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乘风得意洋洋的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对着陆惊鸿笑道:“如果你的惊鸿一瞥比我的手还快,这块女人的手帕又怎么会从你身上到了我的怀里?”说完又把绣帕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皱眉道:“陆小鸟,这是哪个女孩子送给你的?你三个月才洗一次澡,再香的手帕放到你的怀里都会变成臭抹布!”
他居然把名动天下的陆惊鸿叫做陆小鸟。
金大公子带笑看着他俩,似乎觉得这比喻有趣极了,恰当极了。
陆惊鸿却跳得更高,急声道:“快还给我!那是,那是……”
聂乘风眨眨眼,贼笑道:“老规矩,五百两银子一条。”
金大公子看着他,微微一笑道:“聂神偷手中的那把冰心玉壶,拿到外面去好歹也能换上几两银子,就请聂兄吃点亏,用这把玉壶换回手帕如何?”
聂乘风迟迟疑疑地看了看金大公子,才勉强说道:“好吧,这回就看在你玉剑门金大公子的面子上,便宜了这只小鸟。”又看看陆惊鸿,笑道:“虽然你比我先到玉剑门,但是我的路径没你熟,却不能说明轻功比你差,所以嘛,请阑当然不能给你。顺便说一句,陆小鸟你其他的功夫虽然都不怎么样,不过学鸟叫倒是青出于蓝,简直快要超过师傅我了。再见!”
话音未落,聂乘风已经象阵风般掠下墙头不见了。
陆惊鸿看着他刚离去的背影,恨恨地道:“这把玉壶是金大公子花了二千两银子,外加十坛上好的女儿红,才从侯老五那儿买下来的,这小偷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又对金大公子道:“冰心玉壶价值不菲,你怎么这么随随便便就送了出去?”
金大公子微微一笑:“玉壶虽贵,有价可量;美人恩重,却是无价之宝。”
陆惊鸿顿时脸上一红,吃吃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院落深处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嚎叫!
叫声又长又尖,似乎声嘶力竭!
就好象一个人光天化日之下,忽然撞见了七八个青面獠牙的吃人恶鬼一般。庭中虽是艳阳高照,这恐怖的叫声听来仍然让人觉得阴气森森,心里发毛。
金大公子面色一变,立刻飞身跃起,掠过后院,直奔厢房而去!
哪知有个人却比他更快。
他只听得身后衣袂破身之声,陆惊鸿已经象只离弦之箭一般从他身边擦了过去。
等他赶到时,陆惊鸿已连点了金二公子金浣花身上几处穴道,止住了他梦魇后的癫狂之态。
金浣花的一张英俊的脸孔,已因极度恐惧变得苍白而扭曲,发丝散乱,乱蓬蓬地披在肩上。面上的神情,仿佛刚刚从九幽地府的炼狱之中,逃回了人世。
“二弟,你怎么了?”金大公子急急地问道。
“我,……我看见了鬼,”金浣花的瞳孔忽又收缩,嘶声喊道:“一个身披白色麻衣的尖脸无常,还有一个会吐丝的恶鬼!”他的声音一直在发抖。
谁也不知道一向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金二公子怎么会突然间变成那个样子,难道他的恶梦,真有那么可怕?
金浣花缩在墙角的床头,浑身仍在瑟瑟颤抖,梦中的一幕幕,是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仿似来自幽冥的鬼火,诡异的老人,还有那一片又轻又薄的落叶,以及那根丝插进咽喉中尖细冰凉的感觉……如果这一切都是梦,为什么却有那么真实,那么可怖?
陆惊鸿和金大公子默默地沿着花从小径走着。
正午的阳光,透过树隙,斑斑驳驳地洒在他们走来的路上。
这么明亮耀眼的阳光下,本不该有任何阴森恐怖的事情发生。
良久,金大公子才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浣花从小聪明乖巧,无论练剑读书,都是一点即通,全家上下,莫不对他宠爱有加。因此,也养成了他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性格。”
陆惊鸿没有说话,他在听着。
金大公子顿了顿,又道:“到他长大后,所结交的又都是些飞鹰走狗、逞气斗狠的纨绔子弟,所以浣花身边,其实并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陆惊鸿道:“你的意思是说,金二公子虽然看起来孤高自傲,其实内心却是非常的孤独?”
金大公子点点头道:“内心孤独的人,有时难免会产生某些可怕的幻觉,所谓疑心生暗鬼,总以为有人要害他。”
“所以,”陆惊鸿道:“你认为这就是他会做噩梦的原因?”
金大公子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富贵之家,也免不了会有一些烦恼。”
陆惊鸿转过身来,注视着他,道:“那么你呢?”
“你是不是也一样有烦恼?”这一句话,他却没有说出来,他知道金大公子完全明白。
金大公子却在苦笑:“我的名字虽然叫作如意,可是世上不如意之事,常十之八九,试问天底下谁又能真的事事遂心所愿?”他看了一眼陆惊鸿,又道:“一个根本不喜欢用剑的人,在他那以剑名震江湖的父亲眼中,简直连一块废铁都不如。现在你总该知道,我有什么样的烦恼了吧?”
陆惊鸿也在苦笑,他心里忽然对这对金家兄弟,产生了说不出的同情。
——他们有显赫的家世,威震四方的父亲,可是除了这些之外,他们还有什么呢?
“大公子,掌门命你今夜戍时,去西湖明月楼,赴康王的寿宴。”陆惊鸿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来,这才看见一个人象条影子般立在浓荫之中,刚才的声音,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金大公子淡淡地答道:“知道了。”
那人便又轻飘飘地走了开去,仿似被风吹走了般。玉剑门顾大总管顾重影的轻功,竟似已达到了绝顶高手的境界。
“你瞧,”金大公子对着陆惊鸿苦笑了起来:“我的烦恼又来了!只要是家父不愿去应酬的场合,总是打发我去。”
陆惊鸿笑道:“其实小康王的寿宴,正是人所难求的机会。这若是你的烦恼,莫说是江南,天下岂非有很多人都巴不得有这样的烦恼?”
金大公子道:“江南金风曲家,想必亦收到了请阑。曲家的公子曲兰衣,听说是你的好朋友,这次他也会来赴康王的寿宴吧?”
陆惊鸿点点头道:“他应该已经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