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总兵官苏翎与游击将军胡秋青于这日晚并未谈得很预计在黑山城停留三日,这时间尽有宽裕的,将那只烤全羊吃去小半,也便分头歇息了。
次日一早,朝霞刚刚染红黑山城略显粗燥的土木城墙,黑山城里便有些热闹了。昨日晚间匆忙卸下的军需、货物,今日便要做一番分派,军民都有。这些可都是预备着过年的东西,尽管苏翎并不清楚胡秋青手下具体收揽了多少百姓,但这回带的算是“年货”的,可只多不少。当然,这也不够每人都均分一份,若是加上胡秋青库存的商货,可也是能做到的。
何安东这日起的比苏翎还要早,也不待烧水梳洗,便带着那几十名管事与胡秋青的属下开始办理交接。这黑山城怎么也算是一座城池了,诸事可是大大小小的,足够胡秋青烦心的。那胡秋青随意挑选出来暂时管事的人,原都是骑兵,做这些琐事可与胡秋青一样,兴致不高,勉强为之。只是这黑山城里的百姓都算是临时聚集的,倒也没多少规矩可讲,事情也不算太难。如今既然有人接管了,那些人倒是十分配合,将各自掌管的清册、名单一类的,一一交付。这些事,胡秋青只是下令而已,也不必亲自到场。
在辽阳时,这几十个管事便已做了分组,何安东授命办这事时,已经参考过千山堡、镇江堡等地的规矩,这“依葫芦画瓢”倒是有模有样,对那些管事而言,除了辽阳新募的以外,其余的人倒是更加熟悉一些,只不过经何安东将各自所管吩咐的更为细致、确切。这日的交接,仅仅是略作交待,以往胡秋青可没功夫做到事事都清点得一清二楚,此时更没法去办。这也是管事们来此的原因之一。至少由此时起,这明细上可就清楚多了。
一个时辰之后,管事们已经全部接管了黑山城的日常事务,且将这回苏翎带来的军需、商货各自分类收管。此时苏翎才令胡秋青集结起五千骑兵,开始发放饷银、赏赐。
既然是有备而来,苏翎带来的赏赐看起来并不算多,但却是大多数蒙古百姓最需要的。专为过年而发放的,计有:每人二两白银、粗布一匹、印花丝棉四人一匹均分,另外,每人给盐二斤,小铁锅一口。这些东西都装在大车上,此时在骑兵们聚集的校场边上等着,当大车上遮盖的篷布揭开时,果然吸引了骑兵们的目光。
苏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站在一旁,由胡秋青宣布赏赐的内容,并一直在旁观看到所有的赏赐发放完毕。有管事们在,这只花了一个半时辰,便全部结束。胡秋青再次下令所有的武官留下,其余士卒回营。这胡秋青的骑兵营,依旧采用的是小队为基本,二十人一队。这三百多人的武官,大多数还是胡秋青当初一直带在身边的,且有不少还是从千山堡时便就在营的。苏翎只略微说了几句,依旧将赏赐武官的过程,全由胡秋青办理。
对于武官的赏赐,没多少花哨,一套千山堡制作的崭新棉甲,新打造的钢刀一柄,另加十两银子。所有武官不论大小,一律如此。
这些都还是苏翎带来的,实际上胡秋青倒也有年货分发,那些蒙古人有家眷的,至少能分得一只羊,作为过年的吃食。至于那些汉人,因不算军属,胡秋青只发放了一些粮食。眼下黑山城里的武力,还是以蒙古人为多,这蒙、汉之别,却是倒过来的。
赏赐之物所取得的效果,是不言而喻的。那些蒙古骑兵还从未有过这般几乎算做“奢侈”的礼物,这回到家,可是带的全家人都欣喜万分。在蒙古人的地界上,很少有这种分派的办法,这跟随胡秋青的心思,可变得更加坚定了些。
午后,苏翎的三千黑甲骑兵与胡秋青的五千蒙古骑兵各成一队,开始在胡秋青这片辖地内巡游。那何安东则留在黑山城,趁着这几日短短的功夫,何安东将黑山城内的一切事宜,要粗粗地过上一遍。
