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播出一个人在做瑜伽的画面。
余冰凝在房间里转着圈圈。那呼啦圈,在她腰间,随着身子的扭动而转动。她的精力,严重过剩呀,不蹦不跳,不找事做,像个气鼓鼓的拍球,没人拍了,亦要自个儿撞撞墙。
没人拍她余冰凝了?今天,也就在刚才,做了套瑜伽,嘿嘿,黄美美,真是个幸福得不得了的女人!这唐巛,竟然是个瑜伽教练,他还会玩这个!着实让她惊讶得把嘴巴张大得像饥民。不过,今天这瑜伽不是唐巛陪她玩的,听说这人姓庞,跟唐巛是一伙的,他也会玩这个,印度人儿,就连床上那事儿也可以跟瑜伽结合起来,太神了,也太会享受了。
也许是第一次还比较陌生的原因,身体也认生,这庞帅哥表现得……,多多少少有点让余冰凝懊恼。但是,庞帅哥像极了她卧室里搁放在梳妆桌上的铜雕,他的眼神儿,五彩纷呈的,眨一眨,仿佛在构建一个女人很向往的乐园。他的手,似乎可以撬动一个女人沉睡多年的魔窟。如果说唐巛有的只是一个武士的莽撞动力,那么他,准确说,更像巫师,不仅手能幻化万千喜悦,而且他的声音,估计连最原始森林里的千年老怪也能呼唤出来。这不得不让她在他面前彻底崩溃,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连崩溃也居然这么轰轰烈烈,向向往往,乐乐陶陶。
余冰凝现在最怕看到现实,看到这个家。她觉得,这两个男人足以让她沉浸在一个理想的极乐世界。庞帅哥说,要想更接近极乐,必须还要有一躯可以施行极乐的身体。否则,极乐只能在峰巅上挤眉弄眼地嘲笑你,这很像一场淋漓尽致的攀登,你的脚劲儿哪怕差那么小半步,你就爬不上去,爬不上去等于什么?等于坠落山谷,然后再慢慢向上。原来,爱也可以这样辛苦,在她看来,已经是辛苦加痛苦了。
可这家的人儿,跟在深更半夜几只蹿跑得坛坛罐罐都在响的耗子似的,总难以让人得以安宁。虽然老公周根茂把公司接管了过去,貌似她可以去跟着这两个男人进行修行了,但事实上,大女儿周巧丝还有一个月就参加高考了,儿子周巧根大学快毕业了,小女儿下学期就读初中了。这个家,说不上好不好幸福不幸福。四十一岁的女人了,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周根茂自从接管了公司,前后判若两人。对她都不问不管,倒反而照顾有加,在前嘛,哪天不是为他收拾半天把他送出门,后她才出门?
对孩子,周根茂不像以前那么关心了,脾气老大,动不动就对孩子骂。报社的那个业务老总,周根茂早想辞了,看来,他是想全心全意地打理公司了。从另一个方面说,她余冰凝已经完全没有机会再把公司夺回来了。
老夫老妻,还争个什么?
余冰凝不放心呀,老夫老妻同样是有利益冲突呀,搞不好,周根茂已在外有了情人,说不定早就有了!同样是这个年龄段的人,他不可能不需要呀?就算他喝酒,但一个星期来一次吧?一个月来一次吧?可他差不多半年了,没有要求过,以前不是这样啊。她越往下想越害怕。
听老汉说,龚昜大画家的个人画展定在五月二十日。秦晓凤心里就亮起了盏盏绿灯,这个赖皮!这个痞子!这个屌丝!就单看他那舞起画笔的屌样,她真不想见他了,太气人了!有他那样气人的吗?老哥带来那妹儿,是什么人儿哟?叫什么巧丝!巧个痞!撕烂她嘴巴!我呸!呸!呸!呸!呸!……她在春天里的最后一次见到龚昜,也就是那天陪同父亲去看画,她脑里很清晰地留着龚昜那张瘦黑的脸,清晰地留下了龚昜给周巧丝画画的激动神情。想起就超级大气愤!这人渣,看着个小妹儿就张狂成坏成了那样儿,你画的画能驳得人家芳心吗?再说,这妹儿是我老哥的,根本就不是你的菜,你当场激动个什么呀?
直到秦晓凤他们那天离开时,龚昜就没露出微笑再说话,呆呆地站在屋中央,傻傻地看着观赏画的人……时间已过去个多月了,她的画,龚昜许诺过的呀,还有十多天,就开展了,真是急死个人了!她在家里的客厅里,心急火燎的,坐在沙发上总感觉不自在,仿佛龚昜在拿着画笔捅她,或者在用画笔指引着叫她摆姿势,这狗屁画家,是不是裸体看得太多了?如果再摆下流点,你他妈的不发疯吗?你不是很恐怖吗?你不是说会像头发情的猛兽嗷嗷叫吗?
母亲史丝露见着,问道:“什么事呀?汗水就出来了。”
“我才回来嘛,路上很热的。”
“那我把空调温度还调低一点,乖乖,先去冲个凉吧。”
秦初中在门边换鞋子。
史丝露上前问道:“今天回来这么早?”
“我哪天不回来得早?看你这人说得……”
史丝露就不再言语,又去问女儿:
“毕业论文写得咋样了?”
