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情,我不由一怔,觉得他无比陌生。
几乎与此同时,乐非已跃至身前,白刃一闪,将我扣在身上的竹筐削掉。
萧朔已疾声喝道:“住手!”
乐非刀法迅疾,一招下来却也已看清是我,硬生生停住,赔笑得格外标准。
我尴尬站着,萧朔急急过来上下打量一番:“可伤到了?”
我不理会他,只质问道:“之前我已说过,入诗若愿意,便可留在荣王府。为何你非杀她不可?”
萧朔见我没被误伤,松弛下来:“以后不要这般顽皮偷听,被误伤了怎么办。”
少曦走过来,想拉我手,我甩开她:“少曦你也说了,对入诗心怀愧疚,就算这样你也同意要她死么?”
少曦小声道:“她留在荣王那里,若有一天被指使着出来指认你我,景王殿下岂不是要担欺君之罪?她已心属荣王,早晚要背叛我们。”
我不为所动:“入诗最是原则分明,就算喜欢荣王也不会把我们的秘密说出来的。咱们从前的旧人还剩了几个?你真忍心要她还未犯错就死么?”
“还有你,”我怒视萧朔:“你一向说,对我心意坦白,现在要瞒着我除掉我从前的婢女么?”
萧朔一时说不出话来,顿了顿,勉强笑道:“你既这么介意,那便不提此事了,由她去吧。”说完带着乐非匆匆离去。
我气结,少曦便将我拉进屋内坐下,缓缓问道:“丹辉,你平日与景王也这么说话么?”
我知道她的意思,解释道:“是这样,可是我们一直是这么说话的;而且他自己常常说,在我面前只做王七,不是皇子。”
少曦摇头笑道:“你啊……即便他真这么想,可他毕竟是魏国亲王。素闻景王心性坚忍、敢作敢为,十二岁便上北境战场,与部众冲散流落草原,据说硬是靠着吃草根活下来。与他一母同胞的三皇子萧朝,本是魏帝属意的太子人选,但在两年前自楚国归来途中却遇刺身亡。萧朔便是那时被那你所救,回到首阳,巩固了自己原有势力还接管了萧朝手下的旧人。他使出雷霆手段,逼得太子一党将五皇子推出去顶了谋害萧朝的罪名。那魏帝每日待在宫中玉佛殿中诵经念佛,虽然依旧临朝,实则不太理政事,多由太子和景王代办,如今连太子都要让景王三分。”
我默默听着,少曦叹道:“这样一个人,你方才当着他属下的面那么对他发火,他面子上如何过得去?更何况他要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我知道你总觉得自己是他救命恩人,可人心易凉,旧日恩情哪经得起考验损耗呢?”
“丹辉,”少曦将烛火一一点上,凝望着几簇跳动的火焰:“你要懂得分寸,更要把心藏好。”
我想着她的话,一夜难眠。
翌日,我正对着院外的梧桐树发呆,乐非赶来通报,说礼部将派人来迎我,将我安置在专门迎接他国贵人的敦信堂住下。
乐非恭谨将一个回文锦袱递与我:“这是王爷挑的衣料,嘱咐人按照雍宫中的服制赶做的衣衫,请您将男装换了。礼部的那些人对这些细节最是较真,极为啰嗦,提早换好,免得他们到时烦扰您。”
少曦得体笑道:“景王殿下真是用心了。”
换上衣衫,少曦替我梳好头发,点好妆容,满意将我打量着,叹道:“看见你这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宫中……”
我拉住她的手:“咱们一定会回去的,少曦你别怕。”
少曦眼眶只红了一瞬,点头:“对,一定会的。”
*****
礼部的人验了凤印,迎我住进敦信堂,还拨来两个婢女服侍。
我时刻提醒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雍国镇国公主,一举一动皆仿着少曦从前的样子,生怕被看出破绽。
第二日下午,萧朔前来看我。
与从前不同,他此次身着亲王常服,素地青衫,云纹广袖,缓缓行来,气宇轩昂。我迎出门外,文雅一笑,屈身行礼:“景王殿下。”
他端容回礼道:“公主不必多礼。”
待得坐到前厅,侍女奉茶后退下,只剩乐非一人守在门口,萧朔便挽起袖子,冲我笑道:“刚才见你装得那样规矩,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这里的侍女是我安排进来的,你大可放松些。”
我低头讷讷道:“不是装的,我是该敬着你。”
他便凑过来,讪讪笑道:“还在生我气么?”