这八千骑兵出现在原野上。配上白茫茫地积雪。那气势也自有一番威猛。在边界地带地那几族蒙古小部落。自然对此印象深刻。不过。苏翎倒没有停留。只是让胡秋青带着。大大地绕了个圈子。直到镇远堡边墙一带。才再次返回黑山城。
这一日多地巡视。不仅是要查看一下胡秋青地界到底有多大地规模。也有检视胡秋青所部骑兵地意思。结果自然是满意地。苏翎对沈阳以西地这支人马。算是完全放了心。在途中。苏翎也与胡秋青再次就沈阳一带八旗兵可能地动向进行了详细地探讨。并敲定了数种可能地方案。当然。进攻沈阳一战。是作为最重要地一个环节商议地。
再次回到黑山城。辽东总兵官苏翎地心情格外轻松。这半年多地部署。最终能让这个年过得舒心一些。胡秋青这部人马。是最后地一处尚未详尽了解地部分。而此时。显然这所见所闻。都可以放心了。是故这临行前地一晚。苏翎兴致颇高地让胡秋青召集了众武官举行酒宴。算是与这胡秋青部一起庆贺新年。
次日一早。苏翎便与胡秋青作别。带着黑甲骑兵返回辽阳。那队民夫。因苏翎下令将所有地大车都留在黑山城。而胡秋青则给了部分马匹作为回赠。是故这人人都能骑马行进。速度可是快了许多。两天后。苏翎地黑甲骑兵便又回到了辽阳。
回到辽阳城内地总兵府中。赵毅成、钟维泽、李永芳以及辽阳商务局地胡世云、严正安都已在前厅等候。初时苏翎还以为有何要事。还没等坐稳。便开口问道:
“怎么?是有事要议?”
赵毅成笑着说道:“大哥,没什么事。胡秋青那边如何?”
苏翎点点头,说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好。那边不必担心了。”
“这便全都稳当了。”赵毅成说道:“大哥,这个年,可是什么都不必担心了。各营都已安置妥当。大哥还是早点动身去镇江堡的好。”
堡,自然便是为了苏翎的婚事,这眼看着没剩几天了还在辽阳。辽阳至镇江堡四百余里,怎么也得走上三天,总不能到了年三十才回去吧?
苏翎却笑着说道:“不急,来的急。你那事办得如何了?”
赵毅成有些尴尬,看了看周围的人,也只好自己说道:“大哥,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连人还没见到呢。”
苏翎一怔,问道:“怎么,她们走了?”
“没有,还在经略府中住着。”赵毅成答道。
“那你还没见到?我这都走了多少天了?”苏翎有些疑惑。
“那吴九奎我倒是请他吃了顿酒,别人可没见到。”赵毅成说道。
苏翎想了想,笑道:“亏你还是管着哨探的,这见个人有那么难么?人家不来,你不会自己想法子瞧瞧?我不是说了么?总要你先见了再定吧?”
这话倒是令赵毅成有些意外,这牵扯到男女之情,赵毅成可就没往那些哨探的手段上想。
“大哥,”赵毅成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别总为这事耽搁了。大哥不是说了?这本就是小事一桩,就算没这门亲事,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苏翎瞧着赵毅成,笑了笑,说道:“也好。没必要搞得这么郑重其事的。成不成再说吧。”
一听这话,赵毅成却像是送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好了,我这几日可都没睡好。”
苏翎想了想,说道:“这便不说这亲事的事,吴家总算是也带来不少米粮,那吴九奎还在辽阳么?”
“在。”钟维泽答道。
“大哥,”赵毅成接着说道:“吴九奎给大哥送了套家具,我已经收下了。”
“哦?”苏翎有些没料到,问道:“什么家具?”
