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灿的银杏树叶,跟艾鑫恒的那头长发,有几分相似,但他的气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朝气,美俊的脸,浓浓的眉,白嫩如蒜的鼻孔,光滑少见胡茬的下巴,跟他那一米八的身板,一组合,在落叶纷纷中,是一大幅不可多得的油画。
只是,艾鑫恒不会成为画画的人。能绘画的人,在他的同窗好友中,找得出一个,就是龚昜。龚昜居然悄悄跟他透露,想搞画展。他心里暗暗发笑,就你那几幅人体画,展览给谁看?读高中时,他跟龚昜是同学,高考填志愿,龚昜读了油画专业,而他学了广告专业。他没什么艺术才华,那一头有几分艺术家气质的长发,如若愿意,可以移植给龚昜,让他名正言顺。可天老爷作怪,瞧龚昜浑身上下无一是处,干瘦干瘦的,像从他妈肚子里一哒下来就没吃饱饭似的,严重的营养不良。
艾鑫恒不想改变发型,虽说他搞设计,不专门画画,但他还是可以画的,最主要的,凭他的经验,他在女孩中只要舞动长发,准会有女孩为他喝彩痴狂,就像球场上球迷们为进一颗球疯狂一样,对了,他差点忘了,他确实是个踢球健将。他能泡到柳巷,也差不多是因为他那头长发。
住在美术学院附近,除了艾鑫恒还很眷念学校里那股浓厚的艺术气氛外,更多的是,他工作之余很方便地回到母校见见夕日的良师益友,今朝的小师妹小师兄。
柳巷就是这群小师妹中的一个。
落叶飘飞的街道,匆匆忙忙的人群,艾鑫恒看就懒得看,想也懒得想,脚就很听话地把他引领到了美术学院的门口。门卫还向他点头招呼,他没回应,就朝里面走去。
灰蒙灰蒙的天空里飞洒着小雨,艾鑫恒去找柳巷,柳巷十多天没跟他联系,他担心她会出事。她自从那天晚上气冲冲地走后,就一直跟他冷战,打电话不接,微信微博都没有反应,发E-mail也不回,以致他有某种失落,失落的不是跟她的身体,而是她的家产,交往几个月中,听说她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千金。除了她身上胸前两坨肉,再也没什么可勾得到他的魂,因为在前他所经历的女人,个个美貌如花,可个个都掏够了他的精子,还眼巴巴像群苍蝇样围着他包里的金子。
艾鑫恒站在女生宿舍楼下,雨也不识好歹地落大了,他掏出手机拨打柳巷的电话。
可那边就是不接电话。
艾鑫恒清楚柳巷住在578房间,就是不清楚她人现在是否在房间,他仍不断拔出那串号码,那串串号码,活像一首首肉麻情歌,唱向柳巷。
拔到第14次,那边总算接电话了。
听声音,接电话的却不是柳巷。
艾鑫恒问:“柳巷在吗?”
“她在呀。”
“那喊她接电话。”
等了一阵,电话里才传来柳巷的声音:
“干嘛呢?”
“我在你楼下哟。”
“那又咋样?”
“淋着雨。”
“淋着雨呀,我问你,你那病好没有?”
“好了,早就好了,不信,你下来看我,完好如初。”
“我看不是完好如初哟,你跟老娘在下面再站一个小时!我洗完澡吃了饭再喝杯咖啡,对了,我还得做一会儿作业。”
“雨落得越来越大了,我衣服都在淌水了,你洗澡可以,饭嘛就快点下来一起吃,好不好?”
柳巷吼了起来:“我才不要想吃饭呢,我想吃人!”
“我知道,那天我有点过分,不那样做,你也会得病的嘛。”
艾鑫恒声音柔和而亲热,像包了层蜂蜜的药丸。
柳巷真吞下了这颗药丸,不过,鬼晓得药效何时才生?她问: “有几天没搞了,有点慌了是不是?”
最讨厌,柳巷露骨的那一面,可她就是那么露骨。
艾鑫恒顺着回答:“病中怎么搞吗?我不要命啦?”
