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没有人会想到,原本只是餐桌之上闲聊话题的艺术家之间的纷争,竟然会演化成为一场席卷得里至大地的激烈风暴。

更没有人想到,那些曾经辉煌一时,被世人视作为知识和才华的宝库的老者们竟然会变成人人唾弃的垃圾。

缪施科这个曾经被视为得里至国宝,被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家的显赫人物,此刻他的名字已然成为了小丑、白痴和蠢货的代名词。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嘲笑他的愚蠢,他的作品,他的生乎,甚至他的死亡,无一不是受到嘲笑的对象。

不过,更出乎众人预料之外的是,这种嘲笑很快便变成了咒骂和唾弃,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一张纸片。

此刻在得里至大地之上被谈论得最多的并非是他们那至高无上的国王的死亡,他的遗体被冰冻起来之后,仿佛已然随之被冻结在人们的记忆深处。

同样也并非是有可能发生的动乱,经过了那番疯狂的抢购,那些储藏在地窖里面的食物,显然多多少少平息了一些恐慌和忧虑。

那张纸片成为了众人谈论的主题,因为纸片上罗列着那些老迈的艺术家们所拥有的惊人财富。

其中最招人咒骂的便是那位刚刚死去的缪施科先生,咒骂和唾弃他的甚至不仅仅只有平民百姓,他那数额惊人的庞大家产甚至令不少贵族感到嫉妒,而从他们嘴里发出的咒骂声无疑最为响亮。

这些咒骂声彻底淹没了那些愤怒的年迈的艺术家们请求给予公道的呼声,事实上,在这张纸片突然间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前,那些老者联名向莫纳赫的领主佛斯大公和巴世蒙大公提出了诉讼请求。

他们口口声声宣称只要求公正,而并非是哀悼和怜悯,但是,当那张纸片突然间散播到得里至的每一个角落,当咒骂的呼声遍及这个庞大的王国,这些要求公正和正义的老头们,纷纷逃得无影无踪。

连他们的家也紧闭房门,这些老头们的儿孙甚至不敢上学,因为他们同样会被拉住询问家里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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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华热闹的曼姆河边,建造着一座宁静而又优雅的城市。

这是一座规模颇为壮观的城市,它拥有着甚至超过莫纳赫的人口和繁荣,但是每一个到这里的人会对这座城市拥有的最为深刻的印象,无疑便是它的宁静和悠闲。

这里没有其他城市的繁华和赞扬,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小镇静静地守在曼姆河旁,这座城市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能够看到参天绿树,而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显然真正明白,什么是诗情画意,什么是田园诗一般的生活意境。

在街道上、大树下、河滩旁边,到处能够看到悠闲漫步着的行人,反倒是马车显得颇为稀少,正因为如此,当一辆马车急急匆匆地飞驰而过,总是会引起路人奇怪的目光。

这辆行色匆匆的马车最终停在了市中心广场的一角,从马车上下来的全是一班老者,他们曾经声名显赫,他们曾经是这里最受欢迎的贵宾,他们甚至不需要打招呼就可以直接进入那座恢宏气派的府邸,不过此刻他们却身披着厚重的旅行长袍,仿佛唯恐被别人看到脸面一般。

没有了以往的盛情招待,也没有了往日那迎接他们到来的音乐,这些失去了一切,只有财富和伴随着财富的臭名声的老者们,清楚地感受到了那些侍从们的倨傲和漠视,这是从来未曾有过的。

不过这些老者们多多少少也能够猜到,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张对于他们来说无比致命的小纸片,显然同样也刮到了这里。

这些侍从们肯定也同样看到过那张纸片上罗列的数字,宁静优雅,并不代表着对于金钱和财富漠然视之、毫不关心。

糟糕的开始,仿佛预示着糟糕的结局,侍从的冷遇显然来自主人的漠视,几个小时之后,那些老者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宅邸,他们脸上的神情仿佛末日已然来临。

在这座宅邸深处,一座朴素而又幽静的三层楼房建造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坪正中央。

侍从们正在底楼的会客厅之中收拾着房间,刚才那些不受欢迎的老家伙,甚至令侍从和佣人们感到反感,而这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主人还要如此礼遇他们。

