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事情就是这样。”十三简略的禀报完牢房一事,恭敬的垂首立在原地等候指示。
阎烨坐在书案后,身上只披着一件宝蓝色银线秀竹叶的袍子,墨色的发丝倾泻而下,披散在身后,有两股垂落在身前,衬着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大片蜜色的胸膛,呈现出一股别样的妖冶。
屋内的气氛随着十三的声音落下,变得沉凝起来,那双狭长的眸子轻眯,静静的望着搁在案头上的一方绣帕。
许久,静谧的屋子里陡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事情先暂且搁下,你同十四撤回来原处,至于牢里的人...”他顿了顿,淡淡的道:“就让他先呆着。”
“是!”十三领了命,却没有和往常一样退下,仍旧直挺挺的站着。
阎烨眉头一褶,“还有什么事?”
十三骤然单膝跪下,沉声道:“江南飞鸽传书,此前潜入的红庄的死士全军覆灭,十八向主子请示,下一步计划。”
阎烨神色一冷,令人心颤的气势狂暴释放,叫十三脸色不由一白,却仍稳稳的跪在地上,“主子息怒,实在是对方起了疑心,布置的人手太多......”
“罢了。”阎烨眼角的余光划过那方洁白的绢帕,浑身气势陡然一收,神色归于漠然,“以静制动。”
十三面色一喜,恭敬的应了句:“是!”这下是真退下了,走得飞快,生怕里头喜怒无常的主子反悔。
锦澜并不清楚王府中发生的事,也不晓得叶昱背后的人已经悄然而至,她在叶府陪着沈氏住了这些天,终于惹得阎烨耐不住,亲自上门逮人,当日傍晚便让阎烨拎上了马车,悠悠的回了王府。
几日不曾好好亲近,阎烨自是不管其他,狠狠整治了锦澜一番,琥珀和品月等人守在门外,对于耳边偶尔传来的低泣讨饶,两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天,已是见怪不怪了。
直到唐嬷嬷摆好晚膳,屋里又传了热水熟悉过后,神清气爽的阎烨牵着满脸羞忿的锦澜坐在了膳桌前。
乖乖用完膳,唐嬷嬷沏上茶,就叫阎烨打发出去,他坐在软榻上,一手将她圈在怀中,一手抓着她白嫩的柔荑置在掌心中拿捏把玩。
锦澜这几日根本就没歇好,加上方才他那般折腾,哪还有什么精力,不过用了晚膳,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恢复,这会儿靠在他怀里,倒是舒服得紧,小脸贴在精壮的胸膛上,隔着衣料微微蹭了两下,察觉到他倏然便僵的身子,心里窃笑两声,抬起头,对上那双没自她身上移开过的墨瞳。
两人静静的相视了好一会儿,她眸光微微一闪,忽的开口道:“叶昱那头,有消息了吧?”
阎烨望着那张妍丽的小脸,她总是这般聪慧,稍稍一些蛛丝马迹,便能猜中他心中所想,圈着轻盈腰肢的手臂缩紧了几分,“探过叶昱的人,是二皇子府上的管事。”
二皇子府?
锦澜一怔,脑海中几乎是下意识浮现出了一个人的摸样,同时脱口而出,“是李璎珞!”
阎烨一言不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是锦澜自从听到二皇子府这四个字开始,心里便认定了是李璎珞所为。
当初在甘泉殿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加上之前四皇子向皇上请旨要迎她为妃,她与李璎珞之间,于情于理都结下不可缓解的死结!
因此,除去李璎珞,她真想不出二皇子府里,还会有谁对自己这般深仇大恨。
感受到她急促的气息,阎烨垂下眼帘,望着她怒容满面的小脸,沉声开口道:“此事,你不用管。”
锦澜愣了愣,随即挣脱他的怀抱,挺身坐起,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张玉面桃花般的脸,“为什么?”
“不必多问,我自有安排。”阎烨淡淡的叹了口气,抬手准备将她重新揽入怀中,却叫她伸手一挥,啪的一声拍开。
“不用管?不必多问?你说得倒是轻巧,那是我母亲!”锦澜瞪大了一双盈盈水眸,一想到那夜若不是惠秀闯得及时,想到她再晚一步就再也见不着母亲,还有那个包子样的小人儿,心头便泛起酸涩的痛楚。
氤氲的雾气朦胧了视线,叫她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俊脸,小巧的下颌微微昂起,她努力睁大双眼,不让打转的泪水落下,带着浓重的鼻音,咬牙切齿的低吼道:“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人,即便是二皇子又如何?哪怕是,是...我也不会后退半步,绝对不会!”