我摇头:“我那天冲你发火,是我不对。你毕竟身份贵重,人前人后我都该敬你,从前是我疏忽了,以后我是该注意。”
他起身过来,袖了我手,有些慌乱的样子:“你生气也罢,只是不要故意疏远我,好不好?”
我抬眼看他,觉得他眼眸幽深,根本不是我能看透,便斟酌着说道:“你那是为了我好,我真的没有生气。以后你会是我夫君,我会尽量懂事些,不再悖逆你了。只是关于入诗,我真的不能坐视不理,你放过她行不行?”
他皱起眉来,忽然一把攥住我手腕将我拉起来,我大惊,连忙看向门外,幸好无人经过。
我扯着他的手低声急道:“萧朔你疯了?若被别人看见,我这公主的名誉还要不要?!”
他不理,无所顾忌地将我拉到内室帘幔后面:“这是怎么了?你为何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
我谨慎道:“从前我太欠思虑,总把你当成山里那个好欺负的王七,在你面前总没大没小,现在我是镇国公主的身份,不可像那般胡闹了。咱们的交情我并没有忘,也不是疏远你,只是你既是个王爷,咱们相处,长远来说,还是讲些规矩比较好。”
他不待听完,便用力将我拥进怀中:“阿辉,不要这样。我早说了,不管你我是谁,咱们只要真心相待。你如今这样,是故意要让我伤心么?”
我挣扎出来,抬头看他:“可是……”
话未出口,他猛然低下头封住我嘴唇。
我欲退,腰身却被他手臂紧紧匝住;脚步凌乱,他却步步紧逼,直到退到墙边,他便将我抵在墙上,恣意吻着,时而在我唇上轻咬,像是惩罚我对他的疏远。
我喘不过气,情急之下便去掐他手臂。
他闷哼一声,终于离开我嘴唇,霸道中带些哀怨:“今后可还这样了?”
我赶紧摇头。
他满意笑起来,专注看我,眼神炽烈起来:“阿辉,你穿着这身衣服可真美。”
与包裹严实的魏国女装不同,雍宫中的女子服饰皆是抹胸衣裙,露出脖颈和锁骨;偶尔抬手间,香肩也隐隐若现,在魏人眼中看来确实大胆了些。
我从前时常穿得邋遢,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现在却被他看得手足无措。
他情难自禁地重新拥上来,低头寻找到我嘴唇,极尽温柔地吻起来。
热流漫过全身,我勉力站着,他便紧紧环住我腰身。
他的吻逐渐漫到我脖颈间,炙热鼻息喷在皮肤上,我浑身发软,再难站住。
眼前一花,他竟将我打横抱起,放在榻上。
我一惊,急忙挣扎起身,他已俯身过来重新将我吻住。我急急再去掐他,手却被一把按住。
我只好转过脸去避开,他便不依不饶地吻在我耳垂上,轻咬一下。
我脑中一阵轰鸣,浑身微颤,用仅存的神智艰难挤出几个字:“现在是白天……”
萧朔的眼睛平时深不见底,此刻却明明白白地溢满冲动,微微喘息道:“不要管了,就现在……”便伸手将床帐扯下。
我真急了,张嘴在他肩上重重咬了一口。
他吃痛停下来,歉意放开我,起身将床帐系好,自己坐到几案边,一把端起桌上小茶壶来,也不管茶水已凉,对着壶嘴便喝。
我坐起来,不顾羞恼,拿眼睛瞪他:“你我还没成婚,你怎么这般无礼……”
他装作整理衣衫,心虚道:“上次我们在车中那般……你后来也没有责怪,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些……”
我依旧瞪他:“我如今是公主殿下,怎可不按礼行事?你快些向我赔罪。”
他禁不住笑起来,瞟了我一眼又急急别过脸去:“你还是快些将衣衫理好,若再这么坐在那,我可又要无礼了。”
我低头一瞧,方才挣扎间衣衫凌乱,前襟已露了大半,急忙起身仔细整理好衣衫鬓发。
萧朔在旁痴痴看着,双颊发红,眼神微旸。
末了,他站起身来:“阿辉,在此处耐心等着,很快我便会来娶你。”
我刚想说:“我又不急着要嫁,何谈耐不耐心?”
他已大步离去,留下我面红耳赤地呆立在內室,看着榻上的凌乱痕迹。
晚间躺上这榻,不由心跳起来,觉得他留下的气息仍缭绕在枕边,将白天情形回想了一遍,再睡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