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坐下,我便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当着少曦的面说那些?!你定是故意的!那晚的事情,你不是说不在意了么?”
萧朔很受伤似地把手一摊:“我那不是安慰你么?当时你差点扯了我衣裳,我可一直在意着呢。”
我待要拿起靠垫捶他,他已一把将我轻扯进怀中。
我尚未坐稳,他那漂亮嘴唇不由分说便凑了过来。
车内寂静无声,只听见车外马蹄轻点地面,行人交谈琐语,商铺迎来送往——一切芜杂之声似纷纷入耳,而车内又似与世隔绝。
他含着我双唇,似在细细品尝。暂离一下,让我换气,随即又贴上来。
我看着他的眉眼,不由痴了。
他轻声道:“阿辉,把眼睛闭上。”
我已不能思考,依言赶快闭上眼睛。
他嘴唇灼热,逐渐由浅及深,轻易抵开我齿尖,将舌尖衔住,慢慢吮着。
舌尖微痛,带起阵阵酥麻,传遍全身,我只觉天旋地转,瘫软在他怀中。
……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恋恋不舍地离了我嘴唇,放我重新坐稳,理了理我头发。我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他便咳了一声:“奥,咱们下去吧。”
我梦游一般,随他沿着护城河走着,来到河边一处小亭中坐下,脸上始终是作烧。
艳阳高照,温度逐渐和暖,乐非将马车上的茶具端来,另有一人从旁边的酒家处拿了小泥炉和茶壶,烧开了水,奉上茶来。
河面水波粼粼,似人心潮微荡。
他坐在对面,略显不安,见我愣着,便拿了个茶杯在手里把玩。玩着玩着,脸越来越红起来。
乐非端上茶点来,他便放了茶杯,转头看着亭外,深吸几口气,再回过头来,几乎是面色如常了。
他先开口打破沉默:“阿辉,方才,恩,我唐突了你,我并非有意对你不敬,我,”他一时语无伦次,自我解围笑道:“你既已许嫁与我,可否不要与我计较?”
我低头,胡乱摆弄着他早间给我的帕子:“那是你和我姐姐谈的交易,我可没答应要嫁你啊。”
他不慌不忙,坐到我侧面来,笑道:“为何不答应?你心里没我?”
我一怔,若说没有那是撒谎,可若说有么……
无意中,将手里帕子拧得歪七八糟:“你方才也说了,我不过是个亡国公主。而你,能轻易在荣王府监视倩娘举动,要看翎王府中的公主画像就如探囊取物一般;连少曦要重造凤印也能一口应下,如此权势,就算雍国没有倾覆,我也不见得堪与你相配。你娶我,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他以手支颐看着我,一脸正经地细细分析:“怎么没有好处?连你姐姐都知道,我如今风头太盛受太子猜忌,若再娶了哪个世家大族的女儿,更是要烈火烹油,太子岂不更加忌惮。可娶了你就好啦,你无权无势,我便少了妻族助力,太子便可放心,也不会想着对付我,我便可安稳度日。”
我迟疑:“可是你若要示弱,随便娶个小家碧玉也可以,我可是之前与翎王定下婚约的,你娶我不是惹祸上身么?”
他似早想到我有此一问:“所以我向你姐姐提议,让你以雍国镇国公主的身份嫁与我,她要我重造那凤印,造好了便交给你。我会奏请我那老爹,就说当年我有难流落雍国,得受镇国公主恩惠,现今要报答此恩。至于南华公主,在王宫陷落时不知所踪,与翎王的婚事自然作废了。”
“什么?!”我腾地站起来,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顶了镇国公主的名分,那么少曦怎么办?还有那洛家的小子说不定还在等着她,若听闻镇国公主在魏国嫁了你,那洛丰平不明真相,岂不是要和她错过了?”
