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说我还在原地等你,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曾来过这里了?我只想问你,若我回头,你究竟还在不在?如若没有时光了,你也忘记了带我走,那我是不是真心的也就显得不那样重要了。既然说了再见,就再也不见了吧。如果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的话,也只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安好……
——江浸月
江浸月低头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任良听到了,侧身请江浸月进书房,江浸月点点头走了进去。
任辰嘟嚷道,“我都快累死了,又叫我去啊?浸月姐姐,你看哥哥总是欺负我。”
她也不好说什么,但看到任辰红扑扑的小脸,江浸月也知道该是走累的,“任公子,不必了。我只是向你到过谢便回府去了,不用这样麻烦。”
见任辰对自己笑,江浸月又对任辰道,“辰儿,你就不用去了吧。”
任良知道若是任辰在场,江浸月定是说不出本来要说的话了,蹲下去耐心地说服任辰,“辰儿,你看浸月姐姐是不好意思向你说她也累了。你就去叫丽姚拿些茶水糕点过来,人家浸月姐姐是客人,总不能让浸月姐姐饿着肚子回去吧?你说是不是?”
听了任良的话,任辰走过去晃了晃江浸月的手,“浸月姐姐,那你等一会,我这就去叫丽姚姐姐给你和哥哥弄些吃的来。很快的,你等一等啊。”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好似一点都不累一样。
江浸月被任辰惹了笑,任良无奈地对江浸月道,“江小姐不要见怪,辰儿就是这个样子。”
江浸月笑答,“不会,我倒觉得辰儿很可爱。”之后随眼打量一番任良的书房。任良的书房很大很宽,书架高大整洁,书籍都整齐地放在上面。
书房里铺了厚厚的地毡,是明朗的月白色。人走在上面,没有声响。书房的装饰也很简单,只是挂了几幅山水画。看着该是画工极好的,只是左右也看不出是哪位名家的手笔。
任良见江浸月盯着壁上的画出神,不由地解释道,“让江小姐见笑了,这些画都是我闲来无事信手涂鸦的拙略之作。”
江浸月眼里流露出欣赏之色,“没想到任公子的画还是画得这样好。”
任良突然想起民风比试的时候,江浸月画的画也是清新素雅,“哪里,江小姐的画也是极好的。”
江浸月道一句,“任公子太谦虚了。”两人就无话,这样尴尬地站着也不是办法。
任良看出江浸月的不适,担心地问,“江小姐可是身体不适吗?脸色有些难看。”
江浸月摇摇头,把心一横,从袖子里掏出细细长长的锦袋,解开绳子,抽出里面的东西。原来竟是任良的南越玉箫,伸手递给任良,“任公子,这是你的玉箫,今日还给你。”
任良讶异地看着江浸月手里的南越玉箫,还是那样通体明亮,闪着淡淡的微弱光芒,果真是白玉无瑕,“江小姐,这是干什么?”
随即想到他承诺过江浸月要是想到了那个承诺,便可拿着玉箫来让他实现承诺,任良温润地笑了笑,“江小姐,是不是已经想到了那个让我实现的承诺是什么?”
江浸月抬起头,一副挣扎了许久的样子,“是,只是不知道任公子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任良接过玉箫,认真地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江浸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那请任公子娶我吧。”
想了千万种可能,任良却没料到是这一种,不敢相信地看着江浸月,只喊了一句,“江小姐……”
江浸月苦笑了声,原来你所谓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不过如此,“怎的?任公子不愿意实现欠下我的承诺吗?”
任良立即摇了摇头,“不是不愿意,只是江小姐突然提这么一个承诺,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江浸月只好笑了笑,透着些许凄凉,“如此说来,任公子是觉得我在开玩笑了?那就当我今日无理取闹好了,请任公子忘掉我今日说的话。浸月先行告辞。”
转念想到江浸月提这个要求的时机,任良当下明了。江府现下已然没落,而粉晴轩生意惨淡,若是江浸月嫁进任府不正是用事实告诉别人江府有任府依靠和撑腰吗?可是,江小姐你中意的人是王大哥不是吗?这时突然提这样一个承诺,你教我如何作答才好?
