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谣言

我将手伸给她:“你摸摸我的手, 可是热的?”

福果犹豫着,果真伸手来摸,一旁的福穗气得“啪”地将她手打下去:“福果!连你也糊涂了?”拉着她一起跪下:“请娘娘饶恕奴婢们无知之罪!”

我好笑又好气, 摆手示意无妨。

福穗这才犹豫着说道:“娘娘, 这些不过是无稽之谈, 可是现下有人借着这些无聊谣言添油加醋, 想要诋毁娘娘清誉, 娘娘千万要戒备。”

毁我清誉?

福穗见我示意,这才说道:“还有谣言说,说娘娘从前, 与幽王、威北王存有瓜葛……”

想起从前与幽王在暗室的一番殊死搏斗,我仍忍不住一阵恶寒;而幽王被废除太子之位前, 曾于大殿上当众宣称染指于我, 虽然后来并未听见议论, 但现下被有心之人翻出来诋毁我也不足为奇。

但是,萧欻将我带去北境之事, 并无几人知晓。难道是燕舞生前说出去的?可瞧着她对萧欻忠心耿耿,不像是会宣扬此事的样子。

至于散布谣言者,无非就是盼着将我拉下后位那些人,我亦懒得去查。

这些不过是捕风捉影,并无证据, 我若认真去澄清, 反倒显得心虚刻意;不若平静以待, 等谣言自己平息。

横竖只要萧朔信我, 谣言便伤不到我分毫。

我一笑了之, 可有人却很快沉不住气了。

*****

太后染恙,萧朔与我同去请安探望。

太后倚在锦缎靠枕上, 神色虚弱,叹道:“哀家老了,有点小病没什么;只是如今皇上子嗣单薄,哀家就算死后去地下见了先帝,也是惭愧。”

在旁端药的宋美人急忙宽慰:“太后,您怎么说出这般伤感之语!”

自从出自太后母家的宋美人进得宫来,太后与戴美人再不似从前那般亲热,眼下侍疾也都是宋美人侍奉在侧。

萧朔一副孝顺模样:“母后,您必定长命百岁,何必担忧这些。”

太后泫然欲泣:“皇上心地纯正,可难保身边人皆尽可靠。像这次皇陵中出事,哀家至今还在后怕!”

太后拉着萧朔的手:“皇上,婉妍这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最是放心。有她辅佐皇后,一同侍奉你,将来抚育出的皇子也必定聪慧明理。如此,哀家才能安心去见先帝啊!”

萧朔连连点头:“宋美人由母后□□,必不会错。”

宋美人早已满面娇羞,嗔道:“太后,您怎么又说到婉妍身上!”

她端庄向萧朔行礼,解释道:“陛下勿要怪罪,太后近来病着,偶尔听了那些流言蜚语,这才多忧心些,太后也是一心为陛下您着想。”

太后轻咳几声,眼神不经意瞟向一旁静立的我。

萧朔果然轻易上钩:“哦?何种流言,竟令母后烦忧至此?”

宋美人忙道:“臣妾素来不理这些,并不知道,只是宫中流言盛行,臣妾看不下去。”

太后忽称疲乏,我们便告退出来。

萧朔似对方才提及之事尤为挂心,便唤宋美人至书房问话。

我正揣度着,宋美人要说的,无非就是福穗对我提起的那些谣言。

萧朔看我一眼:“皇后也同去吧。”

宋美人面现难色,萧朔只作不见,宋美人只得跟在我们身后来到御书房。

萧朔和蔼赐座,端起茶杯来,意甚轻松:“何种流言,你但说无妨。”

宋美人谨小慎微,不敢落座,低头禀道:“臣妾本该言无不尽,只是,这些流言,有关皇后娘娘,臣妾不敢妄言。”

萧朔笑道:“皇后向来仁善宽宏,不会怪罪你。朕也自会明辨是非,不妨当做闲话,聊聊便是。”

每每他笑容一旦亲切起来,原本英俊的脸上便更添了几分惑人的颜色。宋美人见了,便直直身子,将福穗说与我听那些谣言娓娓道来。

萧朔边听边看我,笑个不住。

这些我已听过一遍,不觉新鲜,坐在他对面,无聊地玩转着茶杯盖。

宋美人也陪笑:“臣妾也觉得流言荒谬。只是流言传得变了味,已影响到皇后娘娘的清誉,臣妾觉得陛下须得制止才是。”

萧朔放下茶杯:“皇后的清誉?”

宋美人道:“有传言说,”她愧疚地看看我:“说是,皇后娘娘曾被幽王所玷污。”

萧朔不动声色:“那不过是幽王当初与朕作对,才当众诬陷。皇后从前居于王府,他怎有机会沾染?”