“我也不太懂这些,”赵毅成答道:“听说是什么黄花梨木、紫檀木做的,少说也要上千两银子吧。”
苏翎想了想,说道:“收就收了吧。这样,这便派人去请吴九奎,咱们去明月楼见他一见。”
此时倒是天色已暗,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那吴九奎这几日都住在客栈里处置那些商货,见人来说苏翎有请,这便连忙赶往明月楼。这为苏大将军可是难见之人,因辽东经略袁应泰所说的吴家的另一门亲事,这吴九奎想见苏翎,却是一直不好开口。此时倒是苏翎来请,这就算再忙,也得放下才是。
明月楼上,专门有一间位置最好的房间是给苏翎与袁应泰等官员留的。吴九奎被人领着到了门口,敲门进去,却见苏翎、赵毅成、何安东三人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了。
吴九奎连忙作揖,说道:“将军,小的来得迟了,请将军恕罪。”
苏翎并未起身,指了指椅子,说道:“坐吧,咱们今日就随意说说话,不必客套。真论大小,你也见不到我。还是爽快点好。”
吴九奎稍稍犹豫了下,便依言而坐,果然没带拘束。
苏翎打量着吴九奎,见其五十左右的年纪,但显得身子比较硬朗,精神倒是不错。
“听说,都管你叫九叔?”苏翎笑着问道。
“那是因我年纪大些,在吴家待得久了,就叫习惯了。”吴九奎多少还是带着小心说道。
“九叔”苏翎刚出口,那吴九奎立即摆手,说道:“不敢,不敢”
苏翎却笑着打断吴九奎的诚惶诚恐,说道:“九叔,今日咱们只是说事,别的什么都不讲,你便也不要啰嗦,不然,这话可就没法说了。”
吴九奎迟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
“九叔,”苏翎端起酒杯,说道:“那套家具,我算是收下了,就以此做谢。”
吴九奎硬着头皮跟这喝了一杯,这若是让其放开些,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太适应。
这么连喝了三杯,酒意渐浓,这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些。
“九叔,”苏翎笑了笑,见吴九奎脸上泛起红晕,便说道:“这酒看样子是不常喝?”
“是。”吴九奎说道,“这在外的日子多些,酒便少沾。”
苏翎却又停了片刻,说道:“九叔,我做事喜欢直来直去,今日的话便干脆说透了。你们来一次辽东也不容易,这样倒是爽快点好。”
“将军请吩咐便是。”吴九奎答道。
苏翎放下杯子,看着吴九奎,缓缓说道:“这次你们吴家来辽东,这别的意思,我也知道了。我本想趁着我这位兄弟还未定亲,便想结了这门亲事。”
吴九奎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苏翎笑了笑,说道:“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想法,你们吴家自然有你们吴家的念头。这既然不能合二为一,倒也没什么大碍。俗语不是说,好事多磨么?这办得顺的,未必是好事,一时半会儿办不了的,也不都是环坏事。”
“是,是,将军说的即是。”吴九奎答道。
苏翎看了看赵毅成,两人笑了笑,才接着说道:“吴家的事,我倒是听袁大人讲过一些。这虽然不甚详细,我倒是猜到几分。你们吴家老爷,可算得上老谋深算了。”
“我们老爷是善于谋划。”吴九奎说道,并不介意哪词的用法。
苏翎点点头,说道:“我想给我这位兄弟结亲之事,是急了点,你回去不妨给你家老爷说说,成不成倒也没多大关系。这就要看你家老爷怎么想了。不过,这事也就是这会儿说了,倒不必多说。”
吴九奎想了想,答道:“此事是得回去听听老爷的意思。”
苏翎笑着说道:“过几日,我便回去成亲,你们若是走得早,我可赶不上在见你们。你不妨对你家老爷说,这吴家与辽东的亲事,便是我兄弟的亲事,别的不要再想。”
“是,小的明白。”吴九奎答道。
“今日我来,这事也就交待这么几句便够了。我倒是要说说别的。”苏翎说道。
“请将军吩咐。”吴九奎说道。
苏翎轻声说道:“此事也是因你们送了份大礼才想起的。这礼我可是不好回赠。不过,倒有有一件事,可以算是我送吴家的年礼。”
吴九奎心里一阵翻滚,不知苏翎要回什么礼,这是金银、珠宝?还是绫罗绸缎?吴家可不缺这些,除了一个女婿之外。
“小的先替我家老爷谢谢将军。”吴九奎说道。
“你先别谢,”苏翎摇摇头,说道:“这当然是有好处的,不过,这好处,还得看看你们吴家有没有这个胆子去做。”
听苏翎这么一说,吴九奎迟疑起来,不知会是什么,与胆量有何关系?