而此刻在三楼的书房里面,那位高贵的身份显赫的主人正皱紧眉头坐在书桌前面。

虽然已然上了年纪,不过这位主人年轻的时候无疑是一位受女士们欢迎的美男子,高贵同时又不失谦逊的气质在得里至王国并不多见,毕竟这是个拥有着诸多武技高强的勇士和威严军人的王国,肌肉的数量远比大脑要多得多。

而这位宅邸的主人无疑是一位睿智的学者,他拥有着高耸的额头,显然里面装着不少东西,他的头发虽然是黄褐色的很不起眼,不过却并没有因为岁月流逝,而变得花白脱落,这令他看上去年轻了许多。

他的身材瘦削,这在到处能够看到大块头的得里至王国同样也是不太常见的,而此刻他的身上随意披着一件睡袍,仿佛刚从酣睡中醒来。

在这位拥有着学者气质的老者对面站立着两个年轻人,其中的一个实际上已然不太年轻,他大概三十岁左右,拥有着和那位老者同样的面容轮廓,而另外一个看上去有些腼腆,他的地位显然要比旁边站立着的人低微许多,手臂之中夹着一个文件夹子。

“父亲大人,您何必在这个时候,还如此礼遇那些人?”年纪稍长的青年问道。

“是你吩咐噶德阻挡住他们?同样也是你吩咐仆人们慢待他们?”那位老者淡然说道。

“您认为我做错了?”年纪稍长的青年犹豫着说道。

“不,不,不,我没有这样说,至少在这件事情上谈不上对错。”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我亲爱的孩子,你知道我真正忧虑的是什么吗?”

“那些人的麻烦?”青年回答道。

“他们的麻烦?不。”老者连连摇着头说道:“或许麻烦并不仅仅只是这些,或许这并非只是他们的麻烦,或许他们只是一块跳板,一件武器。”

说到这里,那位老者看了一眼儿子那充满迷惘的目光,显然有些失望一般,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感觉到这件事情并不寻常,我觉得还有些事情未曾发生,至少这件事情还将会拥有进一步的变化。”

说到这里,那位老者轻轻地推了一下桌案,将转椅转了半圈朝着窗外,看着窗外那怡然的绿色,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简,告诉我那份财产清单是什么时候开始流传开来的?”

那位显得颇为腼腆的青年毫不思索地回答道:“一个星期前,大人。”

“那么祝丰节距离现在又有几天?安德鲁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老者说道。

“九天,父亲大人。”那位稍微年长的青年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你能够在两天里面收集到这些数据吗?我甚至在这张清单之上看到了缪施科隐秘在表妹名下的财产。”老者说道。

“您的意思是,所有这一切都是预先准备好的?”

“是的,不过真正的关键在于,有必要花费那么多精力来对付这些行将就木的老头吗?”老者淡然说道。

“您的意思是,所有这一切很有可能是最终针对您的?”儿子问道,显然此刻他总算明白了事态的严重程度。

“是我让缪施科走进了宫廷,是我当着众人的面朗读帕特的诗篇让众人记住了他的名字,在得里至王国布许瓦克的作品收藏得最多的同样也是我,是我让他们拥有了显赫的名声,那张清单之上所罗列的金额,很大一部份直接来自于我的资助。”那位老者重新转过身来说道,神情显得异常严肃。

“显然这是针对您的阴谋。”儿子急切地说道:“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反击?”

“反击?”老者突然间皱紧了眉头,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很显然,这一次我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这是个我从来不曾遇到过的可怕家伙。”

他轻轻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粗糙的用廉价油墨印刷的纸片。

“这上面所拥有的只是一连串的数字,这些数字代表不了任何东西,它并非是一份控告书,也没有丝毫激烈的言辞,更没有煽动的味道。”突然间,那位老者加重了语气:“这些简单而又冷漠的数字真正可怕的原因是它牢牢地抓住了人心之中的一种强烈而又难以消除的情感,那就是忌妒心。”

“我亲爱的孩子,一个擅长在人性之上动脑筋的家伙,无疑是最为危险的阴谋家,对于这样的对手,加再多小心也绝对不嫌多。”老者神情严峻地说道。

“您是否知道,那个在幕后打算对付您的可怕黑手会是谁?”那位稍微年长的青年连忙问道,他被父亲大人所说的那番话弄得毛骨悚然,事实上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父亲露出如此严峻的神情。

