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府
萧吕子默默坐在灵柩旁的软垫上,暗自落泪,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念叨:
“老东西,跟你吵了一辈子,如今突然安静了,师兄我真不习惯,你知不知道,我如今寂寞啊,跟他们年轻人也没话说,唉!不过咱们闺女的眼光的确是不错,肖寒这孩子好啊,跟亲儿子一样,一日给你上三柱香,从不间断,一应事务也安排的妥妥当当,对我呢,也孝顺,他对咱闺女也好。你说咱们这辈子活着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这闺女嘛,如今看着孩子们好好地,咱们也就放心了,是不是?我这个老家伙呢,年岁也大了,谁知道还能活几年,你呢,就先去那边养精蓄锐,把扫帚嘎达准备好,等着我,等我来了,咱们再接着吵。还有件事师兄我要拜托你,我给你多烧点钱去,你买个大点的宅子,等我去了,你给我一个人一间房住,别再让我跟你挤一屋了,你睡觉打呼,我睡不着啊……”
说到此,他再说不下去了,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些日子以来,肖夫人日日前来陪伴婧儿,肖寒更是白天忙于政务,还要为岳父大人的丧事忙碌,晚上整夜不眠地陪伴她,每日都会抱着她去灵堂,陪武德轩待上一会儿;
萧吕子一日两次给她换药,还亲自煎药喂她服下;
雪莲的眼睛更是没有一日不是红肿的……
婧儿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担心她的身体,每一个人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了这些疼她、爱她的人,她都会将生命中的每一份痛苦都咬牙咽下去,亡者亡矣,生者还得继续生活,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不过早晚罢了,想开了,心头也就好过些。
七日后肖寒亲自为武德轩发丧,萧吕子和雪莲随同送葬。婧儿说,父亲一生清贫,不喜张扬,她建议丧事从简,莫要惊扰太多的人,萧吕子和肖寒应允。
婧儿的母亲葬在祥州,他们也要将武德轩的灵柩送回祥州与他的结发妻子葬于一处,肖寒已先期派人重修坟冢。
因婧儿重伤不能远行,只能用一顶轿子将她抬着,与肖子瞻,肖夫人一道跟随送葬队伍到了城门外,便止步了。
婧儿一路都在轿中默默流泪。
肖寒一身孝子装扮,短短数日,已是瘦了一圈,他走到轿前,轻轻掀开轿帘,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柔声道:
“婧儿,我送岳父大人回家了,你放心,我是他老人家的儿子,一切都会办的妥妥地,你回府休息,我们要上马赶路了,处理完丧事我就会回来,啊,等我。”
婧儿透过他掀开的轿帘,望着前面的白幡儿和棺椁,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却在唇边硬生生挤出一抹淡淡笑意,道:“替我在爹坟前多磕几个头,待我身子好些再去看他。”
肖寒重重点头,道:“放心吧,岳父大人在天有灵会保佑婧儿快些康复好去探望他,时辰不早了,我就出发了。”
婧儿轻声道:“好,夫君一路小心。”
肖寒额首,将她的小手重重捏了捏,这才松了手,收回身子,放下轿帘。
耳边传来他略带些许沙哑的高喝:“上马,出发。”
婧儿几乎无法承受心头那份痛苦,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口几欲窒息,她闭上眼,一任泪水狂流……
听不见轿子里的动静,肖夫人有些不放心,在窗外柔声呼唤:“婧儿,婧儿你还好吗?”
婧儿奋力将那口堵在心头的气强行提了起来,尽可能以平静的口吻回道:“母亲,我很好。”
听得她语声还算平稳,肖夫人终于松了口气,转眼向肖子瞻看去,肖子瞻面色严肃,眼中却透着深深的伤痛。
……
几日后的傍晚,一名丫头正在喂婧儿喝药,卧房门被轻轻推开,婧儿抬头看去,这一看顿时露出满脸的惊喜之色。
只见一个中年女子在玉蝉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风尘仆仆,面容憔悴,一见婧儿瞬间便红了眼睛,呼唤道:
“婧儿,我的孩子……”
“老夫人?”婧儿惊呼。
来者正是收到消息匆忙赶来的商齐夫人,紧随身后的是曼罗,最后进来的是身高八尺,一身黑色长衫的商无炀。
商齐夫人疾步上前,坐在榻边,心疼地轻轻将婧儿拥入怀中,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哭道:
“我可怜的孩子,你这是要急死我吗。”
婧儿瞬间红了眼,轻拍她背部,温言道:“老夫人,婧儿没事的,您别担心。”
商齐夫人满心难过:“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说没事,你这身子难道是铁打的吗?都瘦成这样了,我苦命的孩子……”
婧儿抬手拂去她面上泪水,轻声道:“老夫人,再不好的事都会过去的,不过是时间问题,不是吗?”
商无炀打量着她,满眼的忧色,问道:“婧儿你,还好吗?”