“请将军先说说,我回去定转告我家老爷。”吴九奎说道。
苏翎稍停片刻,才问道:“你们吴家,可有船队?”
“没有。”吴九奎答道:“吴家的生意,都是在陆上,海上很少走过。”
“那这海上的生意,便没做过了?”苏翎似乎略微有些失望。
吴九奎想了想,大着胆子望了望苏翎,说道:“将军说的是下南洋?”
“不仅是南洋,还有东洋,西洋。”苏翎说道。
吴九奎说道:“将军,我家老爷倒也想过,不过,这一来海上风急浪大,可是险得紧,这船小了根本去不了深海。二来,这海上生意,大多是福建、浙江等地做的居多,他们大多是抱成团,在海上倒也不怕海盗袭击。况且那海盗怕也有他们的一份。是故我家老爷最后还是没有涉及。”
“若是有船,没了海盗呢?”苏翎笑着问道。
吴九奎一时却猜不出苏翎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说道:“若是如此,这海上生意,可是获利最厚的,自然要想办法去做。”
苏翎笑道:“看在你们吴家这大老远地给辽东带来这么多好处,我便再次提前告诉你一些事情,不过,你回去之后,可只能说与吴家老爷听听,就连袁大人,也不要说出一个字。做得到么?”
吴九奎一怔,连忙说道:“做得到。”
苏翎忽然沉下脸来,轻声说道:“你们这回带了不少护卫来,看样子也是功夫不错,想必你们吴家自己也有一帮子人马,这说到便要做到。不然”
话间,屋内顿时涌起一股冷气,至少那吴九奎从未听见过这等言语,这近乎赤裸裸的威吓的话,可当真少见。
吴九奎犹豫地说道:“将军放心。这轻重若是都分不清,吴家也不会有现在了。”
苏翎盯着吴九奎,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说道:“九叔,我还是讲话说透了。我要的是你们吴家继续经营这条商路,给我这辽东带来更多的商货。这些都是辽东缺的,我只要这一点。至于你们吴家的好处”
苏翎笑了笑,说道:“这联姻之事,我也给你们出了主意了。当然,我这位兄弟还没见到你家小姐,这仅仅是说说,对我来说,我兄弟愿意了,才会有亲事可谈,不然也都是白想。这话你也不妨对你家老爷直说。”
“是。”吴九奎答道。
苏翎想了想,说道:“等过一阵子,到了夏季南风盛行时,我这边便有不少海船下水。这些船不会比广船、福船差。另外,这种船我会首先给镇江水师用上,到时候,沿海的海盗,一个都不会留下。”
吴九奎点点头,说道:“将军是说,这船可以在辽东买到?”
“是的。
”苏翎点点头,说道:“如今朝廷开了海禁,你们若是自己造船下海,想来也不难。不过,等我的水师装备好了,在海上便还得经我的水师允准,才能下海通洋。”
吴九奎没有答话,只静静地听着。当然,苏翎这话分量并不重,要知道大明的海岸何止千里,区区一部水师,要做到苏翎所说的,可是极难的。
苏翎淡淡一笑,说道:“这些等你们见到了,自然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我给你们吴家的好处,便是在江南一带,可以由你们吴家牵头,组建下南洋、东洋的船队,由我的水师护航,到时候,什么海匪也挡不住船队的去路。”
吴九奎将信将疑地看着苏翎,这番话若是细想下去,可要牵扯到太多的东西。
苏翎说道:“你们吴家,看来也是常做别人不敢说的事情。比如这回吴家小姐千里赴辽。我今日说的,怕是你此时也信不了几分。你只要将这些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你家老爷,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份魄力。”
“至于九叔”苏翎笑着说道:“你只管算算,这一年之中,先有南风往东洋日本贩货,然后有北风往南洋贩运,这得赚上多少银子?”
那吴九奎还当真在心里略略一算,不用说,就算是吴九奎在吴家做了多年,这种估算出来的结果,还是令其神情略变。
苏翎说道:“说实话,若不是看在你们吴家是第一个大户商贾,且这回真带了不少东西,这个牵头人,我还不一定给你们吴家。话只说到这里,做不做,就看你们吴家老爷的心思了。”
吴九奎在心里琢磨着,那苏翎与赵毅成也不催促,自顾喝酒吃菜,等吴九奎想清楚。
好一会儿,吴九奎才试探着问道:“将军,容我问几个问题,如何?”
