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虎想得开,收拾心情重整旗鼓,勤勤奋奋地干活赚钱,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殷府的大小姐,也没有了人人称羡的容貌,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把自己的未来挣回来。
她去找过城市最出名的大夫独牙,独牙说了,同意给她换脸,但需要五千两酬劳,先交钱后干活,她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才把条件降到先付一千两定金。
人生处处是希望啊。
夕阳西斜,一顶花轿停在秀色楼前,安安静静的。
从后院端着脏水盆出来的殷小虎伸长脖子一看究竟。
一整楼的女人,就算是像小英那样的假女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娶亲,更别说真女人了。这姑娘到底是来嫁谁的?
放炮声响,无数百姓围观来来。
秀姐赶散堵在门口的人,站在花轿前问:“请问姑娘有何贵干?”
“入你秀色楼。”轿内传出一身冷艳的女声。
“呵呵……”秀姐抬起兰花指掩嘴,“姑娘真爱开欢笑,谁都知道,但凡入我秀色楼的女子,就算不是侍酒女,也须得云英未嫁,你这大喜的日子,怕是入错门了吧。”
“废话少说,给我腾出一间上房。”女子下了命令。
秀姐好歹也是一个酒楼的老板,怎么能容忍她人呼喝。既然是她先挑衅的,秀姐也不在乎撕破脸面。
“这儿可没男人伺候你入洞房,你哪来的回哪儿去吧。”
轿内的女子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一字一句地说:“你……你这个低贱的女人,到底是三教九流出来的。”
秀姐大风大浪见过,依然面不改色:“是贵是贱也不是你有资格分的,但是我却有资格找人收拾你,是你自己出来呢,还是让我找的把的人把你丢出去。”
“你……”轿子里传出砰的一声。
秀姐抬起手,秀色楼里立即冲出十几个彪悍的女子,准备就绪。
殷小虎摇摇头,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慢着。”女子突然叫道,语中夹着一丝惊惶,到底服软,慢慢挑开了轿帘。
但是她没有出来,只是伸出一双手,宽大大红袖子里露出一只洁白细腻的手,手上握着一枚铜质圆牌,殷小虎没看清那令牌,却看到秀姐的脸色白了一阵。
“还快给本小姐准备一间客房。”她的语气闲适而自得。
一种居高临下,使唤下人的语气,殷小虎在一旁听得愤愤不平,期待着秀姐好好教训她一番,谁知秀姐居然低眉顺眼起来:“一切听从小姐吩咐。”
不得不说秀姐翻脸比翻书还轻松。
那女子得寸进尺地笑了:“你是瞎子吗?眼睛白长了,难道要本小姐的鞋踩上你们的脏地板。”
秀姐往身后一瞧,此时有人从身后推了她一把,她一个没站稳,手里的水盆也摔在了地上。
秀姐看这着她黑漆漆的脸,笑笑:“小虎,还不过来帮忙。”
殷小虎刚转身,已经来不及躲,她是从小被伺候惯了的主,但是现在寄人篱下,不得不听从老板的吩咐。
殷小虎慢腾腾地走到花轿钱,柔弱的背上突然传来一股重量,极其柔软顺滑的衣物贴在她的颈上。
“恩?”她能感觉得出这件嫁衣用料精细,只比她以前穿的衣服粗糙一些而已,全城能穿用这种料子不多。
“还不快走。”呼喝声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吃力地站起来,像驮着石磨一样,一步一顿地往客栈里走。
“你吃没吃饭啊?”背上还在不耐烦地催促。
把殷小虎仅有的一点儿耐心也耗尽了,本小姐也是从小被捧在掌心怕摔了的,你凭什么对我呼来喝去。她虽然气恼,但是离成功只剩几步路了,现在翻脸,不是功亏一篑吗?
刚平复心情,背上又挨了一掌。这毫无准备的痛楚,让殷小虎猛地挺直背。
背上的女子“啊”一叫,使劲用手勒住她的脖子。
殷小虎一时站不稳,两个人同时摔在了地上。
那女人的盖头滑下来,衣服上沾了一身的污水。
殷小虎看到了女子的脸,叫出了一个名字:“苏辛芙。”
女子一愣,盯着她看了又看,最后嫌弃无比地“咦”一声,尾音长得都可以当拿来拖布。
苏辛芙刚站起来,人群中就冲来一对人马,头上戴红帽,手里拿着锣鼓、唢呐,看样子是迎亲的队伍。
“小姐,你这样一声不响地跑来,叫老爷堂堂知县的面子往哪儿搁?亲家老爷那边不会就此作罢的。”
苏辛芙摇摇头:“谁要嫁那窝囊废,本小姐要参加食色宴,再说了,这也是我们苏府的未来考虑。”
众人一阵暗呼,这女人竟然是知县千金。
殷小虎不解,据她对苏辛芙的了解,如果不是她点头同意,人家花轿是不敢上门的,但是到底路上发生什么事,让连婚姻大事都可以儿戏般说不要就不要。
难不成食色宴又有什么新动向了,她转脸看向秀姐?秀姐正盯着一处出神,脸上又多露出好几条皱纹。
苏辛芙是县令小姐,也是殷家两兄妹从小到大的玩伴,三个人的关系本是要好非常,直到五年前。五年前,城里办了一场诗赛,殷舞和苏辛芙扮作男孩子跟着殷骨去凑热闹。在她们的联手作弄下,哥哥莫名其妙地被推上了擂台。评判出了一个题,以心上人为题赋诗一首,殷骨扫一眼抬下,两人仰面站在人群中,似两朵花并蒂而开的花。殷骨笑了笑,提起笔来,一挥而就,引得全场拍掌高呼,殷舞偏好武学,文才不及苏辛芙,只记得老师根本没教过,于是便问苏辛芙是什么意思?苏辛芙红了脸,笑得像一朵娇艳的花。
那年中午,午睡醒来,苏小骨搓着眼睛去找哥哥和辛芙姐,走到哥哥房间门口,听到里面传出哐当一声脆响,吓得头脑清醒,于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到苏辛芙撕掉着一副纸,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直到它们变成碎片,她才带着恨意把它们抛到半空中,那碎纸如同雪一样慢慢飞洒,将两人之间的温情刹那冻结。
苏辛芙冲出来,看到了躲在门口的殷舞,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殷舞上前拉她的手,被她狠狠甩开:“从此我苏辛芙和你们殷家两兄妹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这是她刚学来的词,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其中意思。
苏辛芙为什么这么生气,老哥没有多说,只是安慰她:“舞儿不会孤单的,有哥哥陪着你就足够了。”哥哥温厚的大掌抚她的额头,她笑着点点头,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背弃她,只要有哥哥,她就不会孤单。
后来,他从府内咬耳闲谈中听说了他们决裂的原因,苏辛芙一直想做她的嫂子,而那一天,哥哥却坦白地告诉她,他已经心有所属。
哥哥有时候很机灵,有时候又笨得紧,干嘛把话说得那么绝。
当然,哥哥和她的意中人最终也没成,否则不会到现在还独守空房。
五年后再见,安顿好苏辛芙后,殷小虎边擦地,边摇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