“我的敌人很多。”老者冷冷说道。

“难道您丝毫没有怀疑过某个特定的人物?”儿子问道。

老者皱起眉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说道:“我的心里早已经有一个怀疑的对象,不过在说出谜底之前,我想先听听布雷恩的看法,或许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比我看得更加清楚明白。”

“是否要我去将布雷恩请到这里来?”儿子连忙问道。

老者微微点了点头。

当那位青年回到书房的时候,在他的身边站立着一位衣着遗遢,不修边幅的小老头。

这个小老头显然远比老者更为年迈,不过他却拥有着异常年轻的笑容。

“巴世蒙,我的老朋友,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看起来你的麻烦大了。”老头立刻兴奋地说道。

“噢,我为不得不打扰你而感到抱歉,你的研究进展得怎么样了?”巴世蒙大公站了起来,微笑着迎接老朋友的到来。

“我已经成功地做到用羊的肝脏完全取代人的肝脏、现在那个肝脏正顺利地工作在一个六岁小男孩的身上,要知道肝脏是除了大脑之外,人体最为复杂奥妙的器官。我花费一辈子进行的研究,看来可以在我走完人生之前完成。”那个小老头用欢快的语调说道。

“好吧,来谈谈你的麻烦,我相信你让你的儿子把我从那个阴冷潮湿的‘墓地’之中请来,总不会是为了我的研究吧,我听到一些传闻,从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起,我便想到你遇上了麻烦。”老头咧开嘴,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说道。

“一个麻烦的敌人。”巴世蒙大公点了点头说道。

“我甚至闻到了他的臭气,就像是有一只臭鼹钻进了房间里面一样,到处是它散发出来的味道。”老者比划着手指说道。

“你是否能够告诉我一些提示,在你看来那个人会是谁?”巴世蒙大公问道。

“噢,我可不知道谜底,我虽然已然猜到你遇上了麻烦,不过收集资料可不是我喜欢做的事情。”老头眯缝着眼睛瞄了巴世蒙大公一眼,笑着说道:“我相信你的脑子里面肯定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只不过你还想从我这里获得进一步的求证。”

“是的。”巴世蒙大公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说道。

“那是理所当然的了,这并不难以猜测。”小老头拍着响亮的巴掌说道:“那个家伙的气味太多浓烈,而以往你和我都从来不曾闻到过相同的味道。”

“这样的家伙绝对不可能隐藏许多年而丝毫不为人所知,艺术家在拥有令人称道的杰作之前肯定已经拥有很多不那么出名的作品,武技高超的战士在获得胜利以前,身上肯定已经拥有了不少伤痕,就连我这样的人,在我真正开始自己的研究之前,已经制造出无数令人感到恐怖的怪物,而一个高明到那样程度的阴谋家,他的身后没有一连串的冤魂跟随着他,那才叫奇隆呢。有一次就有第二次,顺着那股味道追踪过去,即便无法找到味道的源头,也肯定会发现它曾经待过的地方。”那个小老头看了一眼神情显得越来越凝重的巴世蒙说道:“想必你已经找到了另外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所知。”

看着小老头那闪烁游移的眼神,巴世蒙大公淡然地说道:“你同样也有所发现吧。”

小老头点着那尖翘的小脑袋说道:“每天在酒吧里面待上一个小时确实能够有不少发现,道听途说永远离真相是那样遥远,但却绝不能说,它们没有价值。散发着浓重臭气的东西总是喜欢流连于垃圾堆和脏水沟这种同样散发着臭气的地方,而最近这段时间最臭气熏天的除了可怜的缪施科的尸体之外,就得算是那个更加可怜的夏姆大公。噢,可怜的家伙,竟然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割破喉管也比这个要舒服许多。”

听到这里,巴世蒙大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猜测并没有走进错误的方向。

“浸吞军饷,劣质刀剑,盘剥和欺诈,实在没有比这更令人感到臭气熏天的了,但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其中一个最令我感到臭气逼人的东西,却被高高地捧在手里,仿佛那是圣像前面的乳香。那个侵吞表兄领地和财富,那个顺手接管地位和权势的家伙,即便涂抹再多的香料,也难以掩盖住他身上的臭味,而他的成功显然证明了他非常有头脑。他的年轻正好说明了他为什么不为人所知,他刚刚从佛朗士回来,而那里正好盘踞着一大群散发着各种各样臭味的玩意儿,随意带回一头来就足够熏死很多人。”