苏翎一笑,说道:“你们若能守口如瓶,问什么都可以。”
“谢将军。”吴九奎说道,“请问将军,那水师果真能掌控海上航路?”
苏翎一笑,看了眼赵毅成,随即说道:“不要拿大明水师来看我的水师。我们关着门说话,这明说了。你们吴家,想必也没将大明朝廷放在眼里,一心只为吴家自个着想。我也明说,在辽东,照旧如此。我的水师,这大营便是辽东,你猜我能造出多少艘战船来?”
这根本不用猜测,吴九奎等人乘坐的船队,就已经令人惊奇了,何况今日苏翎透露的这等天大的计划?吴九奎立即便估算出,这要掌
商路,至少也得两支以上的水师常年在海上行走,不t3数百艘战船,看样子在辽东并不会是件多费事的事情。
苏翎缓缓一笑,说道:“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或许还要个一两年才能初见规模,但这迟早是能看见的。”
吴九奎没有说话,这来辽东没多少日子,新奇之事已经很多了,今日这酒桌上,又亲耳从苏翎嘴里听到这更大的计划,怎能不为之所震?
考虑到吴家老爷做的各种打算、预测,吴九奎面对这个简直无法描述的苏大将军,不得不做些解释。因为,吴九奎从这件事上看出,这个苏大将军,完全不是吴家老爷所想的那样,根本不会受任何人的控制,更不用说为人所利用。若真要跟着苏大将军沾光的话,怕是有搭上苏翎这条船才行。
一时间,吴九奎隐约感觉到,吴家老爷用联姻来办这事,怕是从开始便想错了。从这几日袁大人所说,以及吴家小姐吴琪雪亲耳听到的来看,这婚姻一事,对面前这两位年轻的将军而言,根本不会有任何大的作用。即便吴九奎也承认,吴家小姐吴琪雪也算是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但,这女色二字,对于某一些人来说,只能属于锦上添花的装饰,却不是左右大局的关键之招。
从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其实不用吴九奎主动打听,那些民夫也好,客栈伙计也好,都能将苏大将军以及他那些十几个兄弟的往事、经历说得大致相同,这中间,可丝毫没有什么与女人相连的消息。按理说,这独掌百人的小官,娶妻纳妾都易如反掌,何况这些参将、游击一类的武官?在营口时听到的消息,也证明这苏大将军根本就不在乎银子,自然也不会缺银子。那么,这么眼巴巴地将吴家小姐送上门来,岂不是当真要惹人笑话?
若是从这个角度看,那苏大将军转而给自己兄弟赵毅成谋这个亲事,怕还是给了面子的,这个事情可就要看站在何处来看了。纵然其中多少也有顾及辽东经略袁应泰袁大人的情面,但吴九奎却在这短短的几日之间,便得出结论,在这辽东,袁大人可并非如官职那样,事事都做得了主的。甚至,吴九奎已经在心里,暗暗冒出一个“辽东王”三个字来。这便不说,苏翎如今还得到朝廷的大力支持,粮饷从未断过。这苏大将军的位置,可不仅仅是个总兵官而已。
吴九奎在急切之间,脑子里便转了无数个念头。
“将军,其实我家老爷,只是从吴家延续来想事情的。”吴九奎到了,先憋出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苏翎淡淡地说道:“吴家想必也有许多田庄、铺面,这明着看不出有多少家产,但实际上,说富可敌国,怕也能称得上七分吧?”
吴九奎说道:“这个小的不敢说,只有吴家老爷自己最清楚。”
苏翎笑了笑,说道:“我倒不是关系吴家家产,我是说,吴家求的是一个稳字,这富贵倒是次要的。这一点,我倒也佩服吴家老爷,能这么想的,自然便讲这天下兴亡之事,看得透了。想必,吴家在暗地里,这人手也是不少吧?”
