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小软!死小软!……”
周巧丝跺着脚,嘴里不停地骂。
秦小软回头,看了她半天,才笑着问:“今天下午,你说了我多少个‘死’了?”
“520个。”
“这么多啊,辛苦你了哦。”
从龚昜那里出来,秦小软约周巧丝去逛步行街,周巧丝说不去,逛街有什么好玩?她说,去逛花市好不好?秦小软问她,准备买花?她却说,她要去看那些花儿是怎么绽放怎么凋谢的。他听后,露舌头,这丫头,这妞,这女娃儿,这孩子,够调皮,够可爱,够天真,看花儿绽放,看花儿凋谢,多有意思呀!
周巧丝的手指不小心触摸到了秦小软的手,她的心里突然感到像触了电,脸随即一红。秦小软却忙把手缩回去。周巧丝问,今天花儿多不多?多。美不美?美。多美?秦小软回答不上来。
“你发现没有?我觉得那龚昜大画家,神经有点不大正常。”
周巧丝说,手里捧着一盆蝴蝶兰。
“以后你也会觉得我这个人神经也不大正常。”
秦小软小声对周巧丝说。
“我们有以后吗?”
周巧丝瞪着水汪汪的眼睛问。
“有啊,怎么会没有呢?把花给我,你确定买这盆?”
秦小软笑了笑说。
“那你觉得哪盆好看?你再笑笑看?”
“不笑了。要我买,肯定买那盆南方红豆杉树苗。”
秦小软说。
“我说花,你说树,你什么意思?”
“怎么?你今天老喜欢抬扛。我怎么说怎么做都不对,你想干嘛呢?”
“你把这盆花捧着,我再去淘几盆,别跟着我!”
周巧丝把头望向另一边,气鼓鼓地说。花儿早开了,又谢了,长出了果儿了。但她并未见花果儿,转眼即初夏了!你看这些花儿开得多娇艳,多妩媚,有些还开得很天真无邪,在这里,仿佛没有了四季,一片花海,天天花开,徜徉其间,心情儿本该像鸟儿拍动翅膀自由飞,可是……眼前这人儿,哎……她开始在心里抽泣、滴血了。
“不跟就不跟。”
秦小软说后,伸手去接周巧丝递过来的盆花。他的手指刚碰到盆花,却感到盆花在往地下掉。
周巧丝把盆花重重地往地上一扔。
“你这是干嘛呢?”
“要你管!你管得着吗?”
秦小软眼睁睁地看到周巧丝把一盆蝴蝶兰摔在地上,无能为力。男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那就是你献给她的殷情,她却用一句话,把你推向属于她的世界之外,你站在外面,只能焦急地给他打电话,发邮件,或者微信,当然你也可以咆哮,当然她也会装着听不到,哪怕是近在咫尺?
周巧丝空着两手,怒望着秦小软。
“你这是干什么呀?老实说,我今天心情也不大好,因为我看到了龚昜,他的那张黑脸总在我眼前晃,现在都还在晃。”
“你搞错啦,现在应是我这张黑脸在你面前晃。”
周巧丝说,心里空落得发慌,她想找个地方靠靠,侧旁,有座假山,背靠着蹲了下去。
“怎么哭了?哎呀……”
“我就是他画的那样子?”
周巧丝歪着头问。
“你不哭了,我就回答你。”
“我也不想哭,可是我忍不住。”
秦小软还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女孩的哭,大多数因为其男朋友不会说话,如此看来,他是不太懂女孩的心。女孩的心,云里雾里,阴晴不定,千变万化,揣摩起来像猜谜,联想起来像本连环画,读起来像首散文诗,摸起来像绸缎。说来也是,二十七岁啦,从来没有真正谈过恋爱,跟无关紧要的女孩子或女人谈话,他是那样的有说有笑,对答如流,落落大方,口若悬河,有时也难免南腔北调。交流聊天嘛,求的是心情愉快。说来也怪,他在小说中写了很多的爱情场景,还夹带了些感悟,不亲自体验怎么写得出来?朋友,同学,还包括妹妹秦晓凤,看过他的作品,都把眼睛瞪得老大,说他,“看不出,看不出来,秦小软还是情场高手,高手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是高手,还是新手。不过,他偶尔也小露一手,手还没有完全伸出去却被似针尖的玫瑰花刺伤了,到后来,慢慢地开始变成守了,坚守自己的选友理念,坚守自己的择偶标准,坚守自己的交友原则。阵地一步步坚守,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一下子想通了,这哪是坚守?完全是在退守,跟一个战犯样,敌人太强大,但每一场战争又是自己在那儿点起滚滚狼烟。慢慢地,退守到属于自己的那片领地,很想做自己的王,却不知变成了一张网,把自己网在了自我构筑的迷惘里。
“巧丝,起来嘛,给!泪水把脸打湿了就不好看了哦。”秦小软学着哄周巧丝。
周巧丝不理,胸前起伏不定,两眼泪水,像秋天的湖岸决堤了,清清亮亮的湖水,流了出来,流得那样地静,在她瓜子脸上流出了两条小河。见她上下睫毛微闭,凄凄楚楚,晶晶莹莹。
“那我帮你擦,不要哭了,……这在花市,不在闺房。”
秦小软一边说,一边用纸巾在周巧丝的脸上,轻轻地擦……
周巧丝这才睁开眼,嘴里却说:“死小软!死小软!……谁叫你擦了?”
秦小软笑了笑,没作回答。
“我的成绩那么糟糕,六月份就要高考了,现在几月份了?”
