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相逢之后,萧此要陪昙落到火国去游历,早饭后便直接动身离开了麒麟城。
虽然有些奇怪萧此为何会答应带着她在炙燕的眼皮底下走来走去,但那毕竟是他们之间的事,千秋暖不想管,从吃早饭到送他们上马出城,一直都笑得很开心,还和昙落相约自己登坛封神后,会邀请她到土神宫参观做客。
直到两骑都消失在城门外,她终于揉着笑到酸痛的面部肌肉,自嘲道:“上剑不练练下贱,我真是够了。”
凝时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昙落姑娘寿命不久,以萧此的性格,断不会为她守身如玉,你仍然有机会,现在让让她又何妨。”
千秋暖夸张地一摊手:“守心容易守身难,他当然是不甘于寂寞的,入得了眼的肥瘦不挑,但入得了心的怕是难再找了。”
凝时笑而不语,她吹了声口哨召来狻猊,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说道:“不管这许多了,老娘现在没工夫谈情说爱,先办正事儿要紧。”
“哦?敢问慧土大帝有何正事儿要办?”凝时打趣地问道。
“一车红糖够那老狐狸吃上十天半个月了,我们去见一见疏翎。”
凝时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与疏翎有过节的虚璃已经不再是土部正神,她现在去示好,疏翎如果接受,正好可以联手痛打落水狗,同时破坏归泉与疏翎之间可能存在的合作,防止归泉从中作梗。
别说紫鸢现在灵力尽失,哪怕是过去拥有飞仙实力的她,十个加起来也不是自己对手,但归泉却是个麻烦的对手,必须防止他和任何人结盟,尽可能地孤立他。
想着,凝时颔首道:“那便走罢……小暖?你在做什么?”见她一个劲儿地给狻猊作揖,大脑袋神兽却睬也不睬,蹲在大路中间补眠,过往行人车马都受阻,骂骂咧咧者不在少数。
“听话嘛,不走就不走,你别挡着路行不?你这样我多丢人啊,你给点面子好~不~好~嘛~”千秋暖抱着它一直前爪用力甩来甩去地撒娇讨好,狻猊只做不见。
凝时不由得笑了:“怎今儿这么惯着它,不照着它脑袋上踹两脚,拎着尾巴卖到那边肉铺去?”
狻猊唬地站起来,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千秋暖,好像在问这些是你想好要对付我的么。
千秋暖赶紧顺着它毛摸:“不生气不生气,我从来没说过这些话!没买香是我不对,但没钱真不是我的错啊!我三千多银票全被萧此那死流氓骗走啦,昨晚买花的钱还是玖真付的。”
说着忽地就想起来炙燕送的生日礼物,赶紧掏出来,献宝般捧给它看:“这样好不好,这个是火神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不要了,去那边当了它,不管有几文钱先给你买一点点吃好不?”
狻猊不屑一顾地瞅了眼她手里黑黢黢的戒指,湿漉漉的大鼻子凑过来嗅了嗅,又拱了拱,勉为其难地将屁股从路中间搬开了。
千秋暖如获大赦,赶紧奔到对街的当铺里去了。
“你几时不是吃得肚儿圆,还非要讹小暖的香料。”凝时一手按着狻猊的大脑袋,三分威胁地道。
狻猊不服气地顶开他的手,咩一声将屁股对着他。凝时好气又好笑,摇头道:“你当我不知道那日在双英山是你将她驼到林中去的?连我的话也敢不听,没罚你都是轻的,还拿屁股对着我。”
“咩~~~”狻猊一听,赶忙又转过头来,在他腿边转来转去,蹭得起劲儿。凝时被它逗笑,只好拍拍它的头顶,将它撵到人少的巷子里去。
千秋暖奔进当铺,扑在几乎有她下巴高的柜台上,二指拈着戒指晃了晃:“老板,我要当东西!”柜台中的后生正在打瞌睡,看也不看来的是什么样的人,伸着脖子就喊掌柜的。
掌柜还以为来了大主顾,赶忙冲出来,却没见到人,正要责备那后生,千秋暖一蹦老高:“人呢人呢,我要当东西!”
掌柜一见是个小孩就笑了:“小妹妹,这儿可不是你玩的地方,赶快回家去。”
千秋暖怒视他:“小你妹!就是国君见了我也得点头哈腰,快点把东西拿去估价,少在这儿废话。”
掌柜诧异地隔着柜台打量了她一番,心想莫不是国君的宝贝女儿罢,遂不敢怠慢,赶紧亲自出去接过她手里的戒指。
“嗯……唔……”掌柜将戒指远近看了又看,出于谨慎,不敢下定论,转身命令后生,“去请先生来鉴定。”
千秋暖不由得十分好奇,莫非炙燕给自己的戒指是什么奇珍异宝?
不一会儿一位老者来到前店,从掌柜手中接过戒指反复看了一阵,又用干枯的指甲刮了刮,惊叫起来:“这是琉璃!”
