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集训生活,在特定的环境下,我对这个特殊群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决心在以后的囚旅生活中,不仅要细细地品味监狱生活,而且在他们中间,去接触认识他们。即使自身的认知能力有限。即使才浅笔钝,我也会争取尽所能把这段生活,这群人记录下来。让社会让更多的人了解监狱,了解囚犯。哪怕所述的只有片言少语能表达初衷,满足一下读者猎奇的心,也不枉我孤灯下熬夜费墨之举了!
8月2日,带组的犯人组织新犯学习报纸,读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把新犯人带到院子里,让大家抽支烟,透透新鲜空气。新犯人们按照训练队列时编排的位置,坐在地下吸着烟,小声地唠着嗑儿。
集训队的大铁门被打开了,一辆大客车直接开进院子里。管教科的警察和集训队的警察还有外来的警察向集训队走来,眼尖的犯人私下议论起来:“分人了,分人了,是三六劳改队的车。”
警察们手拿着名单来到我们面前,让两个组的犯人混编到一起,原地坐下来不许动,点到谁的名,谁站起来,“王晓刚、张茂国、李立……一个个犯人被喊出队伍,另站成排,看看被点走的新犯人都是被处十五年以下有期徒刑的犯人。看来这批人是被分到劳改农场的。有几个长刑、无期、死缓的犯人悄悄地凑到我的身边说:”宋哥,咱们明天也该分了,这批是分农场的短刑犯。”我点点头没有吱声。
被喊出的新犯人有六、七十人,警察让他们到寝室收拾自己的行李和物品。还好,没有点到名的犯人不用动,也不必担心拿错物品。在集训时分成两个组,本身把长、短刑的犯人分成了两个寝室管理,2、二组是短刑集训组,剩下有十几人,听说这几个人被留在了汽车厂大院,有的是有特长,有的犯人家里找了人。短刑犯人能留在工业点改造是幸运的,因为在车间内作业,也不会贪黑起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分往六三农场的六、七十人被带走了,装在一辆大客车里,显得很拥挤,他们的行李是装到另一辆汽车上拉出院子的。剩下的六、七十人思想产生了活跃,在院子里窃窃私语,;唠起磕儿来没完没了,都不知自己会分到一个什么样的单位。也难怪,无期、死缓,少说也得在院里生活十四、五年,谁不希望自己能分到一个好一点的改造单位啊。
带组组长把我们集中到了寝室里,告诉我们不要着急,根据惯例,也就是一两天,就分下去了。话音刚落,集训队的警察喊带组组长把犯人集中起来,让点谁的名,谁收拾行李。前两批,每批有七、八个人,有五、六个人的。我是第三批点出来的,有八、九个人。集训队干部让我们打行李出来,被带到了院子里,几个老犯人来接我们的行李,我们跟着他们,还有两名干部走出了集训队的大门。在外左拐的路上,我问来接我们的老犯人:“我们被分到哪几个单位了?”一位带杂工牌的犯人告诉我们:“锻造车间。”有个新犯人说:“打铁的。”带牌的杂工笑着看看我说:“就你这大体格,正适合在锻造车间改造。”我听后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吱声。
我们来到了一个院子里,面朝东是一栋约有三十米长的砖瓦结构的平房,三个门是三个中队,对面是十几米长砖瓦结构的平房,第一个门是水房子,第二个门是大队部,依次是三个中队的队部,门前有很宽的一块水泥台阶,把我们这八、九个人就安排到门前的水泥台阶上。然后,大队部里先前带我们来的干部开始一个个叫人,了解自然情况,给分中队。听说这个干部是狱政干事,都叫他董干事,我们依次被了解了一遍后,那个带杂工牌的犯人出来,把三个中队管事儿的犯人都喊过来,往回领人,毫无疑问,几个身体健壮的和我都分到了一中队锻压车间,其余的被另两个中队分了。二中队是热处理车间;三中队是后勤中队。 Wшw●тt kǎn●¢o
屋里是大通铺,北侧是单铺,南侧是二层铺。下层铺的行李都叠得四方四角,用白单苫着,褥面也是铺着白单,高低一样,和部队一样。我们刚安排完铺位,带牌杂工进来告诉,新分来的犯人放假三天,重点洗涮和改行李。转身又说:“下午宋振岭跟着三中队出工。”
中队有几个班组没有出工,其他出工的一部分犯人中午不收工,在车间吃饭。我找到中队负责管事儿的犯人、杂工组长才育新,问他:让我出工的那个带白三角牌写着“杂工”字样的犯人是干什么的?才育新说:“问他呀?”我点点头。才育新说:“他可厉害,是咱们的头儿,大队积委会主任,整个大队犯人中的一把手。”
我说:“他让我跟着三中队出工,不知是几点走?”
