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暗害沈氏的人是李璎珞和叶锦娴,锦澜心里便警惕起来,不但让沈氏肃清了叶府尤其是外院的奴仆,还亲自向阎烨求了两名暗卫日夜盯着叶家,生怕又出什么意外。
而那些下过药的小青菜,她让人尽数收到箱笼里,以九王府的名义送到安远侯府,交给了叶锦娴,至于叶锦娴见了这些东西会有什么反应,她一点都不感兴趣。
不过安远侯夫人素来精明,九王妃无端端送来一大箱子青菜,加上叶锦娴惊慌失措的摸样,叫她霎时就想到了前几日叶家主母早产一事,心里顿有几分明悟,对叶锦娴的厌恶更甚了。
本就在安远侯府里举步维艰的叶锦娴,处境愈发的水深火热,就连顾云恒待她,也无半点怜惜与情分。
比起叶锦娴,叶昱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一直被关在顺天府大牢里,倒是不禁亲友探望,叶老太太曾去过两回,怎么说都是自个儿亲手抚育长大的孙子,看着已经不成人样的叶昱,老太太心如刀割。
可阎烨不松口,即便是叶老太太都不敢轻易求情,只请了锦澜来,明里暗里点过几回,每次锦澜都莫浑打岔,含糊了过去,抱定心思要叫叶昱多吃些苦头,好让他对这次教训铭记于心,不敢再对沈氏和晟哥儿起心思。
对于锦澜的装傻充愣,叶老太太心里暗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生生耗着。
叶昱自幼娇生惯养,哪受过这样的苦,虽然没有再被牢役折腾,但暗无天日的苦狱和耳边整日整夜的凄惨嚎叫,让他犹如惊弓之鸟,尤其牢役有意无意让他亲眼目睹几次其他人犯受刑的残酷场面后,逐渐的,神智便有些失常了。
待到京城的第一场雪飘飘扬扬的洒落,叶老太太病了,比起当年在扬州的那场急症更加来势汹汹,没两日,连榻都下不来了。
锦澜请了华老太医前去诊脉,谁知华老大夫开好方子,对她叹了声:“尽人事,听天命。”
连华老太医都这么说,老太太的病,怕是不容乐观,锦澜捏了捏手里的方子,心里蔓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也许,她早点儿将叶昱放出来,祖母就不会忧思过度,从而引发旧疾了吧?
沈氏看着女儿黯淡的小脸,便知她心里又在胡思乱想,伸手取过方子,温声道:“澜儿,你先回怡景园瞧瞧晟哥儿,我还得去给老太太张罗,怕是不得空。”
对上沈氏隐含关切的目光,锦澜心头一暖,轻笑颔首,“好,外头天冷,母亲得多注意些。”
“你这丫头,就爱瞎操心。”沈氏笑骂了句,拢了拢身上的银白底色翠纹毛皮披风,带着已经梳了妇人头的惠秀和菖蒲转身出了门。
锦澜在偏厅里略呆了一会儿,无声的叹了口气,出了嘉裕堂,沿着回廊缓步朝怡景园走去。
这场初雪连下了两天才算止住,园子里的亭台楼阁无不是银装素裹,皑皑白雪层层叠叠压在枝头,偶尔有寒风拂过,沙沙直往下落,好似下了一场小雪,到别有一番滋味。
在庭院里洒扫的丫鬟婆子远远瞧见锦澜一行人,忙退到一旁行礼,待人走后才重新起身当差。
怡景园里燃着地龙,四边角落里还搁着炭盆子,锦澜刚踏进门槛,一股子烘暖的气息迎面而来,琥珀忙将她身上的锦上添花番丝鹤氅解下,她便往里间去了。
丹橘和叶晟的奶嬷王氏正坐在在窗台下的炕头做女红,瞧见锦澜进来,忙将手头上的活一放,起身蹲下行礼,“见过王妃。”
“快些起来。”锦澜扫了眼炕上的藤筐,里头除了各色丝线外,还有件仍少袖子的小袄,一看便知道是做给叶晟东西。
摇篮摆在沈氏的床榻前,她坐在一旁的着锦杌子上,静静的看着甜睡中的小东西。
叶晟已经将近两个月,极为乖觉,整日不是吃便是睡,甚少啼哭,偶尔醒着的时候,有人稍稍逗弄几下还会咧着尚未长出牙齿的小嘴,无声的欢笑,莫说沈氏,就连叶霖都疼到了心坎里去。
如今叶晟比起刚出生那会儿,显得白胖不少,皮肤细腻嫩滑,肉嘟嘟的小脸蛋上透出一丝淡淡的红晕,粉嫩的小嘴吹着个透明的小泡泡,瞧得锦澜的心几乎化成了水。
此时,一直被强压忽视的念头突然涌上心头,几乎只是略微挣扎了下,她便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拿定了主意。
