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皇帝尚且停灵于乾清宫。作为太子,朱祁镇的一举一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王振虽然在宫中有些影响力,但也不可能遮挡多长时间。
朱祁镇与会昌伯话没有说几句,就传来王振的敲门之声。
朱祁镇知道,不能不走了。
随即朱祁镇留一下句:“卿当好自为之。”
随即就回到了乾清宫之中。
在梓宫之前,听着正月里的寒风吹动白皤,让人感觉有一阵阴气扑面而来,朱祁钰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所以靠朱祁镇,靠得很近。
朱祁镇只能拍拍朱祁钰的手,说道:“放心,有哥在。”
安慰了朱祁钰之后,朱祁镇陷入沉思,他对会昌伯并没有保有太大的期望,只是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昌伯一脉连百十个能打的人都找不出来。
近乎是废物。
在宫外找不到,只能在宫中找了。
朱祁镇想起王振对他说过的话。
在宫中的太监,总体来说可以分为两脉,一脉就是南京来的,一路是行在本来就有的。
这个时候的北京还没有正式确定是大明的京师,不过以行在称之。
这两脉太监,就要说太宗皇帝与仁宗皇帝之间的各种恩怨情仇了。
太宗皇帝长期住在北京,甚至在当时太宗皇帝就将北京称为京师了。只是太宗皇帝一去,仁宗皇帝继位之后,他就觉得北京不好。
因为仁宗皇帝一直在南京监国。他觉得北京不适合当都城,北京作为都城,所需要的东西都要通过运河转运过来,劳民伤财。
于是乎,他登基之后,没有几个月,就将北京改为行在,并准备迁都回南京,并令宣宗皇帝去南京祭祀孝陵。主持迁都之前的准备。
恰恰是这个时候,仁宗皇帝驾崩了,宣宗皇帝北上接位,他常年在北京跟随太宗皇帝,不想迁都,迁都之事,就不了了之,但是北京依旧称行在,不能称京师。
这两拨太监,就是指太宗皇帝原来身边的太监,与跟随仁宗皇帝从南京带过来的太监。
在汉王起兵的时候,北京这一拨太监中,有人响应,被诛杀不少。
但是总不能将这些太监都杀了吧。
只是这些太监就沉沦下僚了,只能给南京那一拨太监打下手了。
也是而今不过宣德十年,距离永乐年间不过十年出头,如果再多几年,北京这一脉太监,老得老,死的死,也就形不成什么势力了。
而王振恰恰是永乐年间进宫,常年在北京,他属于哪个派系就不用说了。而太后从南京而来,一直主持后宫,她身边的太监,是那个派系的,也不用说了。
朱祁镇心中暗道:“希望永乐年间这些太监,还有一点实力。”
永乐皇帝是一个相当重用太监的皇帝,大名鼎鼎的郑和,就是他手下的太监。而且在他手下,也有不少太监,甚至能上阵打仗。
只是不知道而今,剩下了多少。
也怪不得皇帝喜欢用外戚与宦官,因为在关键时刻,能与皇帝一荣具荣,一损具损的,也就是他们了。
就在这个时候,王振悄悄来到了朱祁镇身边,在朱祁镇耳边轻声说道:“会昌伯被太后叫走了。”
朱祁镇目光一闪,死死盯着王振。
王振跪在朱祁镇身前,低声说道:“奴婢该死。”
王振事前说过,朱祁镇与会昌伯见面,会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弄成这个摸样。
朱祁镇此刻杀了王振的心思都有了。
王振从小陪伴在朱祁镇身边,如果说朱祁镇与王振没有感情,却也不是,只是他而今难免掺杂后世对王振的一些看法。
只是他知道,而今他真正能用的人,也就王振一个。
朱祁镇深吸几口气,平息了一下心绪。说道:“带路吧。”
王振说道:“小爷去哪?”
朱祁镇说道:“慈宁宫。”
朱祁镇心中暗道:“会昌伯孙愚虽然不可靠,但是有一句话,却是没错的,而今之事,是万万绕不过太后的。”
“早晚都要面对。”
慈宁宫在乾清宫之西,从乾清宫走过去,也需要好一段路程。
王振为朱祁镇准备了步撵,就是一把交椅左右有两根长杆,有四个人抬着。紫禁城毕竟够大,如果走得话,相当耗时间。
只是朱祁镇而今哪里有心思想这个。
他心中存了侥幸之念,希望太后心中仅仅是犹豫,尚没有下定决心。但是如果太后心意已定,这一段路,大抵是他最后走的一段路了。
今后大抵要飞的了,何须走路,都魂飞渺渺了。
从养心殿后面长长的宫墙走过去,一路上只能看见身穿孝衣的太监宫女来去匆匆,见了朱祁镇纷纷磕头行礼。
朱祁镇也见了,有几个小太监匆匆的往慈宁宫方向而去。、
知道有人已经向太后禀报了。
一路走过来,朱祁镇反而镇定下来。
似乎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反而敢豁出去了。
在慈宁宫后门,却见几个四五十岁的女官等着,见了朱祁镇之后,纷纷行礼说道:“见过小爷。”
朱祁镇问道:“太后在吗?”
一个女官说道:“太后正等着小爷。”
朱祁镇脚步不停,说道:“带路吧。”
“是。”一个女官亦步亦趋的走在朱祁镇的前面。
不多时就来到了慈宁宫正殿之中。
却见一老夫人一身黑衣,跪在地面上,中堂之上,却有一副画像,画像上有一个人,看上体型颇重,满脸黑须,不是正坐,而是目光稍偏一点,一身龙袍,上有十二章,正是皇帝服饰。
朱祁镇立即明白,这是仁宗皇帝画像。
倒不是朱祁镇之前见过,是猜的。
太祖朱元璋画像,朱祁镇在后世见过,朱棣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想来朱棣敢深入大漠,身形定然矫健,而宣宗皇帝,就是他父亲,朝夕相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大明只有这几个皇帝,其中一个以身体痴肥著称,还有谁?
自然是他爷爷,仁宗皇帝了。
“跪下。”太后手上按着念珠,根本没有回头。
朱祁镇听了,乖乖的跪在一边的蒲团之上。
太后说道:“知道,这是谁的画像吗?”
朱祁镇说道:“知道。是仁宗皇帝画像。”
太后依旧没有转过身来,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时代的画像却是珍贵多了,即便是临摹也不会有几幅的,而朱祁镇出生的时候,仁宗皇帝已经去了。
朱祁镇自然不会说,是他猜出来。
他低声说道:“是父皇带我看的。”
提起宣宗皇帝,太后也是一阵沉默。
宣宗皇帝是太后的长子,对宣宗皇帝,太后也是最重视的。只是宣宗皇帝英年早逝,恐怕太后心中的痛楚远远在朱祁镇之上。
比起父母,子女都是不孝之人。
丧父丧母之痛,如何能比得上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特别是晚年丧子,更是悲痛莫名。
朱祁镇此刻知道,在宫中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太后。他也知道,他此刻与太后所言,关系到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