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你订婚的消息后,几个月以来,从未听到你关于婚姻的其他消息,本以为订婚只是一个谣传,慢慢的心情平复下来,又一切依旧,你还是很久以前的你。
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在楼上张望你,那天是六月五日,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我的生日。虽然已经是夜半,但你的家里依旧灯火通明,人熙熙攘攘的走动。我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仔细的侧耳倾听任何人声,希望能听出头绪来。从断断续续的交谈中,我渐渐的确定了一个可怕的消息,你明天要结婚了!
起初,我并不相信,但是一切匆忙婚前准备的情景和人言人语都一再的确定这个消息,我站在月光下头晕目眩脑子一片空白,眼睛一片漆黑之后什么就不知道了。直到我再次醒来,用了好一会儿回忆我是在哪里,然后马上寻找你的屋子,一切已趋于寂静,好似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我怀疑刚才是否是做了一场梦,但我的后脑勺很痛,用手去摸已经起了一个大包,我知道我是晕倒了,并不在意,生死都无所谓的人,晕倒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我回到家里,点上了煤油灯,床前不远处卧着的羊儿一边空口咀嚼着唾液一边伸长脖子扭过头来瞧我,然后毫不在意的回过头去注视着墙角,我知道这个世上唯一在意我的一定是羊了,只有它们最喜欢看见我,最喜欢我在它们身边。除了它们,谁又会在意这个世界上多一个还是少一个我呢!
第二天,天还鱼肚白时,我迷迷糊糊听见了欢乐的唢呐声,这是接亲的曲调,用唢呐迎亲是我们那里一贯的风俗习惯,我机警的跳起来床,在门后边听着外边的骚乱,只听母亲对继父说:
“你快跟上队伍吧,一会到小梅家记得多抢点喜物啊!”
“这个李子涛小子是几世修来的福,能做校长的女婿,看他穷那样!”继父愤愤的带着妒意一边说一边走远去。
他结婚了。
我背靠着门扇,泪水夺眶而出,这次确信无疑了,再也没有奇迹可以发生。
我想远离这个热闹的地方,那种人潮的欢乐我是承受不了的,我必须走。
随便搭了件外套,牵起羊绳向村外逃去,一直走啊走,遇见路人从不扭头,随他们认识我不,失礼与看到我满眼红肿的尴尬相比算不了什么。
我一直走到“洼里”,走下坡去,穿过麦垄找了个无路可通的溪边停了下来,水流清澈见底、鱼儿自由自在、河边青草茂盛,羊在这里真是自由自在的天堂了。我仰头看了看太阳快到中空,也判断不出是什么时辰,随它去吧,也没想着什么时间回去。
我想等我找到一个无人可见的自由天地一定会痛快的大哭一场,可是我把一切准备好后,开始好好痛彻心扉的去哭一场时却没了泪水。我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不伤心难过吗?我难过,真的,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怎么能不难过呢?可就是流不出泪来。
我躺在上坡遮掩下来的阴影中,仰望着明朗的天空,想着家里的人们怎样闹新娘、怎样吃大席、看大戏,一群无聊的热闹,想着想着觉得好没意思,索性捉草丛中的蚂蚱。我用狗尾巴草把捉来的绿的、灰的蚂蚱穿成一串,放在草上,它们会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挣扎着逃,很卖力,有的不惜挣断了腿,但我冷血的不以为残忍,只觉得很好玩。然后去河里捉螃蟹,用棍子找岸边有孔的地方向里边捣,若是棍子碰到了硬物,十有八九是螃蟹。有时还有刚出生的小蟹,它们颜色没有年老的暗,有点偏黄的透明,一窝蜂的四散开去,看着那马不停蹄的众多小腿,有无限的乐趣。如果幸运还可以逮到乌龟,但是我从未看到过,听说前几年我爷爷得到了一只脸盆大的王八,不知道是真是假。 就这样,我不知疲倦的玩着自己的快乐,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可是当我看到岸边水中那一簇簇淡紫色的紫竹梅时,毫不犹豫的采了一抱,第一想法是送给你,也从没有第二想法的念头拂过脑海。瞬间一想,又失落起来,一抱的紫竹梅扔进了水中,看着它们或近或远缓缓的随着水流飘远而去,直到没有了踪影。我感觉自己累了,需要休息了。
熟睡中一滴水珠洒在脸上,我想是下雨了吧,睁开眼来一只麻雀从头顶飞过,那是一团白色的鸟屎而已,摸了一手指,冲到水边洗了脸。看看太阳已经偏西,日暮的景色最怡人,我仰望着晚霞,看着它一点点变的黯淡,直到夜幕降临。我至今仍不明白,年仅十三岁的我怎么能欣赏得了晚霞的美,但是我的确如痴如醉的享受着那时的片刻幸福,直到现在我依然爱夕暮的迷人醉。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和以往不同的是那天没有月光,天空黑压压的乌云密布,空气也闷热的透不过气来。我被无限的黑暗包围着,天地之间只有压抑的黑,远处的白山羊也被黑色侵染成了灰灰的暗,只有它们移动时才能显示那是活物。