秦小软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巧丝顾盼生辉的眼睛,小声说:“三月底四月初。”
“你当然不急了,人家急死了!”
秦小软做了个手摊开状,不解地问道:“你不会要我帮你复习吧?我知道的,你寄给我的那些卷子,是让我知道你成绩多么多么地差。还有两个月,就算我是孔子孟子也不行呀。算了,可不要请我做你家教哦!”
“你是不是又来了?”
秦小软忙回答:“不说了,不说了,你若再想发泄,我就去再买几盆花。”
“去买呀!买多少我摔多少!你到乡下倒安逸,我呢?我有着不祥预感,我老爸老妈最近表现得很反常……”
“你也居然得了都市青年恐惧症。”
秦小软说。
“关键,你却不会治。”
周巧丝翘起了嘴,睫毛也向上翘了一下,秦小软瞧着她将准备动怒的样子,要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止不住地笑出了声,说:“看来,你学会释放了。你的心只有拳头那般大,别什么都往里面塞,不开心了,感觉心里被堵了,你就发泄发泄调节下。”
“你别在那自作聪明好不好?我讨厌自作聪明的人,我发泄了心情反而更不好。更不好,你知道吗?”
女人的思路,好比电路,你一旦接错了线,等着你的是短路。秦小软至此,都还没有真正搞明白为什么自从今天上午见周巧丝后,直到现在天快黑麻麻了,她都莫名其妙地在向他发脾气。
秦小软真感觉是两条火线碰到了一起,问:
“人见也见了,你气出也出了,还要怎样?”
“我还能怎样?你这样,我还能怎样?我想回家了……”
周巧丝轻轻地说,蹲在假山旁却一动不动,像只受伤了的小白兔。
“那就走噻。”
“你这样对我,还一起走什么?要不你先走?我想个人静静。”
秦小软看到周巧丝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感觉他欺负了她样,他只好上前,抓起了她的手,说:
“一起来的,一起回去。”
“你还知道我们是一起来的呀!抓我干嘛?放开我!要你管!”
即便周巧丝用牙齿咬他秦小软的手,他也不能松开,既然抓住了,就别松开。他突然有种预感,或许是抓住她手的那瞬间,触发了内心非某种常敏感的区域,他铁心了,一旦松手,肯定是诀别。
“等你高考了,我给你一个快乐的暑假。”
“谁稀罕?我老妈早说了,我们一家去三亚。”
周巧丝仍气呼呼地说。
没有等一会儿,却听到周巧丝幽幽地问:“你说的快乐暑假是去干嘛?”
秦小软脱口而出:“去乡下,我爷爷奶奶家。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乡下,乡下,……我还从来没见过。不知道好玩不?”
周巧丝问,面带憧憬之色,自个儿用手把泪水一抹,竟然破涕为笑。
“你见机点好不好?你不见我脸被抹花了吗?”
秦小软看到她那张脸,“嘿嘿”笑了笑,赶紧把纸巾送上去。然后,他却很欢跃地雀喳了起来:“我给你说啊,我的爷爷奶奶,就好比动物园里的一对大熊猫,好恩爱,好快乐,他们一天嘻嘻哈哈,其乐融融……你若问我什么叫老伴?他们就是最经典的答案。”
“是吗?老伴,老伴?还豆瓣呢?”周巧丝听得有点向往地问。
“你不知道,我太喜欢乡下生活了,当然,乡下也有乡下的不好,但比起城市来要单纯简单得多了。”
秦小软说得有些伤感,是呀!回城了,不就要去报社了吗?乡下却有城市里用金钱买不来的清清静静的日子。清清静静的日子仿佛屋檐下的蜗牛,慢腾腾的,但没有浮躁,可以坐下来像棵松树那样迎风思考。这次回老家,不是说要接地气吗?早接上了,不过,他也发现了,农村的情感在全面城市化,你说,有没有真爱?有啊,怎么会没有呢?大城市里还不是也有吗?何必那么较真呢?爱是物质化后的意念,也是依恋,是进入婚姻殿堂的轻轻脚步声。婚姻是种责任,少不了物质这双腿,这双腿一旦缺钙,马上瘸子。究其根本,人活的其实就是接二连三的日子,穿越一天是一天,一个人是活,两个人也只是活。爱情和婚姻,充其量也只能算成日子里的佐料,并非主食,还是提拔到菜的高度吧。
“今天,或许你说了很多话,那些我记不住了,这句话我喜欢,告诉你哟,我把这句话记住了。其实,城市是我们还在迷恋的灾难,我早就想长对翅膀飞出去了。”
周巧丝微笑地看着秦小软,跑远了点,痴痴地看着他说。
秦小软情不自禁地笑了,对周巧丝说:“你还小,不要想得那么多,我向往简单的生活,真的!”
“我还小吗?”周巧丝尖声问道。
秦小软脸色一变,赶快说:“不小啦,一点都不小,相比我而言,我是你老大哥了。”
终于,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出了花市。秦小软哪知道,这句话又没说好。
“到车站了,不理你了,死小软!小软就是一坨屎!”
见周巧丝挥起了她那双小手,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不过,秦小软高兴,他仿佛看到了周巧丝挥动的手上眨动着他的两只眼睛,牵引着他的视线,也牵引着他的神经。
周巧丝上了公交车,车很快就开走了。秦小软望着即将远去的车影,他抬头看了看天,碧清如洗,原来,山城还有这么好的月色,真还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