萧朔示意我稍安勿躁,将一杯热茶递与我:“此事你姐姐已经同意了。至于你说的洛丰平,可是雍国宰辅家的长孙?我听说,他已经另定了门亲事。”
“啊?”我想起那日在南郊大营,少曦深情难言地目送他的样子,不禁黯然。
“阿辉,”萧朔站起来,看着亭外流水,眼神悠远:“我离开归云山时,你义父要我此生不得再回去。回到首阳,我虽牵念着你,却一直守约,未再找你。那时,你像是山间一阵自由自在的风,一只无忧无虑的鸟;我从归云山回到首阳城,历经多少明争暗斗、浮浮沉沉,每每觉得人生苦涩难熬之时,便忆及你的笑容,心里总算有所慰藉。我虽恨不得立刻寻了你来,却总希望你好好地活在那山里,像初见时那样,永远做个山中精灵,不入尘世。”
他逆光挺拔站着,如一座玉山立于骄阳之下。我有些难以相信,这位多少首阳城女子的春闺梦中人,竟然对着我说出这一番话来。
我呆呆问道:“可是我如今是雍国公主,我想嫁你是存了利用你的心思……”
他转过身来看我,坚定道:“幸而我是魏国亲王,有被雍国利用的资格。那日与你重逢,我既感激上苍将你又带到我身边,又微怨它为何让你踏入红尘,受世事侵扰。后来我知晓了你是雍国公主,我便立即决意要娶你。世事险恶,而你既然不得已出了山、入了局,我断不能让你孤身在其中挣扎。我是一定要娶你的,我会保护你,也断不能容忍你嫁与别人。”
“阿辉,”他双手按在我肩上,认真看我:“我会帮你们雍国。若要报答,你就把这一生都托给我,留在我身边。”
虽然我不满他之前与少曦像交易一般谈论与我的婚事,但他这一番直白的心意袒露,令我心神震荡,禁不住点了头。
萧朔似如释重负地笑起来,眼中光彩似能照人,携了我手道:“走,咱们去吃顿好吃的。”
*****
晚间,少曦一改数日沉默,与我秉烛长谈。
她慢慢绣着手中喜帕:“待景王将一切安排好,你便以镇国公主的名号嫁去。咱们雍国王室已然倾覆,无权无势还有性命之忧,景王以报答昔日恩情为由娶你,虽然得不了什么助力,却能博得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如今魏国皇帝疏于朝政,太子平庸狭隘,景王若得此名望,或许并不比他与高门望族联姻的效果差。因此你不必觉得亏欠他许多,免得入了王府矮人一截。”
灯影下,我看着她容光不再的脸,难过道:“那你呢?我顶了你镇国公主的名号,可是我自己的印鉴我根本记不得样子,更没法画出图案来,这样就没法将南华公主的名号换给你了。”
少曦手中活计不停,摇头苦笑道:“这都什么情形了,你还在意这个?咱们宁雍王室如今好似丧家之犬,若不是景王想娶你,这公主的名号非但不是尊贵,而会惹来灾祸。再说,若南华公主出现,岂不是要依约嫁给翎王?如此一来,景王再娶镇国公主,魏国皇室便要娶两个雍国公主,不合惯例,那你与景王的婚事就不成了。”
我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那你以后怎么办?我听说,那洛丰平,他……”
少曦停下针线,语气仍是平静:“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我与他还不是夫妻。如今岐人占了秣陵,我雍国大半国土已并入岐国,听景王的人说,洛家已带头承认了岐人派去的定陵王。”
我无意一瞥,发现她将顶针捏得紧紧,手间已渗出血迹,惊叫一声,急急去掰她手。
她突然声音颤抖恨道:“王兄战败得蹊跷,真相尚未得知,可是我知道这其中有我的错!那洛丰平,便是我让王兄带着去出征的!”
其实她不说,我也觉着不对,容烨身陨沙场,那洛丰平随王出征,却好好地回到了秣陵,还顺利与别人定了亲事。
她继续恨声道:“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执意着迷洛丰平,母后才为我定下与洛家的亲事,以致洛家能在朝中一手遮天!秣陵陷落,直到岐人打进王宫我们才发现,必是有人牢牢封锁了消息,想将我们困死在深宫中。”
有这个能耐的,除了温氏便是洛家。
少曦浑身筛糠一样地抖着,眼泪大片大片落在那大红喜帕上:“是我看错了人,我看错了他。”
我尽力找些说辞来安慰她,她只无力地靠着我流泪。
没多久,她努力平静下来,将那喜帕丢到一边:“瞧我不小心,这帕子沾了眼泪,不能给你用了,明日我重新绣一条。”
转身摸摸我头发:“我因一己私念犯下大错,国破家亡,如今我以死谢罪已是毫无益处,只能以余生赎罪。丹辉,你已舍命救了我,拼力寻到我,如今又为了雍国嫁与景王,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事情,便由我来承担。”
我脸上微烫,想告诉她我同意嫁与景王并非全是为了雍国,她已叹道:“景王,或许并非你的良配……只是眼下别无他法,他如此看重你,前路又有谁人能看清,你只要好好生活……我惟愿你清醒些,别轻易交付了自己的真心,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我红着脸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