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 在A市务工的外来人员都纷纷返乡,所以车厢内人满为患,更有甚者, 没有买到座位就站在车厢的空位处。
赵青潼只匆匆看了一眼钟白的车票, 记住了车次和时间, 包厢号是十二, 具体的座位号她当时没太留意。
她就在钟白所在的车厢买了两张邻座的票, 等着到了车上找人换换。
车厢内人声鼎沸,谈话声,笑声, 呼噜声此起彼伏,再加上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和车厢内的轰鸣, 吵得赵青潼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穿着一件白色外套, 拎着随身行李箱, 带着毛线帽,一步一挪的终于从门口堆着的人中挤了进来。
绿皮火车上的气味纷杂, 一个中年男子大大咧咧的从她身边略过,手里拿着的泡面盒子一个不稳,汤汁撒到赵青潼的鞋子上。
男子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周围有好事者看过来。
车厢内温度高,她额头渗了薄薄的一层汗, 黏糊糊的不舒服, 现在身上沾着刺鼻的调料味, 她皱起眉头。
手里的票捏的更紧。
赵青潼摆摆手, 好脾气的没说什么。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 她只想赶快找到钟白。
那中年男子油里油气,见赵青潼是个穿着干净漂亮的小姑娘, 又是自己一个人,便挤着小眼睛搭讪道,
“小姑娘去哪啊,我帮你拿行李箱吧。”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住赵青潼的手腕。
赵青潼眉头一跳,甩开那男子的束缚,冷眼看着他,“滚。”
讲出的话却一点不客气。
“你这小姑娘还挺凶。”在众人面前被拂了面子的男人心里不爽,拔高声音,隐隐有想要惹事的意味。
赵青潼不想再与他过多纠缠,拿起箱子便要离开,却没想到那男子竟不依不饶,又抓上她的衣袖,恶人先告状,“撞了我怎么不和我道歉呢。”
赵青潼的好脾气终于告罄,“放开,”她冷声道。
见这边的争执越发激烈,车厢内的人都纷纷看过来。
钟白坐在两人座的靠窗位置,合上手里的书,抬眼看过去。
他额头的青筋顿起,重重一跳。
那个身影他再熟悉不过,赵青潼被一群人围着,旁边的男子正想再次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钟白长臂一伸,隔开好事的人群,闪身到赵青潼面前,把人拉倒自己身后,打量了一下赵青潼脚上留下的水渍,发生什么他心下了然。
“道歉。”
他对着男子冷声道。
钟白个子高,冷峻了眉眼的时候着实很凶,他瞳孔黝黑,定定的盯着那个男人。
“对不起。”见钟白不是好惹的,他撇了撇嘴,不情愿的说了句道歉。
风波了了,钟白这才转身看向赵青潼。
表情似乎是发怒了,眼里藏着风暴。
赵青潼自知理亏,但刚刚上车就折腾了这么一下,她也没了精神,见钟白过来,才终于有些放松,软软的在他臂上蹭了蹭。
她额头的碎发被薄汗打湿,嘴唇也白白的,看上去神色憔悴,钟白也不忍再说些什么,一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拉着她走到自己的座位。
“票给我。”
赵青潼把在手里攥了很久的两张车票递给他。
钟白看看了座位号,离得不远,他俯身把票递给邻座的阿姨。
“阿姨,能和你换一下座位吗,我女朋友自己坐我不太放心。”
阿姨抬了抬眼,没说什么。
绿皮火车的座位安排是一边两个位置,另一边三个位置,中间一个狭小的过道,坐在两人位空间大且舒适,赵青潼的票是三人位的中间,阿姨自然是不愿意换的。
见状,赵青潼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
“这两张是邻座,都给您,这样坐着也舒坦。”
那阿姨这才点头同意,收了两张票,拿着自己的行李走过去了。
钟白把赵青潼摁在自己的座位上,又帮着她把行李箱放进置物架,随后坐在一旁未发一言。
冰山真的生气了,连责骂的话都不说了,赵青潼心里警铃大作。
她性子皮,惹钟白生气的次数不在少数,但是他就算在生气,也会和她交流,但是这次,无论赵青潼怎么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钟白仍旧不为所动。
赵青潼狐狸眼转了转,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嘴里嘟囔道,“好热,我的头发都湿了。”
然后又顺手解开外套扣子。
钟白这才看过来。
寒冬腊月,她坐在靠车窗的位置,温度不高,刚刚人多热气也足,她现在摘了帽子,冷热交替之下不免感冒。
他冷冷的睨着她,赵青潼装作没看到的样子趴在窗子上,飞驰的车厢,掠过辽阔的平原地区倒是颇为壮观。
这是赵青潼第一次坐火车,心里好奇的紧,看着这样的景象不免感叹。
她哈了一口气,由于温差在车窗上形成薄薄一层雾。
钟白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把人抓回来,拿出书包里的纸巾,帮她擦掉额头上的汗,又伸手捋顺她有些凌乱的头发,重新把帽子戴在她头上。
赵青潼嘴角带着得逞,伸手抓住他的手,甜甜的看向钟白。
钟白摸摸她的发顶,寡淡的表情隐隐松懈。
“你过来干嘛?”