婧儿轻轻拭去脸上泪痕,微微一笑,道:“我挺好的,义兄,放心吧。”
她将目光转向曼罗,道:“方姑姑,您也来了。”
曼罗一脸阴霾,道:“我来,就是想问清楚一件事,听说,这事是茹鸮干的?”
婧儿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
“不是?”曼罗一怔,道:“可玉蝉她们说是茹鸮,我们来的一路上居然也听人说起此事,难道不是?”
婧儿道:“是假茹鸮,有人假扮茹鸮约见肖寒,再行刺杀之事。”
曼罗垂首低语:“不是他就好。”
商无炀道:“那武先生……”
婧儿回道:“前两日肖寒已经将我爹送回祥州了,跟我娘葬在一处,这样,他就不孤单了。”唇边划过一丝苦涩的笑。
“只是,还劳烦你们几位辛苦跑这一趟来看我。”
商齐夫人道:“辛苦谈不上,我们听说此事都快急死了,恨不得长上一对翅膀飞过来才好。孩子,莫难过,武大夫故去了,你还有我们疼着呢,我就是你的娘,无炀是你的哥哥,曼罗是你姑姑,咱们都是你的亲人,啊。”
婧儿感激地望着商齐夫人,“谢谢老夫人,是,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有你们在,婧儿什么都不怕。”
商齐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知道婧儿是个坚强的孩子,只是,我还等着抱孙儿呢,这小衣服都做了一沓了,没想到,没想到……”
见她又提起此事,商无炀唤了声:“娘……”
商齐夫人突然惊觉,忙说道:“哎哟,娘老了,满嘴胡言乱语,婧儿别见怪啊。”
婧儿淡然道:“老夫人,不碍的,事实就是这样,无需回避,孩子没了,不过,我还年轻,对不对?”
“是,是,婧儿你还年轻,养好身子再多生几个孩子,啊。”商齐夫人的泪水好像止不住一般,打从进门就没有停过。
“商齐夫人来了啊。”肖夫人走了进来。
“哎呀,肖夫人,”商齐夫人忙起身恭敬施礼:“民妇齐氏拜见肖夫人。”
二人在婧儿的婚礼上已经见过,虽说二十年前都相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前,她们都是将军夫人,可如今,官是官,民是民,商齐夫人分的很清楚,不敢有丝毫的僭越和怠慢。
肖夫人忙扶起她,道:“咱们姐俩之间就不要落俗套了,刚听丫头说您来了,我赶紧就过来了。”
商无炀忙上前抱拳施礼:“无炀见过肖夫人。”
肖夫人对这位故人之子甚为喜爱,忙说道:“无炀啊,辛苦你们了,千里迢迢赶过来。”
她看了一眼婧儿,怕人多吵了婧儿歇息,索性拉着商齐夫人去了她屋里说话,而商无炀和曼罗跟婧儿略聊了几句,便去寻阿俊。
自肖寒去祥州处理武德轩的丧事,这监郡司的事情都落在阿俊头上,即便晚上回到房中,他亦忙着整理公务,写奏章。
此时见了商无炀和曼罗,倒也并不奇怪,早知他们会来,只不过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罢了。
问及此次遇刺事件,阿俊将具体情况都告知二人,说道:“艾罗派人假冒茹鸮刺杀少将军,摆明了是忌惮监郡司,少将军说了,必然是白若兮迫不及待的想动手了,所以,少将军以为,与其受人牵制,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先下手为强。”
商无炀道:“算上我一个,如今我虽然人马不多,但不管怎样,好歹也有五千,此事你们不要想把我推出去,杀血奴,攻川阳,我商无炀是必须要出手的。”
曼罗道:“也算上我一个,艾罗命人假冒茹鸮,那真茹鸮还不知怎样了,川阳一旦有动作就是大动作,既然少将军打算尽快动手,那就必须要赶在他们动手之前采取行动,我想去一趟川阳找茹鸮。”
阿俊道:“找到他又能如何?”
曼罗道:“……起码先要知道茹鸮的死活吧,然后,见机行事,或能想法拖延他们的行动,为少将军争取点时间。”
阿俊颔首道:“好,那就拜托您了,对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您,前一阵探子传来消息,南罗死了。“
“什么?”曼罗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她怎么死的?”
阿俊道:“毒杀。”
曼罗双眉紧蹙,倒一口凉气,闭上了双眼,咬牙道:“是艾罗做的,一定是她!”
当她睁开双眼时,眸中射出两道凌凌杀气,站起身来:“我现在就走。”
商无炀道:“小心行事。”
曼罗抱拳:“少爷放心,告辞了。”言罢转身匆匆离去。
曼罗离开后,商无炀问阿俊:“说吧,我该怎么做。”
阿俊道:“少将军说光凭咱们湘国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川阳抗衡,于是他向皇上谏言,想联合三国的力量共同抵抗川阳。皇上派使臣偷偷前往北赛等三国议谈,如今已经初见成效,少将军准备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