“是亨利德王子和那个佛朗士王国特使?”突然间,原本静静站立在两旁的两个年轻人脸色乍变,那位年纪较长的青年甚至叫了起来。

“如果就连他们俩也能够想到,有人完全符合我的描述的话,那么无疑制造出所有臭味的正是那个家伙。”小老头说道。

“这就对了,缪施科是死在莫纳赫的,而亨利德王子正停留在那里。那位大公之子神情凝重地说道。

“但是那位佛朗士特使又怎么会和这件事情有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甚至还没有成年。”这位公子哥疑惑不解地问道。

小老头微微一愣,显然他同样感到有些意外。

“任何事都很难说,年龄未必是衡量智慧的标准,我记得我的那位远在佛朗士的盟友曾经给予我一些忠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对于那个少年充满了赞誉之辞。”

巴世蒙大公皱着眉头说道,他在记忆深处搜索着盟友给他的那封信。

“噢,我的老朋友,我必须提醒你,如果那个家伙给你一封信对某个人猛夸一通,你却连他夸赞的到底是什么都已经记不太清,那么那个所谓的忠告里面肯定藏有蹊跷,而你显然已经钻进了圈套。”

小老头眯缝着眼睛说道。

小老头的话令巴世蒙大公猛然一惊,他连忙离开座椅疾步走到旁逼的书架前面,那巨大的酸枝木书架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在书架靠近左侧的地方有一排玻璃阻挡着,有资格被放在这里的自然是这位威名显赫的大公多年的珍藏。

巴世蒙大公径直走向那里,他打开玻璃橱门,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块干透了的泥版。

这块泥版之上清清楚楚地刻写着无数文字,看了一眼泥板上的文字,巴世蒙大公突然间皱紧了眉头。

“看起来,我猜得一点没错,那个狡猾的家伙对你耍了花招。木老头高兴地说道。

“我的盟友竭力称赞那位少年特使的才华,称他为佛朗士最拥有远见的领主,他的领地就是瑟思堡和南方肥沃之上,他从商人父亲的身上继承了优秀的头脑和敏锐的眼光,但是这上面对于其他东西只字未提。”巴世蒙大公淡然说道。

“给想要隐藏的东西涂上一层鲜艳而又显眼的油漆,并且将它放置在所有人都能够看到的地方,你那狡猾的盟友显然同样精通如何运用人性的弱点,而你不知不觉地钻进了他的圈套却毫无警觉,用一番夸耀将你引向歧途,不仅仅封闭了你的眼睛,甚至令你对于那些家伙身上的光彩视而不见,因为在下意识之中,你已经承认了他们的优秀,但是却始终认为他们并不足以对你构成威胁。”

老头紧盯着巴世蒙大公说道,此刻他的神情显得一本正经:“我相信那块泥巴之上对于亨利德同样有不少描述。”

“是的,我的盟友认为他拥有成为一个优秀君王的气魄和胸襟,勇气、毅力、顽强所有这一切都有例子可以证明。”巴世蒙大公神情冷峻地说道。

“哈,他偏偏没有提到狡诈和富于心机,做一个国王如果只有美德,他的宝座永远不可能长久,你的盟友应该最清楚这一点。”老头儿说完,发出了响亮的笑声。

“是的,我相信我彻彻底底地钻进了一个圈套之中。”巴世蒙大公缓缓地点着头说道。

“幸好现在还不算太晚。”老头儿竖起一根手指说道。

“一个预想之外的竞争者已经登上了舞台,他甚至已经站稳了位置,而我多年积攒起来的名誉却已经被侵蚀得荡然无存,我相信用不了多久,那场风暴就将席卷到我的身上。”巴世蒙叹了口气说道。

“是的,确实很糟糕,不过我相信你绝对不可能毫无对策,所有这一切都丝毫动摇不了你的根基,你的名声来自你的真心诚意,并且已经给予了你足够的回报,此刻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付出所带给你的,而现在,美德和名声丝毫无助于让你登上王座。”老头儿笑着说道。