第二日大清早,神情恍惚的叶昱便回到了叶家,没多久,一辆青篷马车缓缓驶出叶府的边门,趁着尚未昏暗的天色出了城,驶向京郊的庄子。
锦澜得知此事时,已经入了夜,脸上的神色始终淡淡,并无过多波动。
她虽放了叶昱一马,但有过这次牢狱之灾,叶昱往后再无致仕的可能,叶老太太心里通透得很,因而将叶昱打发到庄子去养病,一来权当投桃报李,二来则让她明白其中的取舍。
许是有了阎烨的的介入,二皇子府那头再无其他举动,日子渐渐趋于平静,若非阎烨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偶尔显露在脸上的神色也逐渐沉凝,锦澜根本察觉不到朝堂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
相对与文武百官脸上的愁云惨淡,京城百姓们倒是一日比一日欢腾,年末已至,新春伊始,家家户户挂出的大红灯笼顿时叫裹着一层雪色的都城染上了喜庆的年意。
祭灶,扫尘,接玉皇,备年礼...这是锦澜嫁入王府的第一个年,里里外外都离不得她的手,虽然有赵巧刘一全,还有唐嬷嬷等人帮衬着,她仍忙得团团转,恰巧身上又来了小日子,没多久整个人便萎靡了下来,叫琥珀等人看着心疼不已。
阎烨更是冷着脸,直径将她手里的账册全甩给赵乔和刘一全,拘着她躺在床榻上修养,甚至亲自过问府中剩余的事宜,再不许旁人拿这些琐事来扰着她。
看着虎视眈眈的阎烨和唐嬷嬷等人,锦澜哭笑不得,只得乖乖依言照办,直至除夕夜,才得了解禁,盛装打扮随着阎烨一同进宫赴宴。
一路上马车轻晃,锦澜一袭大红簇锦金丝牡丹袄子,立起的领口和袖口初缀着一圈洁白的兔毛,鲜艳的颜色衬得她仍带一丝苍白的面容多了几份红润。
她自帘子晃动时掀起的缝隙中看了眼外头喧哗的街市,倾身挽着阎烨的手臂,忐忑的问道:“在宫里过年,可有什么重要规矩?”
说起来她也只晓得今儿晚上的晚宴和正月初一要同皇上一起参加祭天大典,旁的就一概不知了。
阎烨瞥了眼她脸上的不安,阖上眼养神,低低的说了句:“莫怕,你只需同平日一样就好。”
锦澜气闷,她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皇上的甘泉殿和太后的华清宫,连哪儿是哪儿都分不清,怎会晓得平日在宫中是什么样的举止?
有心再问,却又瞧他已经轻轻打起了鼾声,她猛然记起昨夜里,他到了后半夜才带着一身疲倦回的府,便心疼起来,伸手搂着他的腰,静静挨在他身旁坐着,独自沉思。
除夕夜宴历年来都摆在太极殿中,华灯初上,着红锦八角宫灯自太极殿敞开的大门一路挂到正殿,莹莹红光不但照亮了脚下洒扫得一尘不染的青石道,也叫着沉闷的夜色染上了几分喜庆。
明亮的正殿里一分为二,左右各摆着十来张锦案,上头摆着新沏的热茶和精致的糕点,衣着整齐的宫婢井然有序的穿梭其中,捧上一道道色泽诱人的美味佳肴,大殿西北角里坐着二十位宫廷乐师,正弹奏敲击出阵阵悦耳动听的曲乐。
内侍引着陆陆续续到达的皇子皇妃,公主驸马等人到各自的锦案前落座,随后便是三三两两叙旧笑谈。
“九王爷,九王妃——到!”
听闻这声通传,几乎殿内所有人都扭头转向大门,只见一名弓着身子的内侍引着两道人影缓缓步入殿堂。
男子俊朗挺拔,紫袍宝带,脸上是遮掩不去的清冷华贵,女子娇小柔美,红袖盈盈,算不上绝美的面容含笑轻涟,好似冬日里的暖阳,带着一股独特的宁和气韵,叫人一瞧就移不开眼。
偏生这一冷一暖的两道人影站在一起,却出奇的融洽,让所有人都觉得是理所当然之事。
察觉到众人落在自个儿身上的目光,锦澜心头一阵紧张,但脸上的笑容却愈发从容,随着阎烨一同跟着引路的内侍往里走。
内侍引着两人一直走到高堂下靠左的第一张锦案才停住脚,阎烨身为九王爷,又是皇上最疼爱的胞弟,自然落座在下首,同太子相对而坐,这是一种无上的殊荣。
阎烨拉着锦澜入座,又亲自倒了盅茶递给她,惹得一干皇子公主诧异连连,心里也开始重新掂量起这位鲜少露面的九王妃。
锦澜并没错过众人眼中的惊异和探究,窘红着小脸,捧着阎烨硬塞过来的茶盅小口小口的啜饮。
这时,宫外陡然传来一道尖细的通传:“二皇子,二皇子妃,四皇子,四皇子侧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