江浸月举步要走出书房,任良一时着急,伸手去拉江浸月。不小心拉到江浸月的手,明明是那样的冷,手心却还冒着细微的冷汗。
任良心一软,“江小姐,不是我答应。只是,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啊。你难道愿意为了江府而拿自己的终身幸福来做赌注吗?”
江浸月微微地挣脱任良的手,尽管任良的手厚实而温暖,让她有那么一瞬的动摇,“任公子先不要管我愿不愿意,我只问你,你答不答应实现这个承诺?”
看到江浸月眼里的决绝,任良知道多说无益,可就这样决定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也还是于心不忍,“江小姐,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请求。我也可以想一些办法支援江府一些资金上的周转,只是要娶你这件事,我……”
不等任良说完,江浸月的眼帘低垂下去,心里突然很难过。我要的不是你短日内的帮助,我要的是你们任府可以让江府可以重新得到别人的重视与尊敬;我要的是有了任府的支持粉晴轩可以重新生意兴隆,门庭若市;我要的不是自己的幸福一生,我要的,只是可以让明朗和心月可以依旧幸福。“我明白了,任公子不必说了。请恕浸月冒昧了,告辞。”
碰了壁江浸月也不觉得受辱,只是有些微的难过。只是,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让江府本该荣耀的一切都断送在了自己手里。
江浸月想,不知是不是因为明朗为了江府而勉强自己娶王府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姐,却不让自己知道;还是因昨夜看到心月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屋檐上,背影弱小又单薄,费力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哭着说,“爹娘,慈焕哥哥不要我了”;或是因为安伯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而自己却束手无措;又或者是因为任公子不愿意帮她。
总之,江浸月就是突然觉得,很是难过。若是连任公子你也不肯帮我了,那我还可以求助于谁呢?
见江浸月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任良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玉箫,从镂空的格子窗看见江浸月路过了一根,两根,三根的大红柱子。
任良只好飞奔出去,从身后一下拉过江浸月,急急地道,“江小姐,你别走,我娶你。”
任良的声音不算很大,但足以让石阶下的丽姚与任辰听得一清二楚。
任辰与丽姚皆惊得不知该进该退,最后还是丽姚隐忍地拉着一脸兴奋地要跑上去的任辰,急忙地走出任良的院子。
听到任良的这句话,江浸月忍了许久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怎的最近,老是会落泪?
江浸月连忙伸手要擦过眼泪,无奈却越落越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任良如自己所愿答应了她的要求。
江浸月不肯回头,以为是他适才的话伤到了她。任良赶忙走到江浸月身前,轻声地说道,“江小姐,你别生气。我适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怎的这样傻?”
听任良说自己傻,江浸月的眼泪好似决了堤,越掉越多。
慌得任良低下头去看江浸月的脸,见上面满是泪珠,一时乱了手脚,连忙道歉,“江小姐,你别哭,你别哭。我不是真的说你傻,我是说,你怎会如此信我。”
不知怎的江浸月就想像这样大哭一场,流着泪看向任良,无比清晰地道,“任公子,如若连你也怀疑了,那我就没人可以信任了。”
听江浸月这样说,任良心里好似被什么利器扎了一下。顿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活得这般的累。
他想伸手替江浸月擦眼泪,可终究只是停在半空不敢去碰,怕自己又把江浸月给吓着了,“江小姐,你别哭了。我帮你就是,凡事都依你。”
江浸月只是一味地落泪,不再说话。任良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江浸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听江浸月闷闷地说了一句,“可不可以,借你的肩膀靠一靠?”
任良“啊”了一声,江浸月已经靠到他的肩膀嚎啕大哭起来。虽然任良与江浸月之间隔了一定的距离,但江浸月的泪水是滚烫的,一滴一滴地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衫。
只好轻轻地伸手拍了拍江浸月的后背,任良重复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着任良窝心的安慰,江浸月哭得更凶。仿佛要把这么多年来没有哭的泪水,全部一次哭干净。
好似,她这五年来从未落过的泪水,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原来不过是一而再地逞强。坚持的那些最初,怎的都背道而驰了?