“我的老朋友,你是否能够给予我一些指点。”巴世蒙大公郑重其事地说道。

但是那个老头连连摇头说道:“不,不,不,这件事情千万不要指望我,我确实能够替你指出很多事情,不过这并不表明我站立在你的立场之上,更不代表我愿意参与到你们的游戏之中。”

说到这里,他缓缓抬起头看了巴世蒙大公一眼,用异常低沉的嗓音说道:“不过,我相信、你自己应该能够想出对策,对于人性和人性之中的弱点,你同样并不陌生。”

巴世蒙大公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我的身上同样散发着臭气。”

“噢,是的,我一直相信在那位王子殿下出现之前,你是得里至最大的一只臭鼹。”老头说道,他所说的仿佛是玩笑,但是他的神情却出乎预料的严肃。

说完这一切,那个肮脏遗遢的小老头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我得感谢你,我的老朋友,每一次你都能够给予我极大的帮助,你从酒吧之中听到的道听途说,甚至超过了我精心布设多年的耳目。”巴世蒙大公对那位老头说道。

那个老头原本正要打开房门离开,但是他却静静地站立在那里思索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用低沉的语气对巴世蒙大公说道:“我的朋友,我再给你另外一个忠告,如果我从酒吧之中收集来的道听途说,比你布设的那张巨网更加有效,那么只能够证明一件事情,就是那张网已经出现了问题,你最好赶快检查一下你的网子,要不然那将对你极为致命。”

说完这一切,老头径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只留下巴世蒙大公在那里默默沉思。

※※※

在千里迢迢之外的莫纳赫,祝丰节的丝绸彩带还未曾解开,彩旗仍旧飘扬在大街之上,春末到初夏之间的这一个月对于得里至王国来说:水远拥有着过不完的节日。

而此刻莫纳赫的贵族和官员们正等待着春巡钦差的到来,这是这个大陆王国每年的惯例,春种和秋收之时,各有一个钦差巡游各郡,他们令身处于帕琳的国王和内阁官员,能够精确地掌握各地的收成情况。

如果说祝丰节是辛勤劳作了整整一个春天的农人们的节日,那么春巡钦差的到来,则无疑是贵族们最盼望的一件事情。

莫纳赫每个广场之上的丝绸缎带被集中到了主要街道和广场之上?反正钦差大臣绝对不会去那些没有品位的所在,市政厅被重新布置一新,那里将举行盛大的舞会。

佛斯大公作为主人自然忙得不可开交,而更为繁忙的恐怕是他的那些儿女。

此刻最为悠闲的无疑便是来自佛朗士王国的特使,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少年特使此刻正沉溺于他新得到的玩具,而那个玩具正是美艳动人的艾黎俊丝女伯爵。

几乎每一个人都对这位女伯爵的好运而羡慕不已,她幸运得令自己和自己的家族逃脱了一场灭顶之灾的降临,不过没有人知道,那位女伯爵却自认为她的命运非常悲惨,因为她此刻正在地狱深渊之中忍受煎熬和磨难。

这个优雅奢华的地狱之中,这个到处是金漆家俱和华丽丝绸的监牢里面,有着无数令她只要一想起来便感到毛骨悚然的刑具。

而更令她感到恐惧的是那一对魔鬼,他们显然精通每一种折磨肉体的方法,不过和对心灵的摧残比起来,艾黎俊丝又感到肉体所遭受的磨难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此刻,她就在和那令她感到深深羞耻的不听话的肉体,以及她那脆弱的意志相抗衡,她的意志,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她的高傲,让她保持矜持,这是她此刻仅剩下唯一的东西。

但是她的肉体和本能却逼迫她去祈求,祈求那无比羞耻的事情,祈求那两个恶魔用那些可怕的刑具折磨她的肉体,祈求那令她难以忍受的凶器再一次进入她的身体。

不过艾黎俊丝同样也非常清楚,这是一场她根本就不可能获胜的战斗,因为这两个魔鬼拥有太多手段,可以轻而易举地摧垮她那薄弱的意志。

“我必须承认,这位小姐的意志非常顽强,她是我所见到过唯一能够支撑到现在的女人。”芙瑞拉悠闲地躺在床沿边上微笑着说道,她的眼睛始终盯着艾黎俊丝那布满汗珠的身体。

而瑞博则正兴致盎然地轻轻拉着那条尾巴,自从祝丰节那天之后,他突然间又拥有了另外一件有趣的玩具,不过芙瑞拉显然并不喜欢长鞭,因此她拒绝了这种新的尝试,瑞博只能够将它用在眼前这位美艳的女伯爵身上,最终的效果令他相当满意。