秦晓凤回答:“写什么论文哟?毕业就毕业呗。”
火冒三丈!秦初中一听,教训女儿道:“你看你,从你妈的肚子里出来,就进艺术班,学跳舞唱歌,学了快二十二年了,有什么长进?一点艺术灵气都没沾到。”
秦初中之所以这么骂女儿,是有原因的,在前,他觉得女儿歌唱得甜,舞跳得还像个行家,可就因为那天孙老画家陪同他去看龚昜的画,赏画中飞出了幺蛾子!周巧丝的出现,大画家龚昜见人即兴舞弄画笔现场作画不说,孙老画家认为那个女孩水灵灵的,清纯得像落入凡间的天使,有明星像,若是好好的培养,日后定将红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远远地,他就感觉到那个女孩身上散发出的灵气,一般的人,靠近了才闻到汗味臭气。
秦小软把件衬衣搭在只穿了个背心的左肩膀上,摇摇摆摆地回来了,嘴里还哼着曲儿,一歪头,却见妹妹在哭。
老汉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吸烟。夏天呀,屋子里倒成了冬天了,除了凉,还是凉。这个天儿,需要凉,最好是冰凉。最近,他看到巧丝的QQ签名,他觉得蛮有意思的,写的是——如果把鸭梨放在了冰箱里,就会变成冻梨!这丫头,还真有她的二百五!她的QQ好友分组也让他惊讶了好一阵,把好友分成了“正在输入”、“正在删除”、“正在COPY”、“正在忘记”、“正在回忆”,“直到永远”……他嘴巴上哼着一半儿的曲儿,跑调了,慢慢地成了臭烘烘的蛆儿。这个他当然不觉得,是可爱的妹妹提醒他的,妹妹说:
“哥,只要是一首歌曲到了你嘴上,就变味了,五音不全就不五音不全呗,还哼什么哼?别哼了,怪难听的!”
“呵呵,我哼的曲儿原来这么难听,我进我的房间,把门关了,哼起我自己听。”
秦初中却对秦小软说:
“小软,你坐下,你小子最近艳福不浅啊!”
秦小软看了下正在抹眼泪的妹妹,故意笑道:
“烦死了!老汉看你说得……什么艳福不浅?我的艳福都成了你的寿福了,你一天把我管控得像只木笼子里的狗狗样,连叫声也不准传出去,何来艳福?这几天,我成天忙业务,忙采访,都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你小子哪有那么多的牢骚满腹?你哪是被装在木笼子里的狗狗哟,我看啦,完全是一只在大街上见人就咬的疯狗!你正当耍女朋友,我当老汉的有半点不支持?你别把老汉的一片教诲,当成了你眼里的土匪!现在我问你,你看有没有时间把那姓周的女孩带回家?你小子也该有个家了。”
“谢谢,父亲大人。我看,不大好吧,她就是我们周总的女儿,还在读高中,很不懂事。成什么家?准备收养小媳妇呀。”
秦初中一听,火又窜出了三丈,整个身子在椅子上摇晃了几下,原来老汉在手摇柴油发电机呀,见柴油发电机先冒出了几缕青烟,然后就听到了轰鸣了,老汉的声音洪亮:
“你给我滚!什么收养小媳妇?!一颗好心,全当驴心肺!有你这样对你老汉我的吗?叫你去乡下,你老汉我当时出于诸多无奈,你小子懂吗?你会不会理解人呀?一家人,不仅要学会理解,而且最重要的是谅解。拿我和你妈来说,我们经历了很多的坡坡坎坎,婚姻这本书不是随便几段文字就可以完成的,他需要的是心,两个人心的共同承诺、承受和承载,几十年呢,几万天呢,如果像你这小心眼,一点事儿记一辈子,好像问题一直找不到解,好像这个世界有人亏欠你很多很多,今天我告诉你,谁也不亏欠谁,如果要说亏欠,那就是你自己亏欠了自己,——要学会自我调解,很多事情都是自我慢慢消化掉的,把一些事情在自己肚子里消化掉了,就好比你每天吃的食物喝的饮料变成了滋养你的营养,否则,它会变成毒瘤,将会在你的身体里一天天变大。”
演讲啊,还居然没有拿稿,如此看来,老汉毕竟是老汉,姜还是老的辣,秦小软只好低头,保持着一个作为儿子的脆弱沉默。沉默是好东西,它可以躲过声东击西的伎俩,甚至借题发挥胡乱扣高帽的领导高压态势。
果然奏效。
“那女娃儿小,不是更好吗?一张白纸,涂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
秦初中说,对儿子也要讲究恩威并重,忙笑着拉秦小软挨着他坐下,继续发问:“你们交往多久了?你跟她谈得多吗?”
秦小软不顶撞了,再顶撞,极有可能引来帮凶,他刚才环视了一下世界局势,他们家呀,老汉好比美国,老妈跟中国差不多,乐于调节世界纷争,妹妹呢,怎么总感觉她是小日本?烦得很,真不想跟她对话。
“才见面,认识不久。”
“高几了?”
“今年毕业,她现在很忙。“
“周总?是周根茂吗?我明天找你们总编确认一下。“
“不用了,就是周根茂。”
秦小软觉得很奇怪,父亲问得太多了。他才高声问道:
“你找他干嘛?”
秦晓凤正准备参战,却见秦小软起身,拿着手机,朝他房间走去。他到房间,仰身躺在床上,拨通了周巧丝的电话,响了一声就传来了甜甜的声音:
“我想睡了。”
秦小软说:“睡吧”
“你找死呀!我告诉你哟,我的成绩好上来了。”
“这么快?这才多长时间哟?分数就涨得这么快?难道你给分数喂了西瓜膨大剂呀?”
“嘻嘻。那可是我的秘密,懒得告诉你。我还给你说呀,我要准备……”
“准备什么?”
“不说。”
“你到底准备干什么呀?”
“准备……”
“准备干什么?快说!”
“准备……准备睡觉啦。”
“那就睡觉。你呀,也敢耍我?”
“嘿嘿,我睡了哦,我的眼睛睁不开了,你也睡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