我想起来了小雨对我讲的鬼故事,她还确保无疑说是真的。说有一天她妈妈去邻村教会聚会,半夜回来,到了洼里看到前边有一个人在走路,她想着有人好啊,可以做个伴,于是就跑着、喊着,你停一停停一停,等等我,当那人回头时她才看清,那人没有下巴。于是,她妈妈拼命的跑啊跑一口气跑回了家,第二天便生病了。还有他的爸爸,有一年冬天的夜里,走到洼里累了,看到前方有一圈人在烤火,于是凑上前去也一块取暖,发现一圈人都没下巴。还有,会飞的小婴儿魂魄一直哭声不断、无名的鬼火追着人跑、坟边听到了**声。。。。。
这些听来的恐怖的确能让人毛骨悚然,我瑟瑟发抖的藏在一处凹陷的坡内,一动不动,希望各种鬼都不要发现我。但是羊儿好像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依旧悠然自得的卧着,不时的伸伸脖子看看我在哪里,偶尔还发出一声让我毛骨悚然的咩声,我真想把它们的嘴堵上,以免吸引来了鬼魂们从而连累到我。
真正的鬼我是没有见过的,但是我见过了婴儿的,确切的说是胎儿的尸体。那是有一次我放羊回去,在路上有一处深沟,放学的孩子们都要下沟上沟的穿过去,有一个孩子用棍子高高挑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胎儿尸体大声的跑着、叫着以引起大家的好奇,我跟着孩子们一起围观,想看清楚胎儿长什么样,也许还没有成型的缘故,只看到一团颜色紫黑的肉。此刻,我想到,那个胎儿的魂魄会不会来找我,我当时应该把它埋了才会安息,我好奇的看是对他的严重亵渎吧,我很害怕,稍微的声响都再三确定,看是不是婴儿魂魄的哭闹声。
就这样,我哆哆嗦嗦的在惊吓中等待,希望有人路过,但真的有人声时却又想起了小雨的故事不敢上前,我确信那些都不是人一定是鬼魂们夜里出来活动了。
在担惊受怕中实在困得难受,又强撑着不允许自己睡着,我担心睡着后再醒来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即使死也要明明白白的死去。但我的睡意实在过于顽强,不知不觉中意志力被破坏,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我看到母亲走到我面前拍拍我带着埋怨的说:
“傻孩子,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走,跟妈妈回去吧!”她转身去拉羊绳,我立马紧紧跟着她走,又快步的跑到她前方,因为后边是虚无空旷的黑夜,一切可怕的东西都有可能神不知鬼鬼不觉的出现,从而悄无声息的把我掠走或吃掉。
走到妈妈前方后,我被饱满的安全感笼罩着,轻快的向前走着,但是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于是我回过头来看母亲。啊,那是一张骷髅的脸,手里还牵着羊绳,羊还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它看到我扭头看她竟然泰然自若的走着,毫无异样的淡定从容,我马上扭过头来以免引起它的注意,可是我吓得身体僵硬、步履蹒跚。我的脚步渐渐放缓,希望能走到它的身后去。
我在它身后停了下来,卯足劲带着莫大的勇气准备逃跑,可是远远的它回过头来说:
“冰妹,快点走,你外婆在家等着我们呢!”我的外婆?她可是我出生时已经不在人世了呀!此刻我怀疑自己已经死去,这是在另一个世界了。
我用手去摸自己的脸,以确定自己也是一具骷髅,双手在脸上摩挲着,这时听到一句话: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蔚蓝的天空下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抚摸着我的脸,猛地坐起身来,脑子立马回忆眼前的所在,几秒钟后我醒悟过来,不好意思的起身牵着羊往家走。一段路之后,我回头看到她在地头翻土,夏天农民都有早上下地干活的习惯,上午太阳过于热烈的缘故。
父母趁着别家的喜事,肯定慌的把我抛在九霄云外了,不过,即使不忙也不是太在意我的存在。事实确实这样,我到家后,除了我的屋子虚掩着门,他们的房门都紧闭着,锁沉沉的在门前耷拉着。这是赶早席的时刻,他们绝不会错过的!
我仍然感觉不到饥饿,这样也好,自己可以躺在床上继续睡觉。直到下午小雨来家找我学习时我才被她叫醒,她先是埋怨昨天没有找到我,问我去了哪里,我缄口不言,然后她也放弃了追问,我们继续学习。
这几天是你的新婚期,一定甜蜜无限。我依然高登楼顶,向你张望,带着只要你好的想法和醋意。我对你的爱已经上升到了不需要占有,只是默默的为你祈祷。对你的思念像是毒品,越喝越上瘾,而向你生活的探索和张望就如解药,只要看到你就可以治愈一切的烦躁不安,而使我的灵魂沉静下来。
这天夜里,我看到她挽着你的手,你俩有说有笑的回来,看到你们相视一笑的深情,和配合默契的开门关门。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很好,你幸福就好,可是泪水不经意的一直流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