此刻他正在对这位女伯爵进行单独的传授,传授的内容是当初芙瑞拉小姐教给他的那些东西——如何尽可能地去挖掘肉体上的快乐。

在瑞博看来,艾黎俊丝小姐显然并不是一个心甘情愿的学生,不过他对此丝毫不感到介意,因为他相信自己是一个非常有经验和耐心的老师,他的经验来自当初在海德先生的别墅之中的亲身经历,他一直相信那是最为成功的教育范例,而现在他已然能够从学员变成老师。

看着那一片雪白之上的十几条纵横交错的红痕,不听话的学生自然要接受惩罚,这是他最早知道的一件事情。

将那特殊的油膏轻轻涂抹在那些红色印痕之上,瑞博已然确信迷幻粉拥有着相当不错的令伤痕弥合的作用,当初海德先生所说的一切丝毫没有错误,同样没错的便是这种可怕药膏的另外一些用途。

事实上,这位女伯爵能够支撑到现在同样也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就连那个女间谍也没有能够支撑过一个星期。

“你好像有些等不及了,为什么不取出那些猫绒,用更加强有力的东西代替?”芙瑞拉嘲笑着说道,她的眼光瞄向了瑞博的腰间。

正当瑞博想要反唇相讥,突然间他看到那个女伯爵蹲下身体,用那令他迷恋和沉溺的所在轻轻地磨蹭着他的脚面。

这是祈求的表示,这是投降的信号,看到这一切,瑞博感到异常高兴,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进行彻底的征服,他非常享受这种祈求,这远比真正的征服更加美妙。

轻轻捧起艾黎俊丝的头,将她那漂亮的睑蛋凑到自己的腰间,瑞博相信艾黎俊丝很清楚她应该怎么做,因为芙瑞拉曾经进行过详细而又标准的示范。

虽然生涩而又陌生,虽然远远比不上芙瑞拉给予他的美妙感觉,不过瑞博的心里却感到异常满足,这种满足感甚至超越了当初那位王后陛下给予他的快乐。

唯一令瑞博感到不满的便是,这个不听话的学生显然有些敷衍了事,她的工作并不努力,却总是试图获得赏赐,虽然这种赏赐同样也是瑞博最为乐意给予的,不过他非常清楚,此刻他应该做的便是令这个学生彻底服从。

轻轻地抚摸着艾黎俊丝红彤彤的右脸颊,脸颊上还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几根手指印,在给予惩罚的同时,给予适当的温柔,这是他的做法,毕竟他不是埃克特,而这个学生也不是他自己,更何况她正在学习的也不是自己当年学习的课程。

享受着那越来越娴熟的技巧,瑞博思索着什么时候能够开始进一步的教导,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首先给予赏赐,因为他已经清楚地感到艾黎俊丝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得在她的意志彻底崩溃之前给予安抚。

这并非是埃克特的教导,也不是出自芙瑞拉之口,而是那位来自西拜的赛马冠军给予他的忠告,虽然他原本昕指的并非是女人,不过在瑞博看来,驯服一个桀骛不逊的美女和驯服一头烈马没有什么两样。

轻轻将艾黎俊丝从跪坐的姿势扶起来,瑞博并没有解开她那系住的双手,不过他给予了学生绝对的自由,能够自由选择她喜欢的任何方式。

享受着另外一种美妙的感觉,瑞博感到非常满意,他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欣赏着那上下起伏的身躯,以及那随着起伏而抖动着的丰腴肉体,他相信这种美是任何一位雕塑家都难以表现出来的,无法保留下来是它唯一令人遗憾的地方。

“这几天你一直待在卧室里面根本不出去,难道丝毫不担心那位钦差大臣的到来令局势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芙瑞拉突然间问道。

