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中巡抚衙门之中。
五十多岁的吴之屏来回踱步,心中不能断绝。
福州城中早已是人心惶惶了。
流寇大军压境的传说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而且越传越离谱,先开始说只有三万士卒,后来说有十万,再后来说有三十万,现在外面已经传到八十大军,水陆并进。
对于八十万这个数字,吴之屏是决计不会信的。但是在吴之屏想来,福建怎么说还是一个大省,二三万就敢来打,是决计不可能的。故而贼人定然有十万上下。
他麾下有多少人士卒?吴之屏心中也是非常清楚。
花名册上写得满满的,但吴之屏一校阅,整个福州城中的闲杂人等全部为之一空,无他,去充样子了。
这已经是惯例了。不少帮闲就是专门做这个的。
吴之屏也是深知其中内幕的。真正能战的人有多少,两万?一万?五千?吴之屏觉得连五千都没有,如何能抵挡敌人的十万大军。
“东翁。我有一策。不知道行与不行。我姑且说之,东翁姑且听之,只是出了这个门,我就不认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说道。
这个年轻人就是姚启圣。
“忧庵啊,都什么时候了,你尽管说便是了。”吴之屏说道。
“我在江南是见过曹营的兵锋的。”姚启圣说道:“当初群情激奋,振臂一呼,有数十万之众,我也参与期间,但是一战之下,大军崩溃,浦阳江为之不流。福建兵力如何,大人您是知道的。而今能借助的不过是郑家而已,但是郑家士卒称雄海上,船是上不了岸的。仓促之间,即便是纠集士绅家兵,也不过是一战崩溃的下场。眼前的局势,不过一战一降两字。”
“如果大人选战。”姚启圣说道:“姚某受大人救命之恩,自然以死报之。不必多说,只是大人如果想要选降,就要细细思量一番了。”
一番话说得吴之屏心中动摇。
姚启圣看吴之屏脸上阴晴不定,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姚启圣之所以流落福建,还与张轩有关,姚启圣就是张轩打败的绍兴士绅的一员,唯恐张轩穷究到底,只能往南跑了。到了福建之后,为人所欺。后来被吴之屏知道了。吴之屏见是老乡,也就将他放在身边当师爷了。
不过姚启圣虽然年少,但是很有任侠之气,对江南的情况很是了解。吴之屏是绍兴人,常常担心家中出了什么事情,每每有绍兴的消息,都让姚启圣来讲解。
这一来一去之间,姚启圣在兵事上的见解,也为吴之屏所倚重。
姚启圣狼狈逃到福建之后,通过吴之屏的渠道关注时事。将曹营对江南统治逐渐稳固,也知道李自成已经攻陷山西,京城就在眼前,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大明的气数已尽。
姚启圣有建功立业之心,大明不行了,自然另投明主,本来他还想扶持吴之屏雄起一把,但是时间一长,发现吴之屏根本就是一个庸才而已。
其实在他看来,李自成的成就应该在罗汝才之上,毕竟自古到今,由南统北的,仅仅是朱洪武一次而已。但是他实在是够不着李自成,只是暂时观望而已,但是现在局面让他观望不下去了。
他才二十岁出头,才不愿意为明朝效死。
如果吴之屏投降的话,他跟随吴之屏自然能得一个好位置,岂不更好?
这是一条终南捷径。
“忧庵。”吴之屏说道:“你老实说,我如果投降了,吴王会怎么对我?”
吴之屏家在绍兴,而绍兴此刻是曹营的辖地,根本不用多担心,他唯一担心的是儿子吴尔埙,此刻吴尔埙在北京翰林院之中,恐怕轻易脱身不得。不过他呀咬牙,心中暗道:“先顾眼前吧。我私下给老大写一封书信,让他快快南下便是了。”
“大人,我了解过,曹营所攻各地从来没有一个地方大员投诚,只要大人投诚。我就敢出使曹营,为大人谋一个尚书之位。”姚启圣早已有了这个念头,岂能不为吴之屏好好的考虑一下。
“尚书?”吴之屏的心脏似乎猛地漏跳一拍。
吴之屏知道以自己的资历,已经在明代的潜规则,他到老也最多在南京当一任养老的尚书而已,更可能是连这个都没有,直接致仕了。
“对,尚书。”姚启圣说道:“吴王麾下与明廷不同,吴王是尚书兼内阁学士,也就是辅相之权。”
“真能如此吗?”吴之屏说道。
那一个当官的,不想往上面爬?如果真能跻身于曹营的核心决策层,吴之屏还真不怕投降。
如今已经是崇祯十七年二月多了。
天下局势虽然还是一片混沌,但是有一点已经被很多人确认了,那就是北京已经撑不住了。越是高层的官员,越明白这一点。如果江南还在大明手中,大概不会这么绝望,崇祯如果肯南渡的话,成与不成这个不绝对,但是机会一定是有的。
而如今曹营与闯营联手,几乎将天下分割为两半了,连北京到福建的圣旨,也是断断续续的。
如此一来,更是增长了吴之屏的别样心思了。
“报。大人。”一个士卒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贼人来了,贼人来了。”
“这么快?”吴之屏大吃一惊,几乎要摔倒在地。
姚启圣上前扶住了吴之屏说道:“大人,要么我们去看看曹营的阵势。”
“好。好,好。”吴之屏颤抖的说道。
姚启圣立即加人马护送吴之屏与他登城一看。
似乎是因为城外流寇将至,闹得沸沸扬扬的,福州城中也不得安生,故而大街之上,也没有多少行人。一行人匆匆忙忙的登上了城池。
吴之屏似乎一心想看看城外曹营兵马的动静。但是姚启圣却见一分注意力放在守城的士卒之上。
却见城头之上稀稀落落的,一些老弱病残而已,青壮不多,而城头的火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姚启圣轻轻一摸,就掉了一手铁渣。
福州城中倒是有几座好火炮,乃是当初打捞英军的舰炮,也就是红夷大炮,一部分送到了北边,一部分留在福州,有十几门之多。
但是纵然有这么火炮,凭借城中这些风一吹就倒的,老弱病残,能有什么用处。
“投降还真是一个好选者。”姚启圣心中暗道。
“隆隆。”声音传到姚启圣的耳朵之上。
只见城下烟尘滚滚,有遮天蔽日之感,万余骑兵,几近万马奔腾,绕着福州城墙下,一掠而过。一阵箭雨射到城头之上。
这一阵箭雨又快又急,城头之上,根本没有怎么提防,就被撂倒了好几个。
有一个还死在吴之屏的脚下,吴之屏差点闭过气去。被姚启圣一把搀扶住这才没有出丑。
“城头上的人听着。”杨绳祖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尔等开城投降,我等秋毫不犯,官居原职。如果冥顽不灵,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一声胜过一声的高呼,声音好像变作实质的声浪,撼动着福州城上。
一时间福州城头的士卒面如土色。吴之屏最后一点侥幸也被吓没有了,他反手抓住了姚启圣的手说道:“这事情都依你,都依你。”
“请大人放心,我一定将这一件事情办妥的。”姚启圣说道。
城头之上,人多嘴杂,不好说得太详细。姚启圣立即引吴之屏下城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