若是考虑到苏翎作为朝廷武官的身份,这句话可就大有来头了。吴九奎一时脑子一乱,不敢乱猜,只得闭口不说。
苏翎接着说道:“其实,若不是袁大人提起,我还真不知道这世上有个吴家,可见吴家老爷是做到家了,丝毫没有张扬之意。不过,这暗地里,怕是也瞒不了天下所有的人吧?”
吴九奎眨了眨眼睛,望着苏翎。
“那张家公子,难道不是吴家做了手脚?”苏翎面色倒是不变,这话也是轻缓而出,但意思却比刀子厉害。
吴九奎一怔,这张家公子,吴九奎倒确实开始是不知的,吴家老爷只是还有安排,这事却没让吴九奎知道。这到了辽东,才从辽东经略袁应泰袁大人口中得知有这样一件事。这不用正是,定然是吴家老爷想的主意。
当然,这事借用而已,倒并非吴家老爷一手造成的。起因怕还是要落在袁大人身上。
不过,这事既然说出来,那吴家老爷做的事情,可便有些阴险、狠毒之意了。这暗中做手脚的人,最怕的便是真相大白,这事关脸面,怕是吴家老爷也难以料到,居然会被识破了。或许,是吴家老爷心切,做事便缺了几分稳重、谨慎。
此时吴九奎倒真不知如何是好,不认?这不是不要脸么?若要认了,这脸又往哪儿搁?尽管吴九奎只是一个吴家仆从,这家生的奴仆,却与主人是连在一起的。何况吴九奎如今几乎便算是吴家的家人了。
吴九奎脸上变幻不定,那苏翎却是神定气闲,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
只听苏翎接着说道:“你知道那姓张的如今在何处?”
吴九奎尴尬地摇摇头,这事袁应泰已经说过,但此时吴九奎却硬着头皮撒谎,这还能如何?
苏翎接着说道:“张家公子,哦,叫张旭儒,如今在镇江堡,与陈家大小姐叙旧,这亲事倒地是我的,还是张家的,全凭陈家小姐一言而定。”
苏翎的话,连赵毅成都有些意外,这话跟吴九奎说做什么?那吴九奎则更是吃惊,撇开姓张的不说,苏翎这么处置,吴家老爷定然想不到。
“将军坦荡胸怀,令人敬佩。”吴九奎说道。
苏翎一笑,摇摇头,说道:“我之所以告诉你,便是要你将这些都告诉吴家老爷,让他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的这些兄弟,又是什么样的人。”
“是。”吴九奎低声说道。
苏翎缓缓说道:“这做事讲究心机、谋略,是不错的,但要看对方是什么人,做的又是什么事。否则,只能是自找没趣。”
吴九奎微微点头不敢接口。
苏翎看了看吴九奎,说道:“吴家小姐不远千里来到辽东,我倒是佩服你们吴家的胆气,至少,
。我说这些,倒不是瞧不起你们吴家。大家以往t这走错了方向,也情有可原。今日我把话说的透澈,便是希望吴家能好好考虑一下,与辽东联手,到底能做出多大的事来。”
吴九奎说道:“回去我定跟我家老爷详述,请将军放心。”
“嗯,”苏翎点头说道,“我的话有些不中听,但意思都放在里面了。只希望吴家老爷,能别再将我们这些兄弟看做常人来对付。”
“不会,不会,绝不会。”吴九奎忙说道:“不然,这回也不会这么来了。”
苏翎说道:“吴家老爷考虑吴家后代之事,倒也情有可原。这选女婿是要好好挑一挑,比如我这位兄弟,”苏翎笑着看了眼赵毅成,接着说道:“便就不错。”
吴九奎说道:“赵将军之事,我回去一定跟老爷说清楚。”
“好。”苏翎笑着说道:“最好先问问吴家小姐的意思,若不同意,也无妨。咱们做别的也是可以的。”
“是。”吴九奎说道。
苏翎看看吴九奎,再次说道:“这家产、银子,虽然都是天下人所喜欢的,但这并不能成为吴家的优势。若是将我们辽东,都看成要贪吴家的家世的,可就想的错了。”
“是。我会讲给老爷听。”
“我适才所说,只是我们要办的其中一件而已。”苏翎缓缓说道:“若吴家愿意与我们联手,还能看到更多。”
苏翎接着说道:“吴家老爷的持家之道,我是佩服的。这话也给吴老爷说说。”
“是。”吴九奎答道。
“这传宗接代的事嘛”苏翎忽然停住,问道:“吴家老爷到底是什么病?就不能再生个儿子?”