柳巷笑了笑,却说:“等我下来,要你的命!”
女人还真好搞!艾鑫恒紧跟着马上又露出一句“好搞吗?”再低头看看自己,只差内裤儿是干的了。他挂了电话,脸上露出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诡笑
手机又响了,艾鑫恒站在一棵树下等啊等,柳巷是不是要他等到内裤儿被水雨淋湿了才下来?他拿出手机一看,手机竟然冒水汽了,号码是秦小软的,他没接。说老实话,他跟秦小软关系不太好,还因帮他那衰人让自己染了一身噪。
铃声响过不停,艾鑫恒觉得等人也挺无聊,便打算跟秦小软吹吹,如有什么惹上他的事,就勉谈,他按了接听键,嗓门很高的吼道:“又有什么烂事?”
“哪有?找你说说话。”
“遇到你准没有好事,赶快说,什么事?”
“真没事。你这屁人,怎么一打电话就非得有事呀?”
“有事说事,无事拉倒!我先挂了,柳巷出来了。”
鬼孙子,重色轻友,秦小软看着没回声的手机,嘴里骂道。他哪没事呢?他被黄美美搞得晕头转向,黄美美豁出去了,在一天下班后,她居然问秦小软想不想跟她…… 他听后,脸发烫,瞧着她那张明净美艳的脸,跟她说出的话,很不相符,他只好很不好意思地回答,同意再帮她找个人。他试探性地问过龚昜,就算龚昜干,他也不会答应,就因为龚昜的干瘦。艾鑫恒,在他的拳利相逼下,帮过一次,可一次就染上了性病,为这艾鑫恒很不高兴。现在搞成说话也冷冰冰,一点不像哥们。可那被万人操的女客户,就是不把款打过来,搞得黄美美居然打起了她自己的主意,进而又打起了他秦小软的主意。在他的人际圈里,除了艾鑫恒,再也找不出一个身强体壮的,所以他还想艾鑫恒帮忙,就是说不出口,做这样的事,怎么感觉跟个小媳妇挎个花篮子似的,溜溜捏捏,还像个爷们不嘛?他现在认为他的脚在步入肮脏的深渊。他不希望,那深黑、腥臭的淤泥把自己绊倒。但是,都市里到处是这样形形**的深渊,有待于他去感触,千万不要挖掘,越深越叫人恶心。
秦小软闭上了眼睛,在下班的路途上,赶一趟车,就到了他的家。家,座落在江边如天鹅的喉管上。听人讲,就因为这幢二十八层的摩天大楼修得好,修对了阴阳地理,住在这幢楼里的人大多数是市里各大报社的记者,编辑,还有市、区宣传部门的喉舌官员。他家祖孙三代,都搞过宣传,充当过市里的号角鼓吹角色。在区里的宣传戏里,演过主角,现仍是主角的,莫过于他爸爸秦初中。妈妈史丝露,是所大学的中文教授。他在大学前,基本上是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因这他埋怨过爸妈,嫉妒过秦晓凤,但他从没做过一件令一家人不愉快的事。可到后来,他反倒感谢起父母来,原因很简单,他回想起了爷爷奶奶家的菜园,菜园里有很多菜,比如冬天白菜、青菜、瓢儿白,夏秋两季围栏上挂满了南瓜、黄瓜、丝瓜、苦瓜,爬满叶藤的竹架上挂着四季豆、豇豆……真有那么个时候,独个儿怪怀恋吃小河沟鱼、螃蟹、田坝坝鳝鱼、泥鳅的少年时代。记得他一进城的时,遇到那些小孩子就问,“你们可吃过笋子虫虫?”