任良的肩膀,不算很宽大,却让江浸月有一种踏实感。仿若,只要靠在任良的肩膀上,便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转念想到远在北地的王子青,江浸月心里就如被无数根细细的长针密密麻麻地扎着一样疼。王大哥,为何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怎么都不是你?
靠着任良的肩膀,江浸月想起十年前在湖边把小龟送给自己的那个男孩。
那时的她,也是在哭,偷偷地坐在湖边哭,仅是因为把爹送给自己的小金鱼放生到了湖里。小金鱼只是在她面前摇了摇尾巴,就游到了她不知道的湖底。
那时她还小,立刻就后了悔。不明白什么“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之类的话,只是觉得那是自己的东西,就应该属于自己。
那年的阳光明媚而灿烂,她哭着坐在湖边,看着平静如镜的湖水,却无能为力。男孩怀里抱着一只呆在料器里的小乌龟,好奇地看着哭得伤心的自己。“你为何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哭?”
她竟也不会因为他是一个陌生人而隐瞒,抽答答地给他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男孩笑容暖暖地看着她,“不如这样吧,我把我刚买的小乌龟送给你,你就不用为失去小金鱼而难过了。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对小乌龟说,也就不用自己一个人人躲起来偷偷地哭了。”
男孩的手指修长,笑颜温暖,居高临下地把乌龟递给她,眼睛里是亮晶晶的光。
伸手接过料器,她居然都忘记了说一声谢谢,有人在岸上叫了一声“公子”,男孩就对自己摆摆手道了别离开了。只剩自己一个人呆坐在原地,怀里抱着小乌龟,样子肯定有些傻气。而小乌龟探头探脑地看了她一眼,惹得她破涕为笑。
江浸月突然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离开任良的肩膀,还是低着头闷闷地说了一声,“谢谢。”就转身离开了。
任良看了江浸月的背影,索然而孤独,不由地叹了口气。却听江浸月又说了一句,“明日你便来提亲吧。”
听得任良把手里的玉箫一紧,张了张嘴,终是没说话回到书房内默然把玉箫收好。
江浸月离开任府时,天色已经暗了起来。万福看江浸月脸色不好,以为是累了,只好快马加鞭地往江府赶。
马车才驶到一半,就停住了不走。
江浸月以为是给谁让路,也不问什么,疲惫地靠着不说话。听到马车外一阵喧闹,纳闷怎的已近暮色市集还这般热闹?
江浸月掀开车帘也不见万福人影,想来是到前面打听去了。万福回来无奈地对江浸月回报,“大小姐,是王府小姐的马车不小心撞到了一处菜贩小摊,把人家的东西全部弄坏了,正在前面理论呢。”
揉揉太阳穴,江浸月叹了口气。本打算明日去和王子佩说清楚,没想到今日就碰上了。难道是择日不如撞日?
江浸月只好下了马车,走到人群里,果然看到王子佩的近侍叉着腰在责骂那位摊贩惊扰了王府的马车。
摊贩则在苦苦地哀求王子佩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自己,还说什么全家就靠自己这点微薄的收入糊口。说得那样可怜,惹得江浸月都看不下去了。
王子佩依旧不依不饶,照情形来看,该是因为人太多,王府的马车撞翻了摊贩的摊位才对,哪里是摊贩惊扰了王子佩的马车?
路人纷纷指指点点,惹得摊贩无地自容。江浸月觉得王子佩欺人太甚,不由地走过去,“王小姐,发生了何事?竟然惹得你这样生气?”
王子佩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竟是她讨厌的江浸月。念及江浸月是江明朗的姐姐,平日里再怎的不喜欢,也敛了些脾气,“也没什么,只是这个菜贩子不小心惊扰了我的马车,耽误了我回府的时辰。”
江浸月不免觉得王子佩明显是没事找事,说是耽误了回府的时辰?那怎的还有功夫在这里大吵大闹?却又不得不开口劝解道,“王小姐,不过是一个不小心惊了你马车的菜贩子,也犯不着如此生气吧?”
不满地瞅了一眼江浸月,王子佩还没开口说话,一边的彩衣就自作聪明地开口回敬道,“我们小姐身子骨可比某些人来得金贵,要是受了伤,谁担待得起啊?是他自己不知好歹,那么宽的路不摆,偏偏挑了我们小姐要路过的地方。不是我说,江大小姐,你是没看到刚才的场面是多么的惊心动魄,要不是王府的马夫眼疾手快,我家小姐可就从马车里掉出来了。你说说,如此大的罪责,他可怎么负啊?”