吴九奎一怔,随即想了想,说道:“就是身子虚弱,浑身无力,请了医生,也各说不一。这子嗣上的事有些力不从心。”
苏翎转身问赵毅成,说道:“那周青山还在琢磨药方?”
赵毅成点点头,笑道:“是啊,这几年一直如此,让他出来管事都不愿,只喜欢摆弄自己的事儿。”
“他能不能试一试?”苏翎似乎自己也没拿定主意。
赵毅成摇摇头,说道:“这个不敢说。我只知道这辽东的药材,不论贵贱,他都弄了不少。当然,大部分都是胡德昌帮着弄的。这两人闲下来可就喜欢说药材的事儿。至于治病,可不敢乱猜。”
吴九奎听明白了意思,忙说道:“若是那位周先生有空,便请走一趟吧。说实话,我家老爷也懂得些药方、医理,这一般医生开的方子,他都不吃的。若是周先生不介意的话,就请试一试也好。”
苏翎点点头,说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辽东?”
吴九奎想了想,略显尴尬地说道:“原打算是等将军成亲了之后再定的。”
苏翎大度的笑了笑,说道:“九叔,你别不自在,这事情说开了,便没必要了。既然如此,你们便跟我回镇江堡,喝我的喜酒去。周青山一定在的,他可算是陈家的长辈,到时候你将详情说说,看他怎么说。”
吴九奎显然对苏翎的大方有些不适应,说道:“谢将军,不过,我得去问问小姐。”
苏翎一笑,说道:“无妨。不过,我可后日一早便走。若要跟我同行,便得定的早些。”
“是。”吴九奎说着,忽然想到什么,面上便流露出来。
“有话直说便是。”苏翎笑着说道:“九叔,今日我说这些,我的性子也该知道一些了吧?辽东人性子都是直爽的,你住得久了,便就明白了。江南的弯弯绕绕,在这里可是不一定好用。”
这样的人,相处起来自然要轻松一些。吴九奎便大着胆子,问道:“将军,你便不担心那张家人?”
苏翎一听,笑着说道:“有什么好担心的?”
“若是陈家小姐选了”
“九叔,”苏翎笑道:“这人若是总认为什么都是属于自己的,这心胸可就窄了。是男儿就该有坦荡胸怀,是我的,谁也拿不走,不是我的,就是抢了,也是个苦果。明白么?”
吴九奎眨着眼睛,似乎像是第一次认识苏翎,好一会儿才说道:“将军真是异于常人。”
“这话若是你家老爷也这么说,便不枉我今日这番话了。”苏翎笑着说道,“九叔,你也走南闯北去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了。按商人的意思,这人与人之间,说相互利用也可以,说一起发财也是不错。这人人不一定都能去同一个地方,但却是可以携手走上一段路。这段路,便是我希望吴家能走的。”
吴九奎此刻才略有心动,说道:“将军,今日一席话,我会好好想想,回去跟我们老爷商议一下,定会给将军一个回音。”
苏翎看着吴九奎,稍停一下,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再说几句,这好话坏话都有。”
“请将军吩咐。”吴九奎说道。
“好。”苏翎说道:“除了这吴家后代可以由我兄弟出力”
听到这句,赵毅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尽管这说得可是赵毅成未来的娘子,但这说法可确实罕见。
苏翎看了看赵毅成,接着说道:“只要吴家与我们联手,以后吴家有任何麻烦,我们兄弟都可以尽全力援手。就算是整个大明朝都有战火,我也可以保全吴家人的性命。”
这便有些耸人听闻了,不过,这也是表明一种态度而已。
苏翎接着说道:“若是吴家老爷不愿,也不勉强,咱们各走各路,两不相干。但要是再玩什么心机、谋略,你跟吴家老爷直说,这世上不止吴家有暗地里的人脉,一旦事发,只要让我知道了,我是有仇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