将心头的话吼完,锦澜喘着气跳下榻,赤着脚就要往外跑,不愿再与他共处一室,可刚迈出一步,就叫人捉住了手,用力扯了回去。
“放开我!”她挣扎,泪水潸然而落,粉拳一下一下恼怒的擂在他胸膛上,原以为他最了解她的心思,最能明白母亲在她心里的地位,偏生事到临头,他却让她放手,让她不闻不问。
阎烨一动不动,紧紧搂着她单薄的肩头和盈盈一握的细腰,将她箍在胸前,任她捶打。
锦澜挣扎了几下都没推开,捶得手都疼了他也似个没事人一样,登时忍不住要发火,却听见头顶一声长叹:“我只是不愿你受累。”
我只是不愿你受累。
平淡的话语,并未带上什么情深似海的渲染,却叫她的心生生颤了下,险些冲口而出的怒火顿时哑了下去,怔怔的任他将自己用力的搂在怀中,哪怕小脸贴在胸膛前,被挤得阵阵生疼也毫无感觉。
恍惚中,她脑海里浮现出同他相遇到如今的点点滴滴,从灵济寺的交易开始,她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艰辛,虽然有他在身后支持,可未到危急时刻,他从不会伸出援手。
尤其是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她才明白,有些事其实很很简单,他却在一旁看着,直到她终于能挺直身子,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畔。
如今,他却对她说,我不愿让你受累。
阎烨揽着怀中的人儿,嗅着萦绕在鼻尖的幽香,黝黑的眼眸中泛起一抹淡淡的情愫,他只想让她安安心心的呆在他身旁,无需同过去那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然,他自以为将最好的予她便足够了,却偏偏错漏了她的意愿。
“你若真想插手,亦可,只是其中的局面,并不似想的那么简单,你要做好准备。”
锦澜双眼一亮,小小挣扎了几下,阎烨配合的松了松手,她将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抬起,重新对上那双黝黑如墨的眼眸,破涕为笑,“一言为定!”
望着仍旧梨花带雨的笑颜,阎烨心头微微一动,这小东西,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拨乱他的心弦,改变他的决定。
他抬手拂去她腮边的泪珠,不紧不慢的道:“你莫要应得如此爽快,待我说完,你想清楚再答也不迟。”
锦澜顿了下身子,随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此事涉及到二皇子,想必不单单是李璎珞泄愤那么简单,应该还和朝堂甚至是夺位一事有牵连。
她心思一转,便颔首轻应道:“好。”
阎烨眸色略沉了下,抱着她侧身躺在软榻上,边抬手揉散她并未佩戴钗环的素髻,边淡淡述道:“皇上身体日渐式微,朝堂上的事渐渐移交到太子手中,不过太子资质平庸,除去朝中一些墨守成规的老臣,旁人对太子,未必像表面那般忠心。”
锦澜认真听着阎烨的话,心里细细的分析,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必皇上看中的太子,未必有其他皇子得朝臣的心,皇上有十二子,除去太子这个皇长子外,已经及冠的成年皇子只有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余下的也就八皇子年纪足了双岁,其他皇子出生均未满足七载。
“朝中势力一分为四,除去支持太子的老臣,剩下三支分别是支持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其中以二皇子最为势大。”
“那么,王爷支持的,是三皇子吧?”锦澜对上他深邃的眸光,极小声的道,一位成年皇子,绝对不可能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权势,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将自己的羽翼藏得极深,深到没有叫任何人察觉。
她一下就想起了之前装傻充愣的阎烨。
阎烨解开了她的发髻,修长的手指卷着柔顺的发丝,若有似无的哼了一句,继续道:“叶昱背后的人,确实是李璎珞,不过二皇子必定是知情,当天夜里,调开太医的正是二皇子。”说着说着,声音不知不觉降了温,“岳母若是去了,最受打击的必然是你,而我因你,多少会受些影响,到时宫里有什么异动,悴不及防下,出现什么意外,也是正常的。”
若他不说,锦澜确实没想到,叶家的事,竟会同朝堂牵扯得这样深切,攥着他衣襟的小手不由紧了紧,“形势,已经这般紧迫了么?”
“嗯。”阎烨不由记起晌午时十三的禀报,眉心的皱褶添了一道,“因此我不愿你牵扯进来,只要你在外头呆着,我亦能放下心。”
锦澜深深的吸了口气,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但母亲的事,我一定要亲自处理。”
李璎珞既然伸了手,就要有被她折断的觉悟,她绝不会放过伤害母亲和晟哥儿的人!
她自己都不知,突然的一瞬间,她脸上坚定自信的笑颜是多么的诱人,阎烨垂头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低哑的应道:“好,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