千秋暖傻了傻,没反应过来:“琉璃怎么了,很值钱还是不值钱?”
老者瞪了她一眼,解释道:“琉璃为五大名【纵横】器之首,价值远胜金银,寻常工匠根本烧不出来,传说唯有以耀火大帝手中凤朝戟之火方能制出,世间流传的琉璃几乎都产自火国,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凤朝戟的火才能烧制琉璃?千秋暖怔住了。这也就是说琉璃应该都是出自炙燕的手,如果是这样,他为何会说曾经视为至宝这样的话,这戒指工艺看起来很一般,他想要做更好的,随时都能做不是么?
“小姑娘,你这琉璃戒指从何处得来,为何上面积满了污垢?”老者急切地询问起来。
千秋暖从他手中取回戒指,将上面的污垢一点点刮净,显出琉璃应有的光亮剔透。但不知为何,这戒指似乎工艺不佳,烧得不均匀也不纯。
她来自异世,虽不知琉璃在这边如此名贵,但也知道琉璃的烧制最看重温度,若是温度不够根本烧不出来。炙燕身为火部正神,闲来无事应该做了不少小玩意儿打赏手下人,这样成色的琉璃应该不会好意思拿来送人才对。
于是证明这琉璃戒指根本不是他自制的。
再结合自己已知的情报和他那句含义微妙的话,千秋暖恍然大悟,这玩意儿十之八九是萧此当初哄他上床前送的定情信物!
“这是……有人送我的,对不起,这东西我不当了!”说着,千秋暖掉头就跑,好像生怕他们追出来硬抢一般。
萧此从当初被炙燕接回火神宫,担任护法,到玖真死后被贬为流寇,这期间一千多年,他究竟花了多久去哄骗自己的顶头上司,堂堂的火部正神?炙燕既然对他的脾性十分了解,必不会轻易上当,萧此到底有多么高明的手段,能将他征服,并成功令他也成为那些苦苦盼他回头的人之一?
越想心里越苦涩,简直像生吞了条苦瓜那么难受。
不承认又有什么用,自己不也一样上当了,他甚至都没有明确地表示过贪图自己身上的什么,没有刻意地对自己好。
忽然觉得疏翎都比他要高尚许多,至少每个被她甩了的过期正太都知道女神曾经是真的爱过他们。
凝时倚着阴凉处的墙壁等了一阵,忽然见千秋暖狂奔出当铺,疑惑不解时城外一辆马车飞驰进来,眼看就要撞上人,赶车的人猛地勒住马头,马儿嘶鸣着前蹄立起,几乎将马车也给掀翻了。
千秋暖上浑浑噩噩,茫然地站在路中间,望着他们人仰马翻。
“怎么回事!”车厢中传来一名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车夫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马稳住,连声向她道歉解释。
凝时不动声色地打发走了狻猊,来到千秋暖身旁。
马车停稳后,车上的女子气愤地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怎么搞的,你会不会赶车啊,这么宽的街道也走不稳,我差点就撞到头了!”车夫赔笑解释,她却浑然不听,跳下马车怒道:“技术这么烂,还做什么生意,快滚!”
车夫争辩道:“小姐,您要讲理不是,是这小姑娘突然闯出来,小的怕伤着人才……”
“怕伤着什么人?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怕伤着她,本姑娘给了你钱,却差点摔得头破血流,你还有理了不成!”那女子嗓门大,脾气也泼辣,不管车夫如何解释就是不肯罢休,说不给钱就不给钱。
千秋暖只觉得这女子十分面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正思索着,凝时弯下身来附耳说道:“你可省了香料钱,这个就是疏翎。”
“啥?!”千秋暖还没想好见了疏翎要说什么,被他这一吓,失声惊叫出来。
那女子闻声看过来,亦是惊得退了一步,忽地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镇定下来装作什么事儿也没有的样子。
却是那正面一眼,千秋暖一头冷汗地想起了是何时在何处见过她。
这不就是在去往汕城的路上遇上的那对姐弟中的姐姐么!
她就是疏翎?
千秋暖顿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那个时候疏翎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行踪?还亲自带着弟弟……不,男宠来取她小命,结果功败垂成,还差点搭上了自己可爱的小正太。回去后不知是不是迁怒了苏丞,小圣母受就奋不顾身地来行刺自己了。
这这这……金部正神点儿未免也太背了吧,古有辨阳行刺未遂爱上了虚璃,今有苏丞行刺未遂险些被策反,她忽然有点同情这位同僚,养的都是一群什么下属啊这是!
“那个……是我不好,要不车钱我来付?”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千秋暖也装出不认识她的样子,偷偷扯了扯凝时的袖子。
凝时会意,掏钱打发走了车夫,笑容满面地对疏翎拱了拱手:“舍妹惊扰了姑娘,愿置薄酒一杯,替姑娘压惊,不知姑娘肯否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