虽然芙瑞拉说的是眼前的局势,不过瑞博完全相信芙瑞拉对此根本就毫不在乎,她从来没有关心过局势,此刻她之所以提起这件事情,只不过是女人的忌妒心在作祟。

瑞博非常清楚,芙瑞拉或许根本就不在乎他拥有多少女人,甚至很愿意和他一起折磨这位漂亮的女伯爵,不过她显然并不愿意看到自己从另外一个女人身上获得快乐,正因为如此,她要极力破坏此刻的气氛。

对于这件事情,瑞博自然不会点破,因为他非常清楚,恼羞成怒的女人将会是多么可怕。

“钦差大臣?那位钦差大臣不是凯恩家族的成员吗?可弥兰伯爵曾经私下告诉我,凯恩家族有意思和王子殿下联盟。”瑞博回答道。

“难道埃克特就从来没有教过你?任何一个庞大的家族总是免不了会有不同的声音,你千万别忘了,凯恩大公同样也是王位的强有力竞争者,他们曾经是得里至王族,两个世纪以来无时无刻不再渴望着夺回那已然失去的王位宝座。”芙瑞拉淡然说道。

“但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帮助那位王子殿下登上了舞台,而接下来的一切就要靠他自己,我不可能代替他走完那通往王座的路程。”瑞博耸了耸肩膀说道:“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义务。”

说完这一切,瑞博仍旧专心致志地享受起那位女伯爵给予他的快乐来。

突然间,他感到一条纤细的手臂伸到了他的身下,紧接着一根纤细的手指钻进了他的身体,这即便对于他来说也是异常强烈的刺激。

“我不管你打算怎么样,我们此刻毕竟身处于危机之中,你最好结束对这里的留恋和沉溺,尽快完成你的使命。”说到这里,芙瑞拉突然间凑到瑞博耳朵用极低的声音嘲笑道:“就让我来帮你熄灭欲望的火焰,让你快点烧完,然后就给我滚蛋,我会替你教导你的学生。”

不过瑞博已然听不到任何东西,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被那根不停蠕动着的手指吸引住了,那种感觉实在是强烈而又美妙,甚至令他也感到受不了。

一阵颤抖接着一阵颤抖,瑞博有气无力地躺在了艾黎俊丝的身上,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被抽空了一般。

此刻他确实连一丝欲望的火苗都找寻不到,他甚至感到自己连抬起手指都做不到。

而那位美艳的女伯爵同样仿佛是死了一般,脸色苍白,身上就像是浇了一桶水似的,完全湿透了,那些汗水甚至没有一点温度,粘呼呼、冷冰冰地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我已经帮你放好热水,你现在去洗个澡,然后赶快离开,去找那位王子殿下好好商量一下对策,在天黑之前别再回来,我将替你照顾这个美人。”身后传来芙瑞拉说话的声音,声音之中带有一丝狡诈,一丝得意。

拖着那发软的双腿,瑞博好不容易才令自己站直了身体,他扶着墙头缓缓地往浴室走去。

“我必须说,你这一次太过份了,这会令我短命的。”瑞博嘟囔着说道。

“放心好了,就像船只必须拖上岸来,排空所有的积水才能够进行大修一样,经常清除掉那些积聚在你身体之中的存货,只会令你更加精力充沛。”芙瑞拉理直气壮地说道。

瑞博自然不会和芙瑞拉争论这些事情,他扶着墙头走进了浴室。

瑞博不知道自己在浴室里面泡了多久,他根本就不想起来,甚至连涂抹肥皂的力气都没有。

当他的意志在无数次抗争之后,最终战胜了疲惫的身躯,当他拖着仍旧显得疲软的手脚来到卧室之中的时候,他看到芙瑞拉已然开始了她的传授。

从房间里面走出来,一路之上瑞博仍旧感到自己的身体一个劲地打晃,他的脚步虚浮,就仿佛脚下的地板突然间变成了一团棉花,他甚至能够听到旁边人隐隐约约传来的那阵阵轻笑声。

“噢,亲爱的特使大人,您居然离开了您的房间。”旁边的走廊上传来了那位变色龙伯爵的声音。

“散步有益健康。”瑞博硬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可弥兰伯爵快步走到瑞博近前,凑了过来,用无比暧昧的语调说道:“呵呵,我没有说错吧,艾黎俊丝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最有意思的是,她特别有劲道,不过和她在一起可要担心一些身体喔。”

