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太阳,虽不如八月的嚣张,但依旧不那么友好。
恍若手术灯般当头伏在人脸上,无梦也得吓醒。虞泡沫不自然地翻个身,整个人在浴袍的帮助下,滑到地上,瓷砖竟是微热的。他扶着藤椅,慢慢爬起来,藤椅晃了一下,又转半圈,手滑带动着上半身,又是一个趔趄。
“嘶――”
非得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才肯睁眼的虞泡沫猛地坐起来,手覆在额头上,一脸诧异。
坐地上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及处于此地的原因。
他向四周张望着,明确了没有人看到才极不情愿地站起来――明明没有闹钟啊,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刺喇。”
窗帘被分成两股,敬畏着光的诞辰,数百本书和便签欣然接受光的洗礼,同时抚去被遗忘的一夜灰,向虞泡沫投去注目礼,毕竟整个房间,因为他总算变亮了。
床头整齐叠好的衣服泄露了某个夜行者的踪迹。
虞泡沫皱了皱眉,掐了把鼻根,水绣的睫毛又与发丝交错在一起。
啊――呵,麻烦。
“真是恶劣,半夜私闯客卧也不带块毯子来。”他把头发向后捋一把,咂嘴叹一口气,“算了,我也没理说。”
虞泡沫干笑一声,把本子放掉开始玩手机。
偌大的一张界面里,除了一款游戏位于正中,再无其他。图标的色调乍一看精美,盯久了却莫名诡异,并标注着一个十分精美妙的名字――
失格·幻灭。
屏幕一下子有由黝黑变得雪亮的,再者迷雾渐渐散去,隐藏在一堆白骨中的一只小芽猛然吸光了血,抽成一棵巨大的樱花树,花从那深沉的绿意中钻出来,红红火火地占据了半个屏幕。绿茵茵的草地上掺杂些粉嫩嫩的花瓣,一个躺在草坪上的梦中人醒来,面向樱花树站起来,才站稳又酿跄一下。周围开始被樱花染成红色,渐渐深入,积成绝望的黑色。
又一个人闯入了视野,他向那人走去,不那么彷徨。
虞泡沫不急着登录账号,想知道画面中那个世界的结局,可一切又崩塌了,动画重新开始播放。反复看了五六遍,他才放弃了知道未来――他所玩的关卡,剧情正好卡在这儿。
他正玩到第五部,即第五个世界,相对前几个,提供线索更少,内容更朦胧。冗长的剧情消磨着时间和耐心,若不是特意为了打发时间或感受对其人心里的微妙扭曲,一般是不会有人耐着性子去玩的,所以即便这款游戏的开发者做得很优秀很完备,人气依旧不温不火。
虞泡沫操纵着【小噗】前行,草从与他等高到刚好没过脚背,锋利的叶缘划破他的皮肤,晶莹的血珠从伤口上涌出滴落,他只是默默前行,如果停留在原地,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愈靠近樱花树,路边便走得越稳,那棵树的引力使得他们能在草地上真实行走,同时筑成一座空中花园。树枝已罩在他头顶之上,感慨美的欲望在一秒后化为地上不那么锐利的针芒,他的内心还是在恐惧。在树下看,“天空”是黑色的,没有群星,唯有花发着白光,照亮整个岛屿,而草丛间零落的花瓣更像星星。
小噗走到那人跟前,那人朝他微微一笑,随后拉着他坐下。
男孩:你又来了呢,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小噗:没有。
男孩:那你还准备走吗,不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小噗:嗯。
男孩:小噗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小噗:不知道呢,也许吧,我曾捡到过一本日记,日记的主人也叫小噗,他记下的第一句话是――我清楚我没有过去,却总有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他一直在说――我会等你,我在等你,在『深渊』中凝望你。
小噗:那篇日记的日期正好是我捡到它的那一天。往后,我也常听见那句话。
男孩将头搭在屈膝上,低头半天没说话。
男孩:嗯……那――可以给我看看吗?
小噗:好。
虞泡沫点了一下背包,使用日记本。
“公元2020年,6月28日.
每次用法阵传送,整个人都会虚脱,这次昏睡几天不清楚,只是醒来时居然还会头晕恶心,是睡太久了吗?
这个星球不是球形的,像一个倒圆锥形的开瓶器,貌似是一座空中岛屿。起初只能看到苍茫茫的野草,万顷碧波如通电骇浪卷袭并吞没着我,天空不是淡蓝色,也没有云飘动,那么我是怎么呼吸的呢?
岛中央有一棵樱花树――竟是地球上存在的原系树种!(当然也可能只是外形像,我始终觉得它不普通。)漫天樱花罩住这座小岛,这种粉色在独角兽童话里十分常见,但凝望久了,那颜色居然就深沉起来,是猩红,隐藏在皮肉下的颜色。
我的手心是湿的,冷汗将我从头到脚冲了一遍,发觉这一点时,已经跪在了地上。地面的温度比我的每一寸皮肤都高,暖流瞬间从我全身流经而过,终于开始回温。
这真是个美丽的童话,我将它命名为【Himmelrei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