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川府邸的地下室中,两个男人正以尖锐的目光注视着彼此,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一般。
对解放了双手的我,男人的脸上没有更多慌乱,而是付之一笑。
[原来如此,确实......有些小看你了。]
我在打开箱子的瞬间,激发了放置其中的红宝石的魔术,同时,截断了手腕的绳子。这让男人藏于面罩下的双眉,略微挑动一下,朝我投来更为冷峻的目光。
[魔术师的手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哼,果然是结界么。从这里没办法操纵受术者。真麻烦。]
[.......]
[雾川战人,你可不是想正面交锋的对手啊。现在逃走似乎也来得及?]
[你伤害了绫子,不会让你逃走的…]
[呜呼呼....很生气啊,那个孩子有让你如此舍命的价值么。完全没有继承雾川恭介的一点才能呢。]
[不背负魔术师的宿命,那样平凡地活下去,也是一种选择。魔术…未必能带来幸福。]
[何等软弱的想法,既然是魔术师的子嗣,就决不应有辱血脉,埋没在平庸之辈的世界里。]
[曾经,我也那样想。但是,一旦有了需要保护的人,生存的意义就会改变。]
男人颔首良久,微微耸肩,从怀里拿出一块被血渍沾染的手帕。
[老子叫拉修尔·卡农,和你们这些生在和平国度的杂碎不同,老子是听着炮火的轰鸣,被处刑之人的哀嚎长大的。我的母亲就是在那种地狱中,被那群人渣蹂躏后,带着绝望自杀了,这都是你们这群饭桶没法想象的吧!]
[......]
[这块手帕,是老子从母亲的遗体那里取来的。哼,过了这么多年,好像还能闻到这上面的血腥味呢。]
拉修尔一阵自嘲般的冷笑。
[是很珍贵的怀念之物吧。]
[老子可不是为了怀念!那是软弱之人的行径,而我只是要牢牢记住,对那一切践踏我们的混蛋的憎恶!犹如炼狱业火一般烧不尽的憎恶!老子不断杀戮,不断杀戮,就算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小鬼也在不断杀戮!老子变强了,不再需要忍气吞声,所以,老子把那些侮辱了母亲的人渣干掉了,但是,还不够,还不够啊…]
他露出恶魔般的目光。
[我明白啊,让这个世界变得如此荒唐的,是你们这些表面讴歌和平,却漠视战乱地带人民死活的混蛋!只要有的赚就恨不得把我们的骨髓都榨干啊,魔术师协会的肮脏手段,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雾川战人!]
[什么…协会做了那样的事吗…]
我一阵愕然。我没有收到过任何协会危害地方稳定的情报,连老爹也否认了我的担心,可是眼前的男人的愤怒,却似乎无半分虚假。
[开始装傻充愣了么。但是,我会凌驾在你们所有人之上,然后把一切摧毁,构建世界的新秩序。而你,只是我伟业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听着,我对你所说的协会恶行,确实一无所知。我这双手从未为邪恶代行,我可以保证。]
[够了。]
[…]
[即使你所说不假,为了切实地得到圣杯,铲除你也是必要之举。]
[看来只能一战了么…]
这个人也有他的可怜之处,可是,如果不击败他,绫子就有性命之忧。于是我笃定了决心,把红宝石的尖端对准拉修尔的眉心。
另一边,陷入了不利形势的男人,却没有任何动摇,似乎正伺机出击。
我暗自思考着。他虽然能运用,操纵人类内心的催眠术,但在其他魔术知识上,却与门外汉无异。
本应是好消息,但我心中的愁云却并未消散。他真正依赖的,恐怕是魔术师非常棘手的杀人技术吧。魔术的使用需要咏唱的时间,这个空档,对作战迅速,熟稔身体致命部位的他们来说,是最大的弱点。
以枪鸣撕裂寂静为信号,我闪躲的同时,也迅速以宝石魔术迎击。他以地下室的杂物为掩体退避了,那猎犬般娴熟的动作,令我也心神一颤。这就是在尸骸遍野的战线上生存下来的修罗。
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弥漫在逼仄的空间中,额头早已泌出豆大的汗珠。
另一边,拉修尔将手枪重新上膛,等待着第二次出击的机会。
[很遗憾,你的子弹是无法伤到我的,放弃吧。]
我想借此压垮他的信心。
[偶尔也会碰见你这样的怪物,明明同样是人类,却能那样从容地避开子弹。]
[既然如此…]
[不会罢手的,做到这地步了,想从这里出去只能把老子的头砍了呗。]
话音刚落,拉修尔从藏匿处飞扑而出,枪口再次连续喷射火舌。我立即以魔眼注意到,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弹道比先前更难捕捉,而且把我逼往一个不可闪躲的死角。
我深吸一口气,将灌注在腿部的强化魔术最大化,迅速躲开了迎面袭来的两颗子弹,也因此抵达了死角,而这正中拉修尔下怀,他毫不犹豫地朝这里倾泻弹丸。
正当他想把胜利的喜悦写在脸上时,愕然的景象发生了。
红宝石的光束像蛛网那样在我面前交织,将涌来的子弹无一例外地捕捉,融化。
拉修尔顿时面如土色,愕然难掩愤怒。
[这算什么宝石魔术...见鬼,所以说你们这些魔术师最头疼了!]