才育新说:“下午一点半呢。”
“不知他让我出工干什么?”我试探着问。
才育新说:“那指定是大队干部告诉他的呗。”
中午开饭了,每人一个碗糕,一盒菜汤,碗糕就是用苞米面,用碗状的东西扣成型,用锅蒸熟的做法,窝头有眼儿,碗糕没眼儿。我问老犯人:“这么长刑期,要是天天吃这个东西,够呛啊。”老犯人笑着说:“如果是盲流子改造的话,平常生活咸菜、酱不断就不错了。这里逢年过节给改善,平时,每星期六、日是细粮,早晨、中午是馒头,晚上给一顿大米饭,一年的菜以土豆和白菜、大头菜为主。监狱就是这样好,对犯人吃的要求不严,现在汽车厂不景气,以前给犯人发***发的多,挂面、肉罐头等,每次每人都发不少。但现在只能自己解决。家里管的,可以做着吃,咱们车间就是不缺火,每天都烧铁,拽一根铁就能炒菜、做饭。”我听着点点头。
吃完了中午饭,其他犯人都开始午休了,我急忙把集训中一个月积下的衣物找出来,到院子里洗涮。水房子门口有两个水阀,一个热水阀,一个凉水阀,凉水随便用,如用热水需和烧水的犯人打招呼。一大盆衣物,我整整洗了一中午。刚擦干了水,点上一支烟,那面三中队喊出工了,积委会主任同三中队管出收工点人数的犯人打招呼,说:“曲管教让宋振岭下午出工,把他带出去,交给曲教。”
走在整齐的队列里,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难道这个行列注定是我人生的位置吗?这条路究竟要走多长?我会用一生的多少时间走完这段路程?我不知道。即使前面的路充满崎岖坎坷,但我绝对不能倒下,如果说坚持到最后的只有一个人,那应该是我。我记不清是谁说的一句话:“一个人在逆境时,信念和毅力是战胜困难的两大法宝。”厄运把我推到了漩涡里,我要为我坎坷的人生中写满传奇。
队伍刚进车间的大门,一眼便看到左侧篮球场上正有十几名犯人在打篮球。石凳上坐着一位干部,他见队列进厂区后便问:“宋振岭出来没有?”负责点人数的犯人告诉我说:“赶紧进去,曲教叫你。”
我走出队列,小跑来到篮球场,走到曲教身边。曲教说:“宋振岭,把衣服脱了,上去玩儿一会儿。”
我说:“曲教,我恐怕跑不动,在号里押了三年,身体虚不说,体重也长了近六十斤。”
曲教说:“你跟着恢复一下,快打比赛了,你每场如果能上十分钟,就立大功了。”
我听后说:“十分钟差不多。”
曲教接着说:“你找阴凉地方坐一会儿,看看咱们球队的水平。”
“场上都是咱们的人么?”我问。
曲教点点头不再言语。我走到一棵大树下坐下来观看比赛。曲教时而对场上犯人队员的表现进行指挥。
打了半场球的时间,曲教喊停,把场上队员都叫到了身边,我也急忙跑过去,曲教沉思了有一分多钟,显然,对队员们的场上表现不太满意。
曲教转回头来说:“宋振岭,你对球队目前存在的问题,谈一谈自己的看法。
我犹豫片刻。我在考虑话该怎么说,既要把存在的问题说出来,又要考虑球队队长的面子。我觉得新到一个环境,表现不能盛气凌人,这样,不利于以后我们在一起相处的团结。
“其实,从场上队员个人技术来讲,都不错。虽然缺少突出队员,但是从战略战术上强化一下,可以提高球队的作战能力和水平。这样看起来,也算是个完整的球队。另外,给我的感觉,场上队员控球权和投篮权太随意了。篮球这个东西,不能太突出个人主义,要有强烈的配合意识,失掉一次球权,就离失败走近了一步,离胜利远了一步。”我说。