按捺住想把彩衣教训一顿的冲动,江浸月只觉得是笑话。这条路这样宽,那样大,明显是你们自己把马车驶到了路边,撞到了别人的摊子,还好意思怪别人?
那个菜贩子许是被吓破了胆,也不敢为自己辩解一字半句。江浸月陪了笑,“王小姐,那看来确实是他的不是了。不如这样,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放过他这一回,我敢保证他下次绝不敢这么做了。”
那菜贩子本以为江浸月会跟王子佩同一个鼻孔出气,听完江浸月的话,也知道是在为自己解围,立马连连说道,“是啊,王小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让人看了越加觉得王子佩咄咄逼人了。
王子佩看都不看菜贩子一眼,只是盯着江浸月笑着的眼,无奈地道,“好吧,今日看在江大小姐的面子上,饶了你这一回。下次可别再让我碰上你。”
菜贩子连连称是,又不停地道歉和道谢,才挑着一担烂菜急忙离开。
江浸月暗自地忍受着王子佩的无理取闹,要不是因为有事要跟王子佩说,自己何必这般任她为所欲为?
王子佩没有在意江浸月的表情,只是彩衣又拉长了声音喊了一声,“小姐”。
看着人群散去,只剩她们而已,王子佩回身看向江浸月,“江大小姐还是那般好打抱不平啊。”
收了笑容,江浸月冷声道,“王小姐说笑了。”又看了看王子佩身后的一众护卫和彩衣,“不知王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子佩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江浸月,“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还借一步做什么?”
江浸月本是要给王子佩面子,但王子佩却高扬着头颅高傲地站在道路中间,不去理会她的顾虑。
江浸月无奈地又说了一遍,惹得彩衣不耐烦地对着江浸月喊道,“哎呀,江大小姐可真是,我家小姐都说了让你在这里说了。你还要把小姐引到哪里去?莫不是不怀好意吧?”
万福在适才彩衣那样大声地对江浸月说话时就已经看不下去了,这时还这般大声地冲着江浸月喊。忍无可忍的万福噌地一下滑到彩衣眼前,迅速地扇了彩衣一个巴掌,完全不顾彩衣竟是一个女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还轮不到你来管我们大小姐的事情!”
彩衣被万福突然扇了一巴掌,愣是江浸月也没想到。见万福脸上的怒气,知道万福是见不得她被一个丫鬟大呼小叫。
虽然心里很是感动,江浸月面上还是含了歉意,一把拉过万福推到自己身后,“这位姑娘,真是抱歉。是我的家丁不识抬举,我替他向你道歉。”
谁知万福却不服气地说道,“大小姐,你给这个蛮妮子道什么歉?该道歉的人是她才对!”
江浸月摇头示意万福不要强出头,万福只好退回江浸月身后。
彩衣捂着被打的脸,气急败坏地一脸可怜地跑到王子佩身边,“小姐,你可要替彩衣做主。他明明是狗仗人势!”
王子佩身后的一众护卫已经纷纷拔出剑,仿佛下一刻就要过去把万福千刀万剐一般。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江大小姐,你的家丁未免也太过分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更何况打的是我的丫鬟!”
万福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注意着十来人的护卫,巴不得打上一架解解气。
回头无奈地看了眼万福,江浸月软了口气,“万福,你瞧瞧你。我平日不是曾教导过你‘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还不快快给人家彩衣姑娘道歉?”
万福鼓着脸别到一边,“我没错,为何要道歉?我看狗仗人势的人是她!”
江浸月也知道万福虽然平日里跟着自己没个正行,可脾气却也犟得跟头笨牛似的。
她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王子佩就摇了摇手不耐烦地说到,“算了,算了。江大小姐有什么事还是赶紧说了吧,我还要赶回去用完膳。”完全不管彩衣在一边的可怜兮兮。
望了望王子佩身后的人,江浸月面有难色,“王小姐,不如你还是移步到别处我再跟你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