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打开了,两人的视线又交织在一起。
陌沐阳一直坐在客厅听着水声,这半小时里,没有一次是夹着“隆隆”响的声音――那意味着虞泡沫冲了半小时冷水。
他有些慌张,是自己没和他说清楚转子应该往哪边转吗?
果然,站在他面前的虞泡沫,嘴唇冻得已经一丝血色都没有了,惨白如纸的脸很是冷峻。
矮子都是潜力股,折磨起自己来强得没话说。
虞泡沫又低头,把他推开,宽大的浴袍一摇一摆。
他这是做错什么了吗?
不错,并没有,这只是一时兴起。
陌沐阳沥去地面水渍,直起腰发现锡箔片后的窗户居然还开着,这家伙性子到底有多任性、恶劣?
“你用冷水洗的?”
虞泡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嗯,我习惯用冷水。”
有点糟,暖风和换气不应该同时开的,不然室内的温度和湿度的提高不明显。
陌沐阳一时说不出什么来,如果管到他的习惯,只会显得他不自然。他尽力微笑,嘴唇抿到发麻。
时空不可能停在某一刻,虞泡沫绕过他洗起衣物。
陌沐阳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但是他明白一点,这个人很善于说谎。
为什么是说谎,不是伪装,不是内向?这似乎就是一种习惯,一个为谎言而存在的人,或许他也分不清,何时真,何时假。
水声划破了寂静,肥皂擦过留下浅白的痕迹,在这样阴沉的夜空下,显得格格不入。
洗衣机在陌沐阳身后理直气壮地罢工,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一个人与它擦肩而过,为空间留白。
随即传来一声轰鸣,震得他睫毛一颤,头发上水珠跳下来,模糊了视线。虞泡沫停了片刻,继续刷起来。
待他捧着盆子出来,已是22:13。
窗帘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拉拢,浅蓝从悬空的帘珠下透进来,略微清冷的月光洒在阳台上,句大的藤椅摇篮面向室内,好生寂寞。
虞泡沫晾好衣服,顺势坐下来,耳旁路过嬉戏的风,让燥热的夏夜添几缕凉意。
坛中紫薇正是旺盛,白色、紫色交错在绿叶间星点散落。
现在还太早,何况人间美好,长夜难眠。
打着从隔间带出的小灯,他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8.31
敬启塞伊斯:
抱歉,我休学了,另外,我又被别人讨厌了。
我有些害怕,至于怕什么,说不清楚,今早做了一个梦,是关于你的。
那里有一棵樱花树,大片而火热。你站在绿茵上,突然就摔进了一个无底黑洞,周围漆黑一片,你处于失重状态,不敢抬头。突然一睁眼,又是那棵樱花树,不知为何,看着那殷红的花瓣就慌了。我想去救你,但无奈,我也是失重的,我无能为力,静静看着惊慌失措的你,谁料你却突然消失了,再一次见到你,是在樱花树上。
你的赤面,白发和缥缈的长剑道服显得有些突兀。忽而有一只利爪从身后抓住了我的衣领,我木木回头,是你那张触目惊心的脸。我下意识反手掐住你的喉咙,或许曾有那么一刻,我庆幸你的消失。
“咔嗒。”
你搭在我肩上的手渐渐沉重起来,突然有个声音对我说――
“你看,血是红色的哦!”
“噗哧――”
我一时没敢睁眼,等了许久,没有动静才睁开了眼睛。
我们居然落到了底,地面发着白光,自下而上照亮了那颗樱花树。
我看见一只掐住你脖颈的手,主体赤红,被你喷出的血液沾到的地方呈焦黑色,灼热感经久不息,好像一把火马上要烧起来。
此时我才意识到那是我的手。
你依旧披散着长发,身着剑道服,只是身手离异,眼睛睁得那样大,没有一丝惊恐,却充满了绝望,望着蹲在樱花树上的一个人,是已被缭乱迷离的花枝刺穿心脏而死去的“我”。
你的眼神里没有愤怒与怨恨(你平时从不生我的气),但又是那样冰冷,掖着寂寞,去了黄泉。
抱歉,我没想咒你这样死去,但我为我的梦深表歉意,所以早上我有想过跳楼,因为“我”还没有死去,所以不能很好理解你那种眼神和透心彻骨的绝望。
早上赶去“修远”(中学)的时候撞了一个人,没看清那人的脸,所以忘记了道歉。还和他们吵了一架,但是搞不懂一点,明明我并“不认识”他们,怎么就吵起来了呢?我不会道歉的。
有一个人,住在华丽到不真实的房子里,偶然一天,闯入一个陌路人,忘了说谢谢。
明天该回去了,好好读书也是不可能的,少熬夜,晚安。
祝:
好梦。』
虞泡沫在文字的末尾留下一点,顿了顿,收好笔和本子向后靠去,随着藤椅转了半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