宋美人忙道:“是啊,流言实属无稽之谈。更有甚者,说皇后与威北王有染呢。这就更离奇了,有人说曾在北境军营中见过与皇后娘娘面容相似之人,与威北王……同帐而眠。”

萧朔漫不经心听着,十指轻轻交叠。

宋美人继续道:“还有人说,威北王当初战死,为他整理入殓之时,发现……他怀中藏着一支并蒂海棠金步摇,与皇后曾经戴过的那支十分相似……”

我骤然捏紧了手中的杯盖。

不知为何,心里开始钝钝地发痛。

那支丢失的海棠步摇,难道竟是在他手中么?

萧朔从头到尾神色不变,听完正色道:“最近宫中风气实在需要整顿,皇后要照顾年幼皇子,抽不开身;朕素来知道你是个贤惠能干的,不知美人你,可否为朕与皇后分忧?”

宋美人抬眼,见萧朔颇为欣赏地看向自己,脸上一红:“臣妾遵命,臣妾一定办好此事。”

萧朔赞许:“好,朕知道你不会让朕失望的。你说这么多也累了,且先退下吧,明日朕去你宫里用午膳。”

宋美人闻言,美目放光:“真的?陛下,还从没去过臣妾宫里呢。臣妾,一定准备好。”她激动道:“臣妾先告退。”

说罢眸光转动,隐隐轻蔑瞟我一眼,退了出去。

萧朔轻吐口气,歉意看向我:“阿辉,皆是我当初一时不慎、让你被劫去北境,才有了今日这些事端。这些谣言由宋氏而起,便由宋氏而终,你不用担心,也不要动气。”

幽王污蔑我的话,当时有不少人听见,宋美人能知道此事并不为奇;但除了一直身在后宫、处处留心观察的人,有谁能知晓我曾戴过的海棠步摇?且我当初身在北境,正是萧朔以我染病为由知会了太后,宫中才未曾细问。

萧朔要宋美人纠察谣言,便意在是要她平息此事。

我明白他的用意,却仍有些发怔:那支海棠步摇,是何时到了萧欻手中?

萧朔见我不语,似想到什么,勉强问道:“对了,我曾听说,他还将自己从前的佩剑赠与了你。你又不怎么会使剑,要那个做什么?”

我心渐低落,并不回避:“毕竟曾与他在北境共同躲过北燕人追杀,也算半个同袍;他既是临终将剑送我,我倒不忍拒绝。那把剑也是好看,我便让人保管起来了。”

“原来如此。”萧朔起身,豁达一笑:“你倒有眼光,他那把剑是先帝赐下,曾是大膺皇家之物。不过你若喜欢剑,我便带你去我藏剑阁转转,任你挑来。”

我抬头,看不透他心思,难掩不安:“萧朔,我与荣王并无……”

他牵住我手,将我拉进怀中:“不必说了,我自是知道。谣言险恶,无非是想让你我产生嫌隙,但你我两心相知,何须在意?”

我便顺从靠在他身上,心里的忐忑却一时难消。看多了萧朔与别人说话,很多时候我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难以捉摸,我根本分辨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

疑惑难解,压在心头,我终究是以召见怀珈为名,让萧歆入宫来见。

怀珈长开了些,小小脸蛋上能看得出少曦的美丽,一双眼睛却是随了萧歆,明亮灵动;她已牙牙学语,并不认生,口齿不清地唤我:“娘、娘娘。”

我抱起她来,被她逗得直笑:“本宫不是你娘,你娘她……”

一时失言,急忙改口:“本宫是皇后娘娘,会说吗?皇——后——娘——娘——”

怀珈奶声奶气地跟着我重复念叨。

萧歆似是苦笑:“这孩子的娘亲心狠,抛下她离去,幸得皇后娘娘垂爱,只盼您多疼些她。”

少曦骤然离开,始终未坦明身份;翎王府对外只说,产下怀珈的侍婢得了急病,撒手人寰。萧歆原本定下的婚事,也因此搁置。据说萧歆隐有悔婚之意,可为女方计,却不愿令那小姐背上被退婚之名;那女家却是不敢、也不愿轻易放弃与皇室的结亲,只一再拖延,等他心意回转。

我打量着他,自少曦离去、萧欻战死,他便渐渐不复从前俊雅之态,愈发颓唐起来。

我轻拍怀珈,皱眉对他道:“翎王如今已是作父亲的人,为了怀珈,还请振作。想必,故人也不希望见你如此消沉。”

萧歆站在座下,浅浅一笑:“如今外面谣言肆虐,皇后娘娘却在此时传臣觐见,又言辞关切,难免传出去又起风波。宫闱诡谲,还请皇后娘娘谨慎处之,保全自身,亦是为了故人安心。”

我便放下怀珈,命福穗抱去与晟霰玩耍。回身看着他,坦然道:“你既知道现下这些谣言,也省得本宫解释。本宫此番召你来,是有个疑问。”

萧歆并不多作思索,点点头,向我行礼:“皇后可是想问,那支海棠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