他的愕然是情理之中。这确实不是一般人所认识的宝石魔术,可以办到的。我在古籍中学到的[宝石术·织网],是一种成功率非常低的魔术,因为需要非常精细的魔力调节,才能把光束分成多束,并以特定方向分布,形成护盾之网。这是连我也不敢多次使用的魔术。
但是,这个魔术将宝石中残余的能量耗尽了,我没有下次招架的机会。所以,我要趁他尚且慌乱,因为不知道魔力用尽,还在提防[织网]时,改远程战为近战,让他措手不及。
我像一支箭矢飞驰而出,直逼一时丧失冷静的男人。
[什么…直接攻过来了…]
拉修尔没有瞄准的余裕,只能朝我连连开枪,但都被我轻松避开。
正当他扔掉手枪,想从腰间拔出匕首迎敌,我立即使用[空气弹],尽管威力不大,也成功震落了他手中的匕首。
[切——混蛋!]
从他袖口里掉落了一个杯状物体,紧跟着一声闷响,一团烟雾从中溢出,向四周弥漫。
躲入了烟雾之中的拉修尔,不禁擦拭着额头冒出的冷汗。
[好险…差点就被干掉了,这就是wizard of battle么…正面对决绝对赢不了的啊。不过,也到此为止了。悄无声息地接近、暗杀敌人,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见状,我停止了前进,放低重心,屏息凝神。
先前,我迟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这证明对方隐藏气息的能力十分优秀,因此由我出击索敌,只会在一无所获中被袭击破绽。与其这样,不如在他朝我下手、解放气息的那一瞬予以反击。
高度集中着注意力等待,我的头脑发烫起来。
忽然,一双恶魔之手在我的背后伸出,我本能地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就是现在——
时间魔术立即发动,心脏在骤停间,一切都如此迟缓。我转过身,看见那杀手的冷峻之颜,嘴角正要一弯。
嘭——
拳头深深陷入男人胸膛的实感传来,我看着他面容抽搐地瘫倒在地。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他的双眸被恐惧灌满,颤抖的手还在悄悄伸向匕首,但也被我制止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强…可恶!]
拉修尔双眉紧锁,抱怨自己失手的同时,也缓缓将视线移向俯视其之人。
地下室消散了紧张的气氛,取而代之的,是败者的央求之声。
[求你了,放过我吧,你也不想杀人的吧…]
我的面色毫无变动,这让倒在尘埃中的男人更加恐惧。
[我搜集了很多情报,圣杯战争的参加者们都仔细调查过了,只要和我合作,击溃那帮人不费吹灰之力!]
[你的母亲,不会希望看你死。]
[是啊是啊!所以…]
[然而,无视了母亲意愿,走上了毁灭之末路,是你自己。她最不希望看到的,是你被杀戮所蒙蔽,变成了那些混蛋一样的魔鬼。如果放过你,会有更多无辜者牺牲。]
[不不!我绝不会再滥用暴力了!事到如今,圣杯是不可能得到了,我的计划已经无法实现,我不会再无意义地走入争斗之中了啊!]