瑞博只能够用连连点头来应对这位伯爵的好意,两个人仿佛多年好友一般朝着大厅走去。

“对了,可弥兰伯爵,您是否能够告诉我,这一次前来的钦差大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瑞博问道。

“原来阁下在‘百忙之中’出来是为了这件事情?”可弥兰伯爵略显惊讶地说道。

“我只是随口问问。”瑞博淡然说道。

不过那位来自京城的伯爵显然并不是这样想,事实上,此刻这里几乎所有人都确信,这位来自佛朗士王国的少年,是王子殿下最信任和依赖的智囊,他甚至早已经取代了奥格大师在王子殿下心目中的地位,因为此刻席卷得里至的内乱即将开始,而奥格大师所拥有的品格显然制约了他智慧的发挥。

“听说这一次担任钦差大臣的是匹斯马克伯爵,匹斯马克家的所有人都非常好说话,在京城里面他们是出了名的和事佬。”可弥兰伯爵说道。

“那么这一次无疑会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不是吗?”瑞博轻松地说道。

“噢——不,糟糕的是,担任副手的是比格催伯爵,那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家伙。”可弥兰伯爵用痛苦的语调说道。

“顽固不化未必代表着肯定会反对我们,不是吗?”瑞博微笑着问道。

“不过,您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这就像是一场赌博,比格催伯爵将会给我们带来两种可能,或者令事情变得无比通畅,要不然前途将会困难重重。一可弥兰伯爵叹道。

“比格催伯爵的声音非常响亮吗?”瑞博小声问道。

“噢——是的,他拥有三个女儿,而且个个都是帕琳闻名遐迩的美人,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他的夫人来自凯恩家族一个强有力的分支,他本人是家主的座上宾。”可弥兰伯爵详详细细地说道。

“那么匹斯马克伯爵呢?”瑞博继续问道。

“匹斯马克伯爵本人就属于凯恩家族的一个显赫分支,不过您应该非常清楚老好人意味着什么,他们会得到很多人的尊重,却绝对不可能拥有权威。”可弥兰伯爵说道。

瑞博自然明白可弥兰伯爵刚才所说的这番话意味着什么,这确实有可能会变成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对了,还有一个人可能会有一些影响,法母雷斯男爵虽然只有十五岁,作为随行书记官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发言的权力,不过他却是家主的外甥,家主对于他宠爱备至。”说到这里,这位变色龙一般的伯爵大人朝着四下张望了一眼,然后凑到瑞博耳边,压低了嗓门,神秘兮兮地说道:“甚至有传闻,法母雷斯是家主的私生子,虽然这有些耸人听闻,不过这种事情也并非从来没有过。”

瑞博自然明白可弥兰伯爵告诉自己这些是为了什么,对于那种拥有着无限潜力,此刻却并不是非常有地位的人物,佛朗士人显然要比得里至人更懂得应该如何对待。

正当他打算就这件事情继续和可弥兰伯爵好好商量一番的时候,他无意间看见远处一缕紫烟正冉冉升起,那是普通人绝对不可能看到的烟雾,而制造出这种烟雾的,则是瑞博亲手调制的魔法药粉,他将这种药粉送给了那个已然屈服于无比的欢愉和他的迷幻粉之下的女裁缝。

那是要求见面的信号,不过同样也预示着危机已经临近。

看着那冉冉升起的紫色烟雾,瑞博变得沉默起来。

“可弥兰伯爵,我突然间想起还有一件重要事情,或许我会在晚餐时间再一次前来找寻阁下,向您再一次请教有关钦差大人一行的事情。”瑞博突然间说道。

“噢,特使大人对于莫纳赫的一切想必还不是非常熟悉?还是由我来为您介绍几个餐馆。”可弥兰伯爵无比殷勤地说道。

而此刻瑞博的心思早已经不在这里,他用点头来进行回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如此紧迫和忧急,自从来到得里至以来,一切都显得那样顺利,太过顺利同样令瑞博感到紧张和忧虑。

事实上,他更喜欢以往那种战战兢兢的感觉,至少那会令他绷紧神经,而不至于在彻底放松之中遭受到那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