如果对方表现出不知为何物的时候,秦小软就蹲下来,耐心地讲,“嘿嘿,看样子,你们没有农村生活体验,人啊,有一段农村生活体验真是一件快乐且幸福的事情——告诉你吧,我有一个美好的农村童年,那些笋子虫,会飞,飞起还会呼啦啦生风呢,我那时跟我的童年伙伴用高梁杆,得选干的,用刀截手指长那么一小节。再把家里洗锅用的刷把(毛孩儿,你见过白竹子制成的刷把吗?)扯那么几根下来,然后拔掉笋子虫的脚爪爪一节,就拿尖尖的刷把芊芊对准一插。我们那时在一节高梁杆对称地插三根刷把芊芊,共六个笋子虫。最后,拿在小手里一摇,笋子虫就展翅飞起来,一个飞起来,另外几个也跟着飞,真是几个小笨蛋。就这样,一把自动小风扇制作成了。很好玩吧?这几个小笨蛋飞累了,或者它们不飞了,我们那时就把他们取下来,把它们**里的粪一拔出来,脖儿一仰,就跟你们吃爆花米一样,嚼着“噗嗤噗嗤”地吃了,很好吃的,你看我长这么高,就因小的时候吃的这些土玩意儿多,哈哈。”
菜园后方是一排三间的木房,奶奶通常会养些鸡鸭,每天都在鸡鸭的叫声中睡醒。 睡醒后,秦小软通常会吃上一个热腾腾的合包蛋。也就是在乡下,他才认识了牛牛,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记得,好像从背书包跑村学堂时就认识了。牛牛,小时候就像头小公牛,从没有过他的半点文静。
史丝露见儿子回来,像有什么心事,也懒得操心,倒问起了秦晓凤:“碰到你妹了吗?”
“没有,哪有这么巧哦。”秦小软回答。
爸爸秦初中走了过来,笑了笑说:“小软,今天我办公室里转过来一个姓周的电话,说要找你,还自称见过你,听声音像个学生娃娃。”
秦小软听得一头雾水,说:“是不是哟?还有这等事!您那办公室一般人的电话能打进?老汉您等等,让我想想。”
换好鞋,秦小软用手拍了下脑袋,突然说:
“妈呀,不会是,不会是……哪会呢?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事!”
坐到了椅子上,秦小软却对老汉说:“你准听错了,我还真没有姓周的女娃儿朋友,男娃儿倒还有个。”
“那倒怪了。不会我连男娃儿女娃儿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秦初中做出不相信的歪脖子样儿问。
“老汉您一天日理万机,忙晕了,也说不一定。”
“别跟老子卖萌!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老汉我大小还是个官,你作为家属得注意点,别跟老子添乱!别跟老子违规!”
“老汉,我给你添什么乱哟,你看你说起,是不是我回来就是添乱呀?还真像某些人说对了,活人就是给这个社会添乱,成了违规建筑。”
“你还嘴硬?你没有看新闻读读报吗?何其多的高官落马?大多数原因是对家属管教不严!废话少说,你必须给我注意点,收敛点!当我的儿子就得夹着尾巴做人!特别在女人问题上,你切记切记要注意!一旦给我整出点烂事儿来,看老子我怎么收拾你?”
“您这搞宣传的,搞成了一个习惯,喜欢听到风就是雨。有那么严重吗?老汉,您老人家慈祥点行不?我是您儿子,凶巴巴的干嘛?”
秦晓凤回来了,人到门口,香气已飘入室内。秦小软正当气头上,再看到她那身穿着打扮,像什么?有明星范儿吗?像明星样袒胸露臂,争奇斗艳,早着呢,急什么急呢?那香味夹带点汗味,还真难闻,他不由得捂住了鼻子,说:“你穿点像人样的衣服好不好?还抹什么香香,把空气都污染了!”
“我说呀,哥哥你那猪老壳怎么还不开窍?难怪快三十岁了还找不到女朋友,哎……我香怎么啦?难道你喜欢一身汗味呀?”
秦晓凤反唇相讥。
母亲史丝露发话了:“才二十七岁,早得很!你搞艺术的,就不要跟他计较。你才回来,没有听到,他刚才在跟他老汉华山论剑,精彩得很,把我眼睛都看花了。在报社才混了几天,长进就如此之大。”
秦小软气得吐血,这个家还能待吗?感觉他们三个穿的是同一条牛仔裤,他呢,独拖一条泥腿,趔趔趄趄。