我凝视着拉修尔那看似诚恳的瞳孔,却不禁为其中,藏于更深的虚伪感到由衷的厌恶。
[如果…你没有伤害绫子的话…可是,一切都晚了,为了那孩子,我变成魔鬼也无所谓呐。就算背负罪恶,也要彻底地结束你的生命。]
那一瞬,拉修尔感到了死神的气息,那是比他所背负之恶,都要黑暗许多的冰冷。
我捡起匕首,从其咽喉之上猛然向下插去。
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内心不会有动摇。必须裁决之恶,只需冷酷地终结其命。一切一如既往,吾手将沾染鲜血,而那人将迎来死亡——
本应如此,我的视线却一阵晃动。
[唔!怎么回事…]
一声清脆的响声,我的匕首打击在偏离目标的地面之上。
一阵恶寒从胸口传来,我的意识一阵翻滚般的眩晕,平衡也立即失去。拉修尔没有放过这一瞬的机会,立即一个扫腿将我绊倒,将我制服。
[这是怎么回事…]
浑身犹如烂泥无法动弹,我愕然地看向拉修尔狰狞的笑容。
[这是老子的胜利啊!你这垃圾!]
腹部迎来男人泄愤的踢腿,我在炙烤般的痛楚中吐出胃液。
[还想取老子性命,明明只是一个小鬼!]
男人谩骂的同时,以更加沉重的踢击倾泻在我的身体上。可我已经连惨叫都无法发出,只是感受着撕裂般的痛意吞噬一切。仿佛胸口插入了一支木桩,不断深入我的胸膛。
见我没有更多反应,拉修尔也失去了虐待的兴趣,转而以嘲弄的目光注视着我的双眼。
[毒么…]
在浑浊的意识中,我醒悟道,绫子刺向我的匕首涂毒的可能。
[不过真亏你能撑这么久?常人在十分钟以内就会毙命,你可让我吃了一惊。本来想保持距离战斗,等待到这一刻的,你却完全不像我见过的魔术师,如此擅长机动性战斗。你果然必须除掉,雾川战人。如果你没有和老子废话,栽在这里的可就是老子了。]
[哈啊…哈啊…]
痛苦的喘息从嘴中漏出,我明白自己输了,然后…从鲜血中传来的是,死亡的气息。
[要死了么…在这里孤零零地死了,然后,再也见不到…老爹、母亲,那些共事过的同伴…达哉…还有,绫子。哈哈…没办法保护到最后一刻了…这是因为我的傲慢么…这就是老爹说的,魔术师的命运么…]
拉修尔没有再管奄奄一息的我,径直走向我打开的箱子,一阵惊喜。
[哦哦哦哦!阿瓦隆之鞘!它果然就在这里!这下,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了,只要召唤出那最强的从者,嗯哼哼…上天果然眷顾着我啊。]
[怎么会…那里应该没有圣遗物才对…]
我在濒死感中一阵恶寒,如果被那个人得到了强力的圣遗物,将会掀起多么恐怖的灾厄…可是,我连担忧这些的力气也没有了,现在我只想让那个人不受伤害。
[我怎么样都好,不要伤害绫子…]
拉修尔转过头来,眼中是对败者的不屑。
[将死之人,别对老子提要求。]
拉修尔再次重重地踢了我一下。
[话虽如此,我并不会杀了那个小女孩,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哦。]
当他侧脸浮现出阴险之色,我明白这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举。
[雾川恭介还活着,他要是得知了你们的死讯,非要来要我命不可。那可是一个让人绝不想对上的怪物。既然如此,手中有一个人质又岂能白白杀掉。哼哼…就让我利用那个女孩到最后一刻吧,雾川恭介无法碍事的话,圣杯就如瓮中之物。]
[唔…]
喜忧参半的我合上双眼,再也没有将其睁开的力气。
[好了,让我给你一个痛快吧。]
拉修尔正要挥下匕首,却骂骂咧咧地停下了动作。
[你还是在剧毒的蚕食中,慢慢痛苦地死去吧!]
言罢,他踏过我的身体,离开了地下室。
这里只剩下死寂,和一具逐渐冰冷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