赵青潼抬眼看了看他的表情,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我昨天看到你的车票,就和你买了一样的,想陪着你一起回去。\"
似乎是怕他把她扔下,让她下一站就下车,她又连忙补充道。
“你知道的,我是路痴,你要是待会儿把我丢下,我可能都回不到A市了。”
“下一站我和你都下车,我把你送回去再离开。”自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到人生地不熟的站点,钟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赵青潼本以为只要上了车,就能跟着钟白到目的地,却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办法。
“不要嘛,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呆在A市,我和你一起去,保证不添乱。”
她举起右手的两根手指,信誓旦旦的保证。
白色的外套称的她面色更是柔和,一双眼睛夹着盼望晶亮,长长的睫毛卷翘乖巧的铺在脸上,钟白眼里充满柔爱。
她从小娇生惯养,十九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怎么能做得惯啊。
钟白不想让她受苦。
“十九个小时,很难捱的。”他捏了捏赵青潼的脸。
见他的语气软化,赵青潼立刻表明决心,“没事!我可以。”
钟白能做的,她也一定能做到。
钟白无奈的勾起嘴角,将她的手牵的更紧了些,赵青潼有默契的回握。
“饿不饿。”
钟白柔声问道,她生活作息不规律,假期里都是睡到中午才起床,今天肯定起的更早,午饭应该没来的及吃。
赵青潼摇摇头,但是身体却出卖了她。
她脸色微红,低头看了看发出叫声的肚子。
知道她是不想麻烦他,这份乖巧让钟白的心化成水,他轻轻弹了弹赵青潼的脑门,“走吧,我带你去餐车吃饭。”
餐车空间很宽敞,人也不多,赵青潼坐在位置上,等着钟白帮她拿饭。
车上乱糟糟的,吃太油腻的反而不舒服,钟白帮她拿了碗瘦肉粥,又夹了几个开胃的小菜。
被刚刚的调料味刺激到,这些正和赵青潼的意。
“你出门和你家里人说了吗?”钟白将苹果汁倒在她杯子里。
“没说。”赵青潼喝粥的手慢下来。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家里的事?”她声音闷闷的。
“在我妈妈过世之后,没到几个月我爸便把那个女人领进了家门,我们三一起生活在家里。过了两年,那女人怀了孕,我被送去少管所也与这事有关。”钟白放下手里的汤匙,专心听她说话。
他的眼神温柔而强大,让赵青潼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柔和的保护着。
“然后前段时间她生了,是个男孩。赵家后继有人,我爸爸高兴坏了,也就再也没回过家。”
“是不是很俗?”
她抬头望着钟白,本以为说起这些,自己会伤心,但是因为有他在身边,好像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感减轻很多。
钟白起身坐到她旁边,伸手绕过她的背后,握紧赵青潼的右手,全然保护的姿态。
“没关系,现在你有我了。”
赵青潼点头,“嗯,我有你了。”
从餐车离开时,钟白特意问过列车员卧铺是否还有座位,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年关将至,返乡人潮,都是长途旅行,所有的卧铺都卖空了。
赵青潼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不舒服,心里暖暖的。
钟白性子冷,时下小情侣之间的那些漂亮情话他不会说,但是对于赵青潼,几乎是有求必应的,关于她的每一个细节,他都有照顾到。
寡淡外表下却不失深情。
这样的钟白,就像一个有魔力的漩涡,让赵青潼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夜色悄然而至,白天喧闹的车厢安静下来,大家交谈的声音也刻意降低。
赵青潼靠在钟白肩上,钟白把自己的厚外套盖在她身上,大大的,将赵青潼整个人罩住。
“冷吗?”他伸手提了提外套领子,掖在赵青潼肩后。
“不冷。”赵青潼摇摇头,眼底红血丝明显,满脸疲倦。
“睡吧。”钟白伸手盖在她眼睛上,替她遮挡车厢里有些刺眼的灯光。
“你睡吗?”她有些困了,见钟白没睡,还是强打着精神。
“嗯。”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大提琴般低沉好听。
“睡吧。”钟白在她耳边呢喃,轻轻的吻盖在她的额头。
像是有魔力般的,赵青潼睡意来袭。
听着她清浅的呼吸,钟白心里的满足便在这个柔软的夜晚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