曲教笑着说:“就是这么回事儿么!总想表现自己,造成丢球多,失误多。没有战术,打不出章法来。”说完转身走了。 回头又补了一句;“你们好好研究一下吧,马上打比赛了,研究两套战术来。”
队员们受到了批评,情绪有些低落。天气热,大家伙儿都出了一身的汗,主张到水房子去洗洗去。我也随着队员们进了车间。
走进车间正门,一眼望去,空旷的车间里显得冷冷清清。十几台空气锤一字排开,每台空气锤不远处都砌有烧铁用的大炉。车间里只有三两个班组在参加生产劳动。我随着队员穿过车间,从后门出去,是一个很宽敞的套院。正面是一栋砖瓦结构的平房。打听队员,他们告诉我说那是三中队。有下料房、工艺组、钳工组和转序组等。左侧一排平房,是一中队业务组,依次是质检站和水房子;右侧五十米处是库房和澡堂子。
队员们到各个室内取脸盆等物品,到水房子放水去了。我站在门旁不知该往何处去。这时,有一名队员向我招手,我稍犹豫便走了过去。
“你家是加格达奇啊?”他问。
我点点头问:“你呢?”
“泰康的。”他说。顺手又指向身边一个人说:“他和你是老乡,你们认识么?”
我仔细看了看说:“不认识。你叫啥名儿?”
他说:“我叫王立英。你的事儿我听说过,不是判死刑了么?”
我说:“改过来了,改无期。”
王立英说:“你的事儿在加格达奇轰动不小,都以为你活不了了呢。”
我笑了笑说:“阎王爷不收我。你判多少年啊?”我接着问他。
“五年。”王立英说。
我说:“我在看守所押了三年,怎么不知道你呢?”
王立英说;“我是铁路判的。”
“你判多少年啊?”我问刚才向我招手的那位。我对他有些印象,身材不高,刚才在场上跑动挺积极的,在场上打核心了。”
他说:“我判无期,伤害致死。”
“他叫王喜友,都叫他小四,和我处的挺好。领队的叫杨明,内蒙的,他爱人是加格达奇的。”王立英介绍说。
小四问:“你在体校学的什么?”
我说:“篮球。”
小四说:“现在咱们球队水平不高,但都互相不服,都想表现自己,还有想争领队的。”
“球队要是这样的话,就不好办了,篮球是讲究团队精神的,需要整体配合。再者,谁领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组织能力,有制定战术、调整战略的能力。”我说。
王立英说:“咱俩是老乡,听我的,别强出头。”
小四说:“曲教现在把你调来,对你抱有很大的希望。”
我说:“我已经和曲教说了,一场球我也就能上场十分八分钟的,在号里押了三年不说,现在体重一下子长了近六十斤,跑不动,也跳不起来了。”
王立英说:“别挑头,自己能出多大力就出多大力,咱们大队挺重视体育活动,刑期长,体力慢慢恢复一下,时间长着呢。”
我们闲聊了一会儿,杨明过来把大伙儿都聚到篮球场。
杨明说:“可能下星期就打比赛了,咱们在一起研究几套战术……”最后,提到我上场的问题。
我说:“由于体力问题,我只能上半场打10分钟,下半场打10分钟。我上场时能加强一下篮下力量,咱们球队目前的状况,队员的身高不行,只有以快攻才能突出球队的实力,而我打不了快攻,所以选择在什么时间上,对什么样的球队,你们可以琢磨一下。”
最后,球队研究了三套战术,其中一套是我在场上的打法,大伙儿应该如何配合。“之后,按三套战术进行了分别的演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