻吟的意思。皇上所给予自己的,好的坏的不计其数,可这一丝一缕,一分一毫,却从未给过定嫔半分。想到这儿,如玥有些不好意思了:“因着我的心情不佳,引着姐姐想起不开心的事儿,真是抱歉。”
定嫔摇了摇头,鬓边的米珠随着她的动作而颤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怎么能怪你,这都是我的命数。知道自己不是锦簇的鲜花,就该过些雅致青翠的日子。或许没有得就没有失,我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没有得就不会有失么?如玥不敢断定,却肯定后宫的女子,都过着患得患失的日子。“不抱希望或许不会失望。失望最痛,是痛在悔不当初。”轻轻抬头,让透过一层层藤萝花叶的阳光落在脸上,暖洋洋的明媚。“姐姐别怪我多嘴问上一句,昔日在府中,姐姐可曾得蒙圣宠?”
这一问触痛了定嫔的神经,她的眼尾格外不自觉的抽搐几下,完全不受控制。“必然……必然是得过几日。”这样的回答,的确令人尴尬,定嫔有些失色的垂下眼睑,手上的绿叶也揉烂了。指尖留下一缕她不曾嗅过的清香。
“如玥无心冒犯,只是这话搁在我心里也许久了。”
“我知道你的心,是,是我自己还不能坦然面对吧!”定嫔心里清楚,属于她的明媚阳光早已一去不返了。凭她这个年岁,想要重夺圣宠,简直比登天还难。
其实如玥还想问,为何仅仅是那么几天便没有了恩宠。只是定嫔如此难受的样子,让她不忍心开口。遂浅浅笑着,转移了话题:“姐姐看透世事,可知为何我要治罪于恩贵人么?”
定嫔的笑容比方才真切多了,也温和多了:“我哪里有那么神奇啊。这个,我却真是猜不透了。凭你如妃的气量,还不是那种会因为几句话就当众训诫宫嫔的。”
“不瞒姐姐,我总觉得恩贵人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如玥低头沉吟:“记得刚入宫的时候,她是何等的义气、开朗,但凡有事,总爱替人出头。真真儿是我最喜欢的性子。可因着毁容的事儿,她变了,变得越来越自卑甚至自闭,成日的躲在自己屋里。鲜少再与外人走动,更别说亲近皇上了。”
定嫔似感同身受,无奈道:“这也无可厚非,她受了如此的创伤,哪里还有争宠的心思呢。在这个美人济济后宫里,失了容颜有时候等同于被判了斩监侯。还不如立决来得痛快,苦熬着的也只有自己的一颗心罢了。
旁人想起你时,少不得一阵奚落。可想不起你来,却生不如死。更别说什么皇恩,什么子嗣了,一切都是空空如也。可这些也属常情,妹妹何以因此而……”
“并不是。”如玥接茬道:“并非她有这样的变化令我稀奇,而是近来,恩贵人大反常态,处处争强,颇有哗众取宠的意味。上几次,我甚至觉得,她是存心要挑拨我与庄妃。大抵不是她从前的样子,我怀疑在她背后,有人出谋划策……这才是症结所在。”
定嫔有些愕然,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我是想顺藤摸瓜,看看那背后操控之人究竟是谁。”如玥咬了咬唇瓣,眉宇间添了一抹犀利:“这个人唯恐天下不乱,必然是居心叵测的。多隐藏一日,对我而言危险便加深一分。今日请姐姐来,便是为我细细梳理蛛丝马迹,看能否参透其中的玄机。”
“这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定嫔的眼中充满了疑惑,细细数来:“先前皇后一直于你不和,这个后宫有目共睹。可如今,皇后已经被困在了储秀宫,想要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这会儿妃嫔之中,除了恩贵人这个不和睦的声音,旁人即便是对你嫉妒,也不至于起这样的歹心。
退一步来说,即便是起了这样的歹心,也未必就有能如你手握倾宫之势如妃抗衡啊。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尚且不成气候。是不是妹妹你多心了?”
“不是,肯定不是。”如玥与定嫔四目相对,真切道:“我总能感觉到,她就在我身边,伸开了双手预备扼住我的咽喉。”
许是如玥的表情严肃,目光锐利,定嫔不觉脸色淡白。“妹妹这么说,可是有什么理据,还是发现了什么痕迹?”
“这倒还没有!”如玥有些泄气,当着定嫔她无谓隐瞒什么。“连姐姐都没有发觉,如玥更是无从知晓。”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如玥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姐姐觉得佳贵人如何?”
其实从前去长春宫看还是贵人的定嫔时,如玥就看重了佳贵人。只是那个时候,定嫔说未必就是表面上看到的样子,使如玥并未急着将她收归己用。这会儿想起来,如玥少不得旧事重提。
“她当着皇上的样子强硬的样子,历历在目。我总觉得是个不错的苗子。”如玥微微转睛,与定嫔对了眼神。
“好是好,可她毕竟年轻,多少有些不知进退了。若不是你拦着,只禁足了几个月以示惩罚,落在皇上手里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呢。”定嫔明朗而笑,细细品了品如玥的容貌:“更何况,咱们明艳绝伦的如妃娘娘,实在不需要这么早便操心这些事儿。皇上心里可只有你!”
“姐姐取笑我了。”如玥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再美的女子也难保不会有色驰的一日。何况现在宫里,不是有一双更美的佳人了么。”
定嫔抚了抚鬓边的流苏,缓缓起身:“娘娘宽心就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终究是一时的兴致罢了。看透彻了自然就明白了,还是原本的样子最好。”
“承姐姐吉言吧!”如玥起身相送:“眼看着天儿一日日的热起来,姐姐身子弱些,可要当心暑气。闲来无事,多来和妹妹说说话。”
“若非皇上一会儿要来你宫里用膳,我还真相再陪着你坐会儿呢。”定嫔笑容满溢:“放心吧,我的身子我最知道。”
客套的话说完,如玥才注意到沛双与袭儿隐隐不安的立在一旁好些时候了。遂幽幽的叹了一声:“恩贵人那儿怎么样了?”
“小姐怎么知道是恩贵人有事儿?”沛双奇道,自己话还未出口,小姐心中就有了数。袭儿抢了话来说:“就是知道她有事儿,咱们才好好教训了她一番。不然何必在正殿之上动这样的干戈。”
言罢,才又转身对如玥道:“娘娘,恩贵人出了永寿宫,便径直往御花园投了湖。索性是被人搭救了上来,您猜这出手相救之人是谁?”
“谁?”如玥一时没有想到:“总不会是皇上吧?”不过是皇上又能怎么样,左不过是宽慰两句,嘱咐御医来看罢了。昔日为毁容之前,恩贵人也是稍微得宠,如今就更不用提了。
“皇上倒是在的。”沛双略微有些不快:“可连同那两位也在。”
“康贵人与丽贵人么!”如玥倒是没想到会和她们扯上联系。
沛双嘟了嘟嘴,愤懑道:“皇上还说下了朝就来陪您用膳,可这真下了朝,就揽着一双佳人游园子去了。小姐,您说这午膳还备不备?”“备自然是要备的,且还得多备一些。”如玥忽然心生一计,吩咐道:“让乐喜儿去走一趟,请皇